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林嵩越走越近,杜小魚漸漸看清楚這塊玉佩,越發覺得就是以前在趙氏那邊看見的,但又有些不一樣。
她擰着眉用力回想,當初因爲好奇所以看得極爲仔細,到現在都記得這玉質的特殊,精湛的雕刻手藝,想了會兒,她終於記起來。
原來這兩塊玉佩中間瑞獸的頭部朝向是相反的,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但也只有這個差別,其他的完全一摸一樣。
難道這兩塊玉佩是出自於同一個工匠之手嗎?
她的眼睛恨不得釘在那玉佩上,又想起林嵩跟趙氏之間的罅隙,腦袋裡更是充滿了無數疑問。
杜文淵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側頭卻見旁邊的杜小魚臉色怪異,仔細瞧去,發現竟也是在看那塊玉佩,心裡不由一跳,難道她也知道這件事不成?
可這根本不可能!
但她這樣專注,是爲什麼?莫非是覺得這東西貴重,是以纔會看得目不轉睛?
他輕咳一聲道,“你這般盯着師父瞧卻是爲何?”
“哦,我在看這……”杜小魚本想直接指出玉佩的貴重的,可一想到趙氏偷偷摸摸藏着玉佩,家裡人貌似都不曉得,如今林嵩偏帶了塊相似的出來,到底有何目的?她一時愣在那裡,直到趙氏出現在門口。
“娘子,快上菜,林大哥也到了。”杜顯歡快得說道,一邊要進去廚房幫忙。
“勞煩大妹子了。”林嵩走過去,衝她打了個招呼。
秦氏正自裡面出來,看見林嵩來了,便是笑着捧了兩句,她眼睛向來不老實,只一會兒就看見了玉佩,驚呼道,“哎喲,這玉佩真真漂亮,滿是貴氣,也只有林英雄這樣的人才配得起呢!”
她慧眼識玉,自是曉得這東西價值不菲。
聽到玉佩二字,趙氏臉色刷的慘白,杜小魚衝上去兩步,說道,“娘,什麼時候下餃子啊?”這冬至節日,她可不想趙氏發脾氣,雖然這些天好似平和不少,可林嵩這番異於平日的舉動,分明是有什麼異常情況。
趙氏回過頭,目光落在林嵩的腰間,又往他臉上看了看。
林嵩眼睛微微一眯,表情帶着壓迫之感,趙氏的嘴脣不由自主抖了起來,忽地深深呼了口氣,低頭對杜小魚道,“現在就去了,你過來幫我看着火,你秦大嬸是客人,哪兒能讓她老是忙活。”
杜小魚鬆了口氣,忙跟着趙氏去廚房。
杜顯把早就準備的幾個熱菜端出來,又去打了壺酒,等到回來的時候,餃子也煮的七七八八,用大盤子裝了放桌上,又拿小碟子倒了香醋。
幾個人圍坐下來,杜顯情緒很高,連喝了好幾碗酒,臉燒得通紅。
“哎呀,龐老哥要是也在就好了,妹子不是我說你,龐老哥事事依你,這回事關誠兒的終身大事,你就別跟他擰了。”
酒喝多了就是話多,管起別人家事來了,杜小魚好笑。
秦氏也是能喝的,聽完便拿起碗喝了個底朝天,呸道,“大哥你懂什麼,這個家要不是我撐着,有這些個好日子過?他長得人高馬大,腦袋卻是木頭,誠兒要交給他,準得被人把家都騙空了!”
趙氏在底下踢了杜顯一腳,示意他別管,又小聲叮囑秦氏少喝些,龐勇雖說賭氣走了,可誰不知道他心疼娘子,天黑肯定回來。
秦氏便只嘻嘻一笑,又說起林嵩,“林大哥,我給你說個媳婦可好啊?是我孃家那邊的小表妹,人長得可俊哩,眼光又高,十七歲了還沒找到合適的,也只有林大哥這樣的人才能讓她服氣。”
杜顯不樂意了,哼道,“這些村裡的哪個配得上林大哥,你別在這裡瞎說,快快吃完回家去,省得龐老哥找不見你。”
“也罷,林大哥真是又福又貴,咱們村沒人配得起,林大哥,你怎麼就在咱們村住下來了呀?咱們村可容不下你這樣的貴人啊!要我說,怎麼也得去縣裡開個武館,是不?林大哥,要是缺錢我可暫時借你,住的地兒也有,我那小院子房間可多得很哩……”
秦氏絮絮叨叨,看着是借喝酒說胡話,可哪句話不是想跟林嵩套近乎?
