“哈哈哈哈哈哈……”扶笙捂着肚子,蹲在牆邊笑。
有道是少年意氣,年少輕狂,扶笙的眉眼彷彿都沾染着自由的色彩。因着家風嚴謹素來自律的汪敏看着這一幕,心底也不由生出一份羨慕。
只是長兄如父,他到底不能像扶笙那樣。
院子裡的董子玉已經暴跳如雷,扶笙見機不妙,於是拉着兩人趕緊扯乎。走着走着,路上忽然碰到邱山。
邱山正在跟旁人說話,遠遠聽見,似乎在談買賣,那比手畫腳的模樣,還真有幾分生意人的樣子。
想起童立人提過他,扶笙便走過去跟他搭話。
“邱師兄。”
邱山見着扶笙,倒沒有因爲偷錢的事而對扶笙有所疏遠,一張大圓臉依舊是和和氣氣的模樣,“扶笙師弟。”
看到汪敏也在,邱山便恭敬的跟他打了個招呼,卻也沒過分熱絡,讓人不適。至於楠竹麼,他穿着扶笙的衣服,倒是沒認出來。
扶笙道:“師兄又在賣什麼呢?給我也瞧瞧。”
邱山就把手上的東西給他看,“就是幾條方巾,前些天童師兄託我給他帶的,我就多拿了幾條過來,這不還沒賣掉麼。誒扶笙師弟,我看這條天青色的特別適合你,你要不要試試?”
這方巾一看就是好料子,扶笙拿過來看了看,少年怎能不愛美,不禁也有些意動。
邱山觀他神色知道有戲,便又趁熱打鐵,“再過不久就是中秋詩會了,屆時才子佳人齊聚一堂,這方巾正好派上用場,多好。”
“這個好看。”楠竹也在一旁煽動,想他一個面如冠玉小郎君,卻一年到頭只能穿道袍戴道冠,一點都不美。
汪敏:“…………”
這兩個怎麼莫名其妙開始買起東西來了?
扶笙到底沒忘記正事,一邊打量着那方巾,一邊隨意問道:“邱師兄,童師兄他買了什麼顏色的啊?”
“他買的要比你手上的顏色深一點,要上臺教書麼,自然要持重些。”
扶笙像是聽到了什麼新鮮事兒,道:“他是爲了代課纔買的嗎?童師兄平日可素得很吶。”
“可不是嘛。”邱山瞧瞧四周也沒有旁人,便道:“別看童師兄八風不動的樣子,可那是當夫子給人授課啊,能不緊張不在意麼,更何況童師兄的志向本來就是爲人師表,那天他還數錯了銅板,多給了我一文錢呢。”
刻板嚴謹的童師兄,竟然會數錯銅板,那可就是真緊張了。
邱山想起來也是忍俊不禁,這事兒大概是童大師兄難得的‘黑料’了,“然後我把一文錢數出來還給他,他好像還臉紅了,拎着錢袋和方巾轉身就走。”
“這樣啊……”扶笙笑着打趣,“師兄你可別告訴別人啊,不然被童師兄聽見了,罰你抄策論。”
“可別。”邱山連忙擺手,“師弟你可別嚇我啊。”
“哪有。”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扶笙出錢把那塊天青色方巾給買了下來,你好我好各自喜樂。
分開之後,三人走在國子監的荷花池邊,汪敏問:“聽出什麼問題來了嗎?”
“嗯……有點兒意思。”扶笙皺着眉思忖着,但具體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只感覺有什麼從腦袋裡劃過,但卻還看不清楚,或許,他可以換一種方法。這探案嘛,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求個結果就好了。
甩了甩手裡的方巾,扶笙道:“我們可以來個……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的方法很簡單,執行人依舊是楠竹。他最面生,脫了那身道袍就沒人認識他,由他去辦事,就算事後有人察覺出不對,也沒地兒對峙去。
楠竹接到任務,很興奮。
因爲這個任務與衆不同,他覺得這是對他頭腦的一種肯定——師兄總是說他笨,但他其實也是很聰慧的!
不一會兒,小道長出山了。
手裡卷着本書,假裝在荷花池旁吟詩,滴溜溜的大眼睛卻四處亂瞟,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根本不在看書。迎面走來一個書生,小道長咳嗽幾聲,走過去,手裡的書掩着嘴,像是在對暗號,“這位兄臺,你知道嗎,董師兄找到兇手啦……”
兄臺愣住了,待兩人擦肩而過,他還愣怔的沒搞清楚。
小道長回頭跟躲在假山後面的汪敏和扶笙比了個‘搞定’的手勢,眉毛都得意得快要飛起來。
然而汪敏和扶笙都聽到,那位兄臺一邊走一邊在念叨着:“國子監什麼時候新來一個小師弟啊,眼睛好大……誒?董師兄?哪個董師兄?我們這兒出命案了嗎?”
兄臺越想越不對勁,到最後那是臉色大變啊,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小道長很鬱卒。
但是小道長並不氣餒。
他拍拍胸脯,重振旗鼓,扶笙在旁邊‘煽風點火’,“對!氣勢要飽滿!就是這樣,衝吧!”
