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淵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你……”
杜小魚解釋道,“有回我聽見你跟大姐說話,大姐說你偷偷去過太婆那裡。”
原來如此,杜文淵挑挑眉,“就算我真去,你當做不知道就行了。”
“那怎麼行,這麼大的事紙包不住火,太婆要出面瞞不住的,娘知道了肯定不開心,她最介意的就是你去親近太婆了!”杜小魚搖了搖他的袖子,認真的道,“雖然那邊有錢,地也多,可是我們一家子得一條心,不是嗎?”
沒料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杜文淵直直盯着她,一字一頓道,“那我問你,太婆把我們一家子趕出來,你恨不恨她呢?”
她呆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不清楚裡面的原因。
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恨,沒有怨,只有清澈如水。
杜文淵看着她,忽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你,我不去找太婆,但是你要想個辦法出來。”
“啊?”杜小魚叫道,“爲什麼要我想,你不想嗎?”
杜文淵卻轉身走了。
她一個人愣愣得立在那裡,不曉得爲啥他那樣多變。
但想就想唄,沒有什麼能難倒她的,這個時候,她終於又不驚慌了,也許剛纔只是太過突然,現在想想,不就是十畝開荒田,前些日子賣了糧食共有六兩銀子,加上賣香乾得的,除去買老李頭家良田的費用,一共還有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足夠開個小賣鋪了,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嘴角微微一翹,一旦有底氣事情就好辦得多,劉夫子既然是個怕老孃的,那要村長收回之前說過的話,便只要讓朱氏改變主意就行。
倘若朱氏看不上杜黃花,那也就沒有所謂的忘恩負義。
可雖這麼想,但要有個萬全之策仍是要費不少腦筋,杜小魚這日想得心煩便一個人跑出來散散心,家裡氣氛實在沉重,在那裡難以安靜下來。
十月的風吹在臉上帶有刺痛之感,剛到初冬,卻已經像是南方的大雪天氣了。
她用手揉着臉頰,沿着田埂儘量在陽光下行走。
秋收過後,田間已經沒有早先忙碌的景象,農民們也累了,趁着這段時間在家裡休息。
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忽然看見前頭蹲着個小娃,因爲背對着,也分不清男女,只看得見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發黃的頭髮還有一身破爛衣服。那衣服也是看不清顏色,她走近幾步,又聽見低低的啜泣聲,原來那娃是在哭,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
“你哭啥呢?”杜小魚走過去問。
那娃慢慢擡起頭,只見一張瘦瘦的小臉滿是淚水,因爲瘦,那眼睛就顯得特別大,楚楚可憐。
她不說話,又低下頭,顯得有點害怕。
這時,“咕”的一聲從她身上響起來,杜小魚撲哧笑了,“你是餓哭了呀?你娘哩?家住哪兒啊?咋不回去吃飯?”這小女娃看上去應該比她還小一歲的樣子。
小女娃低聲回道,“我,我,我……”說着又嗚咽起來,“我把鑰匙弄丟了,娘不在家,姐也不知道哪去了,說要晚上纔回來。”
“哦,是這樣,鑰匙丟了沒事的,找鎖匠開一下就行啦。”杜小魚安慰她,伸手從兜裡掏了幾塊糖果出來,還是上回在望月樓拿的,也就是些芝麻糖,核桃糖,在她看來很一般,但也知道對村裡孩子來說還是很少見的,就留下來打算以後收攏人心。“給你填填肚子。”
“給,給我的?”小女娃睜大了眼睛,不相信的問。
“是啊,拿去吃。”見她都不敢伸手拿,杜小魚剝了塊放她嘴裡,“好吃吧?這些也收着。”又問,“你叫啥啊?”
香甜的味道在口裡蔓延開來,小女娃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但是她見過,想着就眼睛紅了,小聲道,“我叫週二丫。”
杜小魚一聽挑了挑眉,又是個隨便給女娃起名字的,她對這點很是憤恨!見週二丫還是不伸手拿糖,就一股腦放進她兜裡道,“我叫杜小魚,這兒風大,既然你姐要晚上纔回來,要不去我家吧,我讓我娘煮碗麪給你吃,我娘擀的面可好吃呢!”
週二丫又用驚呆的目光看着她。
哎,這孩子是不是這輩子沒人對她好過啊?杜小魚暗自慨嘆,看這衣服破破爛爛的,又或許是家裡真的很窮很窮。
“去不去呀,真的很好吃哦。”杜小魚笑眯眯得道,對這個女娃她起了惻隱之心,老老實實的,一看就是個乖孩子。
週二丫扁扁嘴,發現鑰匙丟了之後她在這一溜地方找了半天,肚子真的很餓,而杜小魚看起來那麼親切,可她還是沒有點頭,耷拉着腦袋道,“找不着鑰匙,娘要打的,姐也會罵的,我,我還要再找找。”說着就站起來。
看樣子是找了好久了,不就一把鑰匙,但看她那個着急的樣子,看來剛纔哭可能不是因爲肚子餓而是鑰匙的緣故。
“我幫你找會兒吧。”杜小魚說道,“是在哪兒發現不見的?”
