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全是個效率高的人,第二日就來挖塘子,不過工程確實浩大,若要等整平四邊再夯實池塘斜坡跟壩腳,大抵得要一個月左右的樣子。
杜小魚這段時間沒事就琢磨弄些什麼養,下午時分站窗前看見鍾大全辛苦勞作的背影,點點頭道,“等塘子挖好了,我得多給全叔些工錢。”
“你可別太明顯,該多少還是多少,全叔這人實誠,老是多給他還當咱們瞧不起他呢。”杜黃花規勸一句,“要不買些東西給小鵬。”
杜小魚笑着看她兩眼,“姐倒是想得周到。”她爬上炕挨着杜黃花,“姐,你說養鱸魚好不好,書上說這種魚刺都沒有,清蒸起來可好吃呢。”
“鱸魚?”杜黃花點下頭,“那是好吃,府裡偶爾會弄,師父很是喜歡的。”
杜小魚纔想到現在這個姐姐不同往日,到底是在富商家待過的,看鱸魚都吃過呢,她來這兒可是見都沒見過一回。
見她不說話,杜黃花只當嘴饞了,笑道,“要不下回讓文淵帶一條回來,集市反正也有的,我每月領的錢夠買好幾條呢。”
“不用,等我自個兒養了想吃幾條是幾條。”
聽她口氣大,杜黃花直笑,“好,那你好好用心,多向全叔請教請教。”又從懷裡掏出個荷包,打開來只見裡頭放着一方摺好的帕子,還有些銅錢。
杜小魚心頭一跳,這帕子該不會那日在家繡了荷花圖的那條?正想着,杜黃花遞過來幾串銅錢,“這你收着,那大頭我給爹孃了。”
“幹什麼?”杜小魚愣道。
“你整日搗鼓這個搗鼓那個不得用到錢麼,怕你不夠。”杜黃花把錢放她手裡,“橫豎我在萬家花不到錢,放身邊累贅的很。”
“不用,不用,”杜小魚忙擺手,“我有幾十兩銀子呢,姐不知道?那賣虎肉換的銀子娘不肯要,都放在我這兒了,你還是收回去,想買什麼買什麼,住在萬家,行頭上面不要太寒酸,省得被人欺負。”
杜黃花只得作罷,擡手揉揉她的頭髮,心疼的看一會兒道,“上回讓娘打疼了?倒是讓你一個人擔着,昨日娘跟我說了,爹如今也曉得,她說已經不怪我,既然簽了契約就好好在師父那邊學習。”
這事她倒是不知道,杜小魚鬆一口氣,“我一個人被打總比兩個人一起被打好,既然娘也原諒你,那再好不過。”
“我還跟娘說了件事,娘也答應了呢。”杜黃花極爲欣喜,“你猜是什麼?”
杜小魚哪兒猜得出來,只搖着頭。
“你以後可以去念書了!村裡一個姓方的夫子就教女孩兒,聽說已經收下好幾個學生,還教畫畫呢,也算有才學的……”
她一個人說的興起,杜小魚卻是毫無興趣,打斷道,“姐,我不去,我如今什麼書都能看,不需要學什麼,姐不用爲這個操心。我若有不懂的,自會去問二哥,二哥也是秀才,難道還比不上那些夫子嗎?無錯小說網。”
杜黃花一片好意被辜負,不免失落,盯着她問,“你真不想學?”
“真不想學。”杜小魚從炕頭拿出幾本農書,“姐你看,二哥都細心教我的,若要看旁的書,也可以去萬府借。我們姑娘家唸書不爲功名,除了識文斷字,便只需明白一個理字。”她頓一頓,“世間萬物,若是懂得其中的道理,便已足夠,是不?”
杜黃花凝視片刻只得嘆口氣,這個妹妹若撒嬌打諢,興許還能說些重話說服她,可偏偏一臉認真地表明想法,足見她早有此決定,這件事的確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剃頭挑子一頭熱了。
“不過我知道大姐是我好。”杜小魚見機又拱她懷裡撒嬌一番。
再過三日杜黃花就要去萬家,所以姐妹倆這些天基本都在一起,這日又在房裡吃着點心說笑,杜文淵過來敲敲門,說是白士英夫婦來了。
兩家最近也走得比較近,自是要出去的,杜小魚穿好鞋子,先杜黃花一步走出去,誰料剛到堂屋卻見着一個她絕沒有想到的人。
白與時竟然也來了!