小道長像一陣風一樣的衝出去了,如一道離弦之箭刮過汪敏面前,把他的頭髮都吹得亂七八糟的。
風一般的小道長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冒着細汗,乍一看,脣紅齒白靈動可愛,見人就嚷,“誒你們知道嗎?董師兄知道是誰偷的錢啦!”
“小偷已經暴露啦!”
“馬上就要抓到啦!”
“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
風一般的小道長出去轉了一圈兒,又刮回了汪敏和扶笙面前。扶笙摸摸他的頭,“嗯,做得很好,小道長果然聰慧過人,一點兒也不輸給攝政王殿下!”
小道長表示很滿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爲了表達對小道長的感謝,扶笙帶他去鑽了歪脖子柳那邊的那個洞。從洞裡走出去,扶笙捏了捏自己還算飽滿的錢袋,說請他們兩個去吃好吃的。
只是路過潯陽樓的時候,扶笙還是可恥的加快了腳步。他那天可是特意問過那一桌席面的價格了,把他賣了都吃不起啊。
汪敏果然是富得流油。
相比之下老天對自己簡直是慘無人道。
扶笙這般想着,拐過一個彎,請他們吃一碗臊子面。正宗的長安風味,扶笙最愛,一碗不過癮,三碗不過崗!
楠竹一邊往嘴裡塞着面,一邊口齒不清的問:“我們不回去查案了嗎?我覺得我還可以做很多哦。”
“現在嘛,我們得給那個小偷一點時間,好歹讓他天人交戰一會兒嘛。”扶笙眨巴眨巴眼睛,眼神蔫壞蔫壞的。
“哦……”楠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汪敏拿出帕子,伸手在他臉上擦了擦,“沾到湯汁了,慢點吃。”
扶笙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道:“他都幾歲了,你還把他當弟弟養?”
“有問題嗎?”汪敏淡然。
“當然有問題了,你們都這麼寵他,他以後怎麼找媳婦兒?”
汪敏:“…………”
少年,你想太多了。
“他是道士。”汪敏答。
楠竹繼續吃着面,烏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究竟在說啥。媳婦兒?媳婦兒能吃嗎?
扶笙愣了愣,“道士不能娶妻嗎?”
被他問得,汪敏不由也遲疑了一下,“不能……吧。”
“那王爺怎麼就拐走了我白大哥呢?”
“呃……王爺他是俗家弟子吧。”
“哦……”扶笙若有所思。
汪敏正奇怪着他怎麼忽然提起這個,就見低頭吃麪的扶笙又忽然擡起頭來,炯炯有神的看着楠竹,“小道長,我拜你爲師怎麼樣?”
“噗……”楠竹的面噴了出來,有一截掛在扶笙的眉毛上,可喜可賀。
楠竹張大嘴巴愣住了,扶笙也整個人都僵住了,僵到讓人覺得他對整個人生都產生了懷疑。
汪敏忍着笑,無奈搖頭。拿出帕子幫扶笙擦乾淨,動作細緻而溫和,末了,忽然像對楠竹那樣揉了揉他的腦袋,“回神了。”
扶笙這才靈魂歸殼,對面的楠竹臉蛋紅紅的,滿是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扶笙露出受傷的表情,“那你答不答應收我做徒弟?”
“答應,答應!”楠竹忙不迭的點頭,又是一個眨眼就把自己賣了。
汪敏根本都來不及阻止,看向扶笙,他嘴角上揚,得意的衝汪敏眨了眨眼。汪敏忍不住想,待會兒帶着扶笙回宮,秋戌子前輩知道自己得了個便宜徒孫的時候,該是個什麼表情。
他會不會把楠竹抓起來打屁股?
事實也正如汪敏預料的那樣,楠竹回到宮裡後,一臉天真無邪的告訴師父,“師父師父,我今天去外面收了個徒弟!”
秋戌子高高的挑起了眉,那表情無異於看到釋無心長出了滿頭黑髮。
孽徒啊,一個個都是孽徒啊,秋戌子追着楠竹要打他屁股,釋無心像老母雞護崽子一樣護着楠竹,把往日清冷的玄武殿攪得熱鬧非凡。
唯獨一貫淡定出塵的國師大人,還秉持着道家的高人風範,坐在石桌便慢悠悠的喝茶。腳邊的那隻大烏龜似乎是嫌太吵了,慢騰騰的挪動着步伐,噗通一聲鑽進了水裡,驚擾了一池錦鯉。
另外一邊,扶笙回到國子監,靜待魚兒上鉤,可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已經一天過去了,那個小偷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他真的不是國子監裡的人?
倒是董子玉,總有人問他‘小偷是不是已經抓住了?’‘到底是誰?’之類的問題,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但又拉不下臉來說自己一點進展都沒有,於是便強撐臉面說有眉目了,正在查。
這下子,扶笙放出去的傳言坐實了一半,真真假假教人分辨不清。
但小偷呢?難道真這麼沉得住氣,一點兒也不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