“那邊。”週二丫指指前面。
兩個人就往前走了,沒走幾步,迎面走過來三個人,當先的是個少婦,穿着身嶄新的玫瑰紫繡花襖子,頭上插着金步搖,右手牽着個胖胖的小男孩,手裡正拿着根冰糖葫蘆在吃着,母子倆身後跟着一個強壯的婆子,手裡拎着包東西。
是她小嬸包氏,杜小魚心想,出來走走的竟走到祖母這邊兒的田裡來了,一會兒是假裝沒看見還是怎麼的?她正當猶豫,卻見包氏在前頭不屑得哼了聲,“碰到倆花子,晦氣!”
花子?杜小魚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很乾淨很漂亮的好不好,哪兒像花子?她敢打賭包氏肯定認出她是誰了,可偏偏還要藉機辱罵一個小孩子,真是太噁心了!
週二丫也聽到了,只低下頭,微微讓過一邊。
眼見包氏就要走過去,杜小魚對週二丫道,“二丫,剛纔你不是說要跟我姐學繡花麼,可學不了多久了,我姐馬上就要嫁人了呢。”她頓了頓,聲音拔高些,“我姐嫁人後,咱們家就要有錢了,我二哥以後也能做大官,到時候請你吃好吃的!”
包氏聽得分明,那些事兒她也是知道的,杜小魚說的有錢不過是杜黃花要嫁給劉夫子,一個窮教書的能有多少錢?她覺得可笑,但聽到說杜文淵要做大官時卻忍不住停下腳步。
她最忌憚的無非是這個侄子!
週二丫哪裡知道杜小魚想幹嘛,只是一頭霧水的聽着。
包氏這時轉過頭,驚訝道,“哎呀,原來是小魚啊,小嬸都沒看到。”
呸,現在又來搭話了,杜小魚也裝作纔看到,但並不喊她小嬸,只斜着眼睛一瞥,然後目光就落到小男孩的冰糖葫蘆上面去了。
包氏皺皺眉,暗罵一句沒娘教的,面上卻笑着掏把糖出來,讓那婆子送過去,一邊道,“這小嬸送你吃的,剛纔聽你說你二哥要當大官?”
“是啊。”杜小魚喜滋滋得接過糖吃起來,一臉天真浪漫,“我姐說的,她說本來不想嫁給劉夫子的,不過劉夫子說……”她歪着頭好似在想,一時不說話。
“說啥啊?你快想想!”包氏急了,看來這杜黃花嫁給劉夫子還真有點蹊蹺,早前就聽說劉家看上杜黃花,可是那邊兒不肯回掉了,而現在這事兒好像又要成了,她哪裡知道這都是朱氏跟邱氏惡意傳播,分明是村長用田在逼迫杜顯一家就範,哪裡是杜黃花真肯了。
“哦,我想起來了,劉夫子說要是姐嫁給他,他保管我二哥能考上秀才,還要考上什麼,什麼舉人。”杜小魚皺着眉,很費力的說道,“他還說認識什麼京,京城裡的貴人,讓二哥當官呢!”
包氏聽得柳眉豎起,好你個劉夫子,原來是個色中餓鬼!她那會兒讓杜章好好巴結劉夫子,請着又吃又喝的,就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杜章考上秀才,結果劉夫子每回都回絕了,說只能靠自己用功唸書,可現在卻在給杜黃花打包票呢!
這不要臉的,真藏着東西!
她一心要當官夫人,又想着杜章將來若能走上仕途,杜家還不都是囊中之物,可杜章偏生不是會念書的,這些年她也絕望了,上回才死心讓他滾回家管田,哪裡知道劉夫子是藏着不肯教!
“你大姐啥時候嫁給劉夫子啊?”包氏笑着問,“我可等着喝喜酒呢。”
杜小魚答道,“聽我娘說,這兩天就要定下了,因爲二哥過完年要考秀才。”
這麼急!看來真是圖劉夫子能幫上杜文淵,包氏暗自咬牙,該套到的話都套到了,她轉身就走。
杜小魚見她走遠,把嘴裡的糖“撲”的一口吐在地上。
週二丫茫然得看着她,半響道,“你姐姐要嫁人了啊?”
“纔怪!”杜小魚冷哼一聲,把手裡的糖都放入週二丫口袋裡,包氏給的糖她纔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