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客棧頗爲雅緻,許是秋季到了,來欣賞美景的人也多客房都剩不下幾間,他們還算運氣好的,晚一些來就要住到別家去了。
夥計幫他們領到房裡,安頓好,幾人就又下來用飯。
杜顯嘖嘖兩聲,“幾間房,一晚上居然就要一兩銀子,真夠貴的。”
趙冬芝笑了,“姐夫,你沒看那客房的擺設嗎?那是上等的,就蓋得被子都不一樣,還用香薰過呢。”
杜顯撓撓頭,“我是不懂這些。”
“姐夫也不要不捨得,反正是文淵請的。”趙冬芝掩嘴笑,“咱們好好用着就是了,文淵,這家的菜是不是也很好吃呀?”
李源清點點頭,“聽說是的,不過我也未嘗過。”
趙氏選了個安靜些的角落,招呼他們坐下來,又對杜清秋道,“一會兒好好吃飯,別跟家裡似的到處跑了,曉得不?”
杜清秋睜着雙杏仁般的眼睛,只顧好奇的四處張望。
杜文濤主動坐在妹妹旁邊,“我會看着她的。”
杜小魚聽了笑起來,拍拍他的頭,“還是文濤乖。”說着就在他身邊坐下,李源清本也想坐過去,誰料陳妙-容竟一反常態,先於他之前佔了那張位置。
他不由一愣,陳妙-容朝杜小魚笑道,“杜二姑娘,我坐這兒可行?”
“當然可以了。”
陳妙-容一路也沒有說什麼話,只跟彩玉兩個人跟在後頭,杜小魚瞧着也覺得她挺可憐的,老太太叫她來,她就來,做這樣子的事,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
“聽說表哥是在你們家長大的,果然是親如兄妹呢。”陳妙-容笑盈盈的道,“難怪總惦念着·這回還請你們來楓村玩,我也是沾了光。”
要是以前還不覺得,如今聽到親如兄妹四個字,杜小魚卻覺得有些諷刺,想來李源清聽着怕也是極不舒服的,不由往他看一眼·果然見他目光冷然,脣抿成一條直線,不若平時,總是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
陳妙容嘴角揚了揚,低頭喝了口夥計倒的茶。
李源清做主點了十幾個菜,不一會兒,就先後端上來。
樣樣都精巧好看,色香味俱全。
衆人頻頻下筷,客棧的掌櫃還請了唱曲的來·歌聲環繞,悠揚動聽,極爲有情致,難怪這家的生意那樣好。
趙冬芝撫掌道,“咱們館子是不是也要請個唱曲的姑娘呀?”
“哪兒有美景呢?不夠雅緻。”杜小魚搖頭·這鬧市區不若此地,館子的裝飾又是中規中矩,吃食也算不得精美,反而東施效顰了。
大堂裡一派熱鬧,用飯的人也都不急着吃完,等到月亮升起,他們這桌才盡興而歸。
李源清說的那個湖泊,晚上月光倒影在裡面·竟美得出奇·四周的楓樹在夜色裡暗沉沉的,褪去了那一身紅·顯得神秘起來,風一陣吹來,便是沙沙般海浪一樣的聲響。
遊人提着燈籠,無數的燈籠,在各處亮着,一點也不寂寞。
“這兒真真是像仙境呢。”趙氏感慨道,“幸好文淵叫咱們來,不然只怕都想不到來看一下,可不是錯過了?”
“是啊,是啊。”杜顯連連點頭,抱着杜清秋偶爾玩一下空中飛人,後者咯咯的笑着,風中的銀鈴一般。
李源清又在那裡考杜文濤,兩人吟詩作對。
杜小魚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她也好久沒有欣賞過景色,如今停下來看看,覺得心裡是如此的安寧。
陳妙容又坐過來,笑着道,“林家也有一處隱月潭,跟這兒有幾分相似,晚上也是很漂亮的,什麼時候杜二姑娘也來觀賞下呢。”
林家跟他們杜家雖然暫時看着平和,老太太也允許李源清來探望,可是要說友好,那是不可能的,上回送東西可是爲了叫他們斷絕那層關係,沒有得逞後,又怎麼可能會請他們去林家做客?
她不信陳妙-容不知道這些,那麼此刻說這種話又是什麼意思?
杜小魚不動聲色,笑了笑,“有機會的話,自然願意去看。”說罷站起來往趙氏那裡走過去,“也晚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陳妙容看她態度自然,微微皺了下眉,也不知道是沒聽明白還是故意裝的,只這事她到底管不着,還得稟了老太太知,也算一樁功勞呢。
老太太是肯定不願意李源清討一個農家女的,她出自商家,尚且都只能做個妾,那杜小魚又算什麼?