還想讓人住她家裡,也不看看就她那個小廟可擺得下這樣的佛?杜小魚暗自搖頭,林嵩住在北董村自是有別的目的,不處理完又豈會輕易離開。
林嵩這會兒開口了,“多謝妹子好意,我暫時還無此打算。”說着拿下腰間玉佩往桌上一擺,“不瞞妹子,我來村裡也是爲了尋人,這玉佩本是一對,還有一塊原是在我親妹手裡,可惜她如今已經去世,而玉佩隨我外甥一起失蹤了。”
“啊!”秦氏驚呼一聲,沒料到林嵩竟有這等往事。
杜顯聽了忙安慰道,“原來這玉佩事關重大,林大哥,你俠義高風,老天一定會保佑你找到親人的。”
這時只聽哐噹一聲,衆人一起看去,卻是杜小魚不小心用袖子拂到手邊空盤子,帶着打碎在了地上。
她尷尬一笑,從凳子上下來彎腰去拾碎片。
剛纔林嵩的話讓她心裡一團亂麻,完全找不到頭緒,怎麼這對玉佩突然就變成兄妹倆的信物了?趙氏莫非是林嵩的親妹妹不成?
不,不可能,杜小魚立即否認了這個念頭,真要是這樣,林嵩搞這些彎彎繞繞的事幹什麼,直接去認了就是,反正趙氏的爹孃都已經不在,根本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林嵩曉得趙氏身上有那塊玉佩?是趙氏奪了林嵩之妹的玉佩不成?
她越想越是頭暈,差點就要伸手扯頭髮。
“小心別弄破手了。”耳邊傳來杜文淵的聲音,他隨之蹲下來跟她一起揀。
“你,你曉不曉得……”杜小魚小聲道。
“曉得什麼?”杜文淵擡頭看着她。
那雙眼睛黑漆漆的,倒映出她茫然的表情,她把話又咽了回去,此刻忽然想到一件事,家中玉佩的事,那年偏是忘了試探這個二哥。
好不容易用完飯,秦氏告辭回去,杜小魚就想直接去問問林嵩,這個事情實在太令人好奇,像一隻手在撓着她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見林嵩也要走,杜小魚正要開口去送,杜文淵搶先道,“我送師父回去。”
“我也去。”
“外面還在下雨呢,你就別去了,小心着涼。”杜文淵語氣有些嚴肅,說罷拿起件蓑衣披在身上跟着林嵩一前一後出了屋,竟是完全沒有等杜小魚的意思。
她看着門外,那黑沉沉的夜一望無際,兩個身影很快就融入進去,再也看不見,她躊躇會兒,終究沒有想再跟過去,回身幫着趙氏一起收拾碗碟。
趙氏很沉默,但是一直沒有發脾氣,表情也很鎮定,這倒是讓杜小魚很吃驚,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杜顯則跟往常一樣,樂呵樂呵的,家裡暗波涌動,他完全沒有察覺。
過了好久,直到廚房都打理乾淨,杜文淵纔回來。
杜小魚又一次呆住了,他的手裡竟然拿着林嵩的玉佩!
“你怎麼拿着這個?”杜顯也很驚訝。
趙氏慢慢轉過身,盯着杜文淵一動不動,像雕塑一般。
杜文淵微微一笑,卻是看着趙氏,把玉佩遞了過去,“師父說這塊玉佩送我了,預祝我鄉試能順利通過,娘,這玉佩你幫我收着吧。”
“胡鬧!”杜顯喝道,“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怎麼敢拿?還不給林大哥送回去!”
“師父說等我中了舉人他就要離開村子了,所以這玉佩無論如何也想送給我,將來,”他頓一頓,聲音忽地有些沙啞,低低的像一縷從窗口吹入的寒風,“將來,將來也不曉得何時再能見面。”
趙氏的心一陣刺痛,伸手按着竈臺方纔立穩,眼淚卻忍不住要涌出來,忙低頭拿袖子掩住。
“娘……”杜小魚輕輕道。
屋子裡的氣氛讓人有些承受不住,瀰漫了一種深深的傷感,像寒冬來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擋得住,那樣無奈。
杜顯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看着趙氏問道,“娘子,你怎麼了?”
“剛纔燒火薰了眼睛。”趙氏拿開袖子。
杜文淵依舊握着那塊玉佩,聞言又往前送了送,“娘,你幫我保管吧。”
趙氏深深看他一眼,接了過來,“等你考上舉人,娘再還給你。”
杜文淵朝她彎腰一拜,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兒謝謝娘了。”
趙氏好不容易擠出絲笑,“看你都淋溼了,快去換身衣服。”說罷再不看他,轉身打開門,去了自個兒臥房。
杜顯總覺得有些不對頭,忙跟了上去。
“我去換衣服。”杜文淵衝杜小魚說一聲,也快步走了出去。
杜小魚一個人立在廚房呆呆出神。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剛纔她還在糾結的玉佩竟然一下子就到了杜文淵手裡,真是奇了怪了!難道這事還跟他有關係?
她再也待不住,把廚房的油燈吹滅快速跑向杜文淵的臥房。
這回一定要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