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磨盤
陰暗的日光下,層疊的迷霧裡,下着黑色和紅色的雨。
黑色是蝙蝠的屍體,紅色是傷口處迸濺的血滴。
燕三白的輕功真的很高,他從樹梢躍起的高度甚至直逼飛得最高的那隻蝙蝠,手中的雁翎刀就像長了眼睛一樣,每一次燕三白從兩棵樹之間劃過,都能帶起一條血線,就像在編織一張無形的死亡大網。
李晏比他略低些,零丁把背上的弓箭甩給他,他接過手,便開始了宛如炫技般的連珠射。挽弓,一箭飛出,咻——的劃過半空,正中一隻蝙蝠,然後又是一隻,又是一隻!一箭三雕!
而就在第一支箭離弦而去時,李晏已經飛快的挽弓射第二、第三、第四箭,三箭齊射!
一隻蝙蝠剛剛撲向燕三白的後背,尖利的聲音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一隻箭從它小小的口中射入直接將它撕裂,變成萬千雨滴中的一員。
大量的蝙蝠尖利的鳴叫着,以更快的速度,更瘋狂的姿態朝李晏衝去。李晏立刻轉場,紅色的衣袍被勁風吹開來,宛如一隻遮天的大鵬。
他在下面過,燕三白在上面飛掠,在空中相交的那一剎那,恰似道家的一張太極陰陽圖。
圖形代表着天地,天地運轉,像一個大磨盤,絞殺着一隻又一隻的蝙蝠。
下面的人看得都目瞪口呆,完全忘了逃命。
兇殘,太兇殘了!
不是說燕三白脾氣很好的嘛!李晏也只是個遊手好閒的王爺!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零丁興奮的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拔劍衝入戰局。連楠竹也好似不那麼膽小了,他到底是秋戌真人高徒,李晏的師弟,雖看上去瘦弱,但一身武功也非其他門派的弟子能匹敵。
看着零丁和楠竹的背影,徐長錦率先帶着青山劍宗的人響應,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百花門和西泠山莊的人緊隨其後,他們和青山劍宗的人都使劍,一時間,林裡刀光劍影殺聲四起。
少林來的全是棍僧,雖說出家人要慈悲爲懷,但行走江湖本就沒有什麼獨善其身的法子,苦無那張悽苦的臉上露出一絲悲憫,但又很快收起,十幾位棍僧一擁而上,既然無法善了,那就度化它們!
方誌看着他們,心裡有所觸動,咬咬牙,“天華派的弟子們聽令,所有人給我殺!本派不允許出現臨陣脫逃之輩!”
“好!”弟子們響應着,燕三白和李晏的存在讓他們心裡有了底氣,底氣足了,乍見這種場面,就不免會被激起血性。也許每個門派中都有人萌生過退縮之意,但至少現在,所有人都在齊心協力。
那麼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龐大的蝙蝠羣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而且蝙蝠的殺傷力有限,雖然給大家造成了一定損傷,但都沒有生命危險。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在樹林的深處,某個陰暗的角落裡,一雙眼睛正盯着他們,自言自語着,“那兩個人挺厲害的呢,跟之前進來的那幾個老傢伙……呃,到底哪邊比較厲害一點?哎……可惜了我好多小不點,阿大養了好久呢……”
那人嘆息着,話裡掩飾不住的心疼,隨即又自顧自的點點頭,“嗯,他們這麼不聽阿大的勸告,那阿大就只好把他們都殺啦,不能怪我哦,阿大很乖的……”
那廂,燕三白和李晏交換一個眼神,逐漸將戰場往前移,在不斷的突破蝙蝠阻礙的同時,繼續往寂滅林深處而去。若天棄宮真的存在的話,那它必定隱藏在那裡——誰都沒有到達過的,黑暗深處。
蝙蝠已經越來越少了,大家趁勝追擊,速度很快。
燕三白重新開啓五感封禁大法,一路朝東,李晏就在他身側保護他。
然而前方越來越陰冷,大家的心再度緊張起來,燕三白刻意放緩了速度,以防不測。很快,一片巨大的沼澤出現在大家面前。
這片沼澤隱約能看到對岸,但整體長度很長,直接橫斷了整個寂滅林。沼澤看上去很淺,許多陸地都露在外面,裡面雜草叢生,有的地方還矗立着大樹,只是這些樹都已經枯死了,光禿禿的枯枝上纏着藤蔓,很是荒涼。
然而真正令人止步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沼澤裡若隱若現的白骨,把這裡襯得陰森森的。甚至有一具骷髏還保持着拼命往對岸爬的姿態,可是他的手還沒有觸碰到岸邊的石頭,就已經含恨死去。
這一片沼澤,堪稱絕地。看上去只要踩着那些地面過去就行,但那麼多白骨瞬間打消了這個天真而可笑的想法。
徐長錦不禁又看向了燕三白,“燕兄,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過去嗎?”
燕三白思忖着,心裡還沒有注意。到過這沼澤且成功逃出去的人只有寥寥,所以他們先前打探消息時壓根沒聽說過這裡的事情。
而就在這時,一聲慘叫忽然從青山劍宗的隊伍裡傳來。
“啊——!”一個弟子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我的胳膊!”
徐長錦快步過去,連忙抓起那人的胳膊看,就見兩個細小的牙印出現在他的小臂上,然後紫黑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開來。周圍人不由大駭,有毒,而且這毒擴散得未免也太快了!
“師兄救我!”那人哆嗦着,滿面驚懼。徐長錦心頭焦急,連忙去摸身上的藥瓶,然而這時,一道刀光閃過,鮮血四濺,那人的胳膊竟是直接被人齊根斬了下來!