但這事越是難解決才越好,老太太只拿她試試,若是李源清不喜歡,最後還是要送回陳家的,聽母親說,父親也留了一個後路,若是不行,就要把她嫁給一個米商,那米商家產是有的,可惜年紀大了些,前年了夫人,是續絃。
她不大願意,其實嫁給李源清做妾也不是個好的選擇······
陳妙容滿腹心思,竟不知道其他幾人都已經往客棧走了。
彩玉推了推她,“陳姑娘,你在想什麼呢?這趟又是白來,看咱們公子都沒有跟你說上話。”語氣裡頗多埋怨。
是了,她的處境連個丫環都不如!
陳妙'容回頭笑了笑,帶着抱歉的意思,低頭往前走了。
早晨的楓葉真的變淡了,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的楓樹,竟如此奇特,幾個人流連忘返,沿着路一直走了好遠。
卻說林家那裡,老太太正不高興,拿着茶碗發泄,是砸了一個又一個,嘴裡罵道,“這死小子,儘想着帶他們杜家的人去玩,把我一個老太婆留在家裡,真真是沒有良心!”
林氏幫着也罵了幾句,又笑道,“娘,但這事可不是你親口答應的,不然他也不敢呢,如今卻又後悔了。”
老太太撇撇嘴,“我總是要大度的,那些個窮酸人家,好玩的地方都沒去過一次,難道我還不準了?只想着不大喜歡,這小子太念舊,那邊我也挑不出刺兒來,還真沒有利用到咱們家,只怕這情誼是消不掉了。”
林氏現在的注意力也不在杜家那裡,眼睛一轉道,“不過他還是聽娘話的,把妙-容帶去了。我瞧着好似也挺喜歡她,不然娘做主就讓源清收了她得了,身邊有個人伺候總是必要的,你看看他都幾歲的人了,女人都不碰,別個不知道的只當他是……”她壓低聲音道,“上回還有大夫找上門來呢。”
竟是說他身體有問題,老太太大怒,“胡說八道,他還練過武的,豈會有病?”
“我當然曉得,就是別人……”
正當說着,有個丫環在門口通報道,“有個阮姑娘在外面等着,說是想見見老太太跟太太。”
老太太皺起眉,“阮姑娘?”
林氏笑起來,“是做胭脂的那個阮姑娘。”又覺得奇怪,阮玉竟然會親自上門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先邀功道,“我前幾次給娘買的胭脂,娘不是很喜歡嗎?就是她做的,我後來又訂做了一些,應是特意送過來的。”
聽說是做胭脂的,老太太眼開眼笑,“這胭脂是不錯,跟我以前在京城買的差不了多少呢。”一邊就叫人去請進來。
阮玉蓮步輕移,慢慢走入大堂中。
老太太瞧見她這張臉,不由暗自讚歎一聲,好一個美人!
“見過老太太,太太。”她端端正正行了個禮,聲音如黃鶯般清脆動聽。
老太太心裡已經很喜歡了,她是個喜歡漂亮東西的人,所以身邊留了很多漂亮丫環,這阮姑娘不止好看,居然還這樣巧手,能調出各種各樣的胭脂,真算得上秀外慧中。
“快坐。”老太太笑道。
身邊丫環忙搬了一張錦杌過去,阮玉就側身坐在上面。
舉止也是很優雅,老太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林氏問道,“阮姑娘可是來送胭脂的?我上回去你那裡定了些,結果卻一連幾天沒有開門呢。”
阮玉擡頭笑道,“阮玉就是覺得讓太太等,很是抱歉,這才親自送了來。”說罷從隨身的錦囊裡拿出四盒胭脂。
丫環接了遞給老太太跟林氏。
打開來就飄出淡淡的香氣,有蓮花味的,梅花味的,梔子味的,桃花味的,清淡濃郁各不同。
兩人嘖嘖稱奇,老太太道,“你還會調香呀!”
把香味溶於胭脂,既好聞又好看,她是識貨的,偏頭想了想道,“我以前在京城買了幾盒胭脂用,那是聞名天下的華娘子親手所制,過了十幾年我都記得那種味道。前幾回好似沒有,這次卻······丫頭,你跟華娘子認識嗎?”
不等阮玉回答,林氏笑道,“娘你是纔來縣裡,我是早就聽聞,阮姑娘就是華娘子的親傳弟子呢!”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難怪,難怪!竟是如出一轍!”
阮玉謙虛道,“師父的手藝我只得六七成罷了,那種味道我還沒有把握好,所以很多胭脂都不曾添加,這次是爲謝謝老太太跟太太的相救之恩,才做了的。”
“相救之恩?”老太太挑起眉,沒明白她的意思。
“是源清抓了在他們鋪子搗亂的潑皮。”林氏解釋,心道,這姑娘倒是善解人意,把這恩情算在他們林家的人頭上。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