一聲更大的痛呼聲響起,衆人齊齊看去,就見燕三白正低頭看着自己刀上的血,眸光微斂。
“你幹什麼?!”青山劍宗的人萬萬沒有想到燕三白會這樣做,他們那麼信任他,可他卻……
“閉嘴。”李晏蹲在那隻斷臂前,冷冷的瞥了他們一眼。衆人這才發現,那隻斷臂竟然已經全黑了,且在飛快的腐爛着,發出陣陣惡臭。
衆人頓時都閉了嘴,燕三白這才甩去刀上的毒血,把刀收起,看向李晏,“是蛇印?”
李晏點點頭,“但這條蛇也忒毒,我看……這裡恐怕不止一條。”
“什麼?不止一條?!”許多人聽了不由齊齊後退一步,剛剛被斷臂的人也是一身冷汗,如果不是燕三白及時斬去他的胳膊,恐怕他早就死在這裡了。思及此,他掙扎着起來,感激的朝燕三白行了一禮,“燕大俠,我……剛纔真是太謝謝你了。”
青山劍宗的其他人也紛紛道歉致意,燕三白擺擺手,“無妨,大家都先退後一些吧,再待在沼澤邊恐怕會有危險。”
很快,沼澤邊就只剩下了燕三白、李晏、零丁、楠竹,還有徐長錦、小荷以及唐千鈞,方誌和苦無大師等人則留在後面做策應。
“你們看那些藤蔓,像不像蛇?”燕三白道。
沼澤的枯樹上,纏着很多很多彎曲的藤蔓,乾枯的,一動不動。起初他們還不覺得,可是燕三白一說,越看越像是蛇。不僅僅是樹上那些藤蔓,還有水裡的水草,骷髏頭裡的黑影,都像是一條條劇毒無比的蛇埋伏着,在靜靜的等待它們的獵物。
“能不能用輕功飛過去?”唐千鈞問。
燕三白搖搖頭,他的輕功最好,他說不可以,那就絕對誰都過不去了。最主要是這麼長的距離內,落腳點只能是那些枯樹,而枯樹上那些藤蔓如果真的全是蛇的話,根本無法落腳。
幾人決定分兩撥人,按不同的方向沿着沼澤去看看,如果能找到一處適合過去的地方就最好。
燕三白自然和李晏他們一邊,只是沿着岸邊走了許久,都沒有什麼收穫。到處都是一樣的,這沼澤長得根本看不到邊,而那些劇毒的蛇潛伏着,根本沒有再出現。
走着,零丁忽然感覺不對,";既然這沼澤這麼長,那先前進來的那些各派前輩,是怎麼過去的?";
李晏看了他一眼,道:";誰也沒有說,那些人都過去了,不是嗎?";
";嘶……”零丁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他們不會真的全都……那個了吧?”
“或許,反正,不要讓方誌他們知道這個可能就是了。”
燕三白點頭表示贊同,“這畢竟是猜測,說出來只會擾亂人心,是大忌。”
但零丁愈發覺得,那些人可能都已經死在這裡了,被毒蛇咬傷,全身腐爛化爲白骨。因爲他本能的覺得,燕三白和自家王爺的武功都比他們高,除非各大門派掌門親至,否則絕沒有他們過去了,而自己這些人被攔下來的道理。
回到原來的地方,唐千均和小荷都已歸來,他們同樣搖搖頭,一無所獲,唐千均甚至還掛了彩,被沼澤邊一條竄起的小蛇咬了一口,幸虧他反應的快,第一時間把受傷的血肉割掉一塊,否則也會受重傷。
而且,他是爲了救小荷才受的傷,回來時仍是一臉冷峻,若是小荷不說,完全看不出他受傷了。這讓燕三白和李晏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個悶騷男還挺仗義的。
因爲這個插曲,百花門和西泠山莊之間的氣氛頓時和悅起來,兩派之間的距離也無形間拉進了不少,看百花門的師姐師妹們對着西泠山莊弟子臉上的笑意就可以看出來。這讓一直想與百花門套上關係的方誌不由冷了臉,他自問一直對她們關懷備至,可這些女人從來都不假辭色,現在卻對一個成天冷着臉的男人笑嘻嘻的,換了誰都會不舒服。而且,西泠山莊算什麼,不過是有錢而已,怎能比得上身爲四大門派的天華派!
李晏饒有興味的看着這暗流涌動,不由對燕三白感嘆了一句,“江湖也跟官場一樣啊,門派就像門閥世家,多了些俗味。”
燕三白反問:“江湖裡不也都是人麼?”
李晏微愣,隨即笑了,“燕兄說的有理。”
這時,徐長錦走過來,又來詢問燕三白有沒有想到什麼辦法,看起來他相當着急,一刻也不想被困在這裡。
“不如先試試能不能走過去?”徐長錦問。
“誰去?”燕三白只兩個字便否決了這個提議,徐長錦在心裡嘆了口氣,繼續皺眉思索着,而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喊,“放棄吧!你們是通不過這個蛇陣的!”
徐長錦心說怎麼能放棄,青山劍宗的希望可都在他肩頭了。但是他馬上又察覺這個聲音很陌生,而且像是隔得很遠,遂擡頭,驚訝的看見沼澤對岸多了一個人,一個胖子。
這是一個憨態可掬的胖子,很賣力的朝他們揮着手,“你們不要過來了好嗎?不然阿大會很爲難的,阿大不想殺人啊!”
“他是……來者何人?!”徐長錦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敵人,鏘的一聲長劍出鞘。
燕三白卻從對方的話裡捕捉到了至關重要的信息,眸光微亮,“你說……這是一個陣?”
阿大趕緊捂住嘴,破有些氣惱的瞪着燕三白——主人說的沒錯,外面的人怎麼都這麼狡猾,太討厭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菌寫這種戲特別喜歡摳畫面感,大家看的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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