她豁然停步差點讓身後的杜黃花撞上。
“怎麼不走了?”杜黃花奇怪道,她往前看一眼,霎時也驚訝不已。
白蓮花看到她們立時奔上來,熱情得拉着杜黃花的手,“黃花姐,你快看我大哥,他身體如今好多了呢。”
關於白與時的狀況,家裡人沒有一個對杜黃花說起,趙氏跟杜小魚想法相似,杜顯是覺得這兩人沒什麼來往便也不提,而杜文淵向來不關心此事。
聽見後面動靜,白與時也回過頭,卻是與杜黃花的目光對個正着。
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
許是因爲病情好轉的緣故,他的眼睛熠熠生輝,再不似當初第一眼看到那般蒙了灰似的,而臉頰透着潤紅,比平常人都顯得有精神。
杜小魚盯着他看,不由感慨世事難料,本以爲這個人活不長,誰料突然間就完全好起來了,真是匪夷所思。
“白大哥……”杜黃花喃喃開口,竟是覺得自己在夢裡。
“都站着幹什麼。”趙氏此刻道,“來來,快坐下,黃花,你去倒些茶過來。”
杜黃花方回過神,轉頭去了廚房。
趙氏也是打量白與時兩眼,心道這回比上一回瞧着又是好些了,難道真的會痊癒不成?
“我們家與時等明年要去府城考院試。”崔氏笑眯眯道,“最近在認真看書呢,我叫他不要心急,到底纔是稍微好些。”
白與時早前就已經是童生,但因爲府城太遠,他身子承受不得才一直無法去考,趙氏聽了笑道,“那一準能考上,以前就聽說教他的夫子極爲惋惜呢,這下可好了,你們家得多一個秀才,將來再跟文淵一起考舉人,多好的事啊。”
兩人都眉開眼笑。
杜黃花端了茶上來,崔氏拿起一盞捧手裡,看着她道,“你們家黃花快要學成了?瞧着俊俏摸樣,真是討人喜歡,你們家門檻就要被人踩破了。”
趙氏臉上閃過絲無奈,“還要再學兩年呢,蘇繡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會的,一早就簽下契約,黃花從萬家出來得十八了。”
“什麼?”崔氏驚呼一聲,手中茶潑出來,把她裙子都打溼了,然後她整個人又被燙得跳起來。
屋裡所有人都是一愣,白士英道,“好好的怎麼把茶給潑了?”
崔氏立在那裡,表情有些悲哀,但旋即又自嘲一聲,“一時沒拿好,昨兒跟我表姐她們打了一整日馬吊。”
幾個人都笑起來。
杜小魚打趣,“大嬸可是贏了不少銀子?”
杜黃花這時拿了條手巾給她擦水,崔氏握住她的手,“你這傻孩子,爲了學蘇繡就肯耽擱那麼多年!萬太太就不怕誤了你的婚姻大事?”
她語氣中隱隱有些責備之意,杜小魚聽着皺起眉。
白蓮花心情好,在旁道,“多兩年也不算什麼,也就咱們村裡女孩兒那麼早說親,縣裡很多都過了十五的,十七八歲成親的也不少呢。”又看看白與時,“大哥過兩年的話,身體也應該全好了。”
這話有些露骨,白士英咳嗽一聲,他雖也有心跟杜顯家結親,不過卻不像她們母女倆那樣死纏爛打,在他看來,這種事還是兩廂情願的好,可惜崔氏並不聽,年後接待完一干親友就拉着來這兒來了。
“杜老弟,下午去不去釣魚?”他轉移開話題,“我弄到一副好竿子,可以釣三十餘斤的大魚哩!”
“哦?”杜顯近朱者赤,最近也慢慢喜歡上這項休閒活動,“好啊,正好開開眼界。”
兩人說話投機,就走到外頭聊起釣魚經來。
崔氏衝白蓮花使個眼色,拉着趙氏說有事跟她相商,便進了裡屋。
杜小魚見此情景,一時猶豫不決,起先是因爲白與時身體不好才阻止杜黃花,可眼瞅着有轉機了,她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攔?杜黃花若真的喜歡他,她這個妹妹最應該做的便是成全?所以白蓮花要同她找杜文淵請教,她也就隨着去了。
白家告辭的時候,杜小魚看到杜黃花有些忽閃的目光,但她仍是平靜的。
至於白與時,他是個內斂沉靜的人,自然也看不出什麼。
倒是崔氏出門的時候眼睛有些溼,這整半天也就她反應最奇怪,杜小魚很是想不通,因爲就連白蓮花都因爲白與時的好轉而變了,雖然還是有心機,可卻是明朗的,不曉得作爲母親的崔氏爲何仍是心事重重?
“瞧着是真看上我們黃花了。”趙氏跟杜顯在屋裡小聲說話。
杜顯道,“那是好事啊,我看那白與時不錯,將來考上秀才也是有前途的。”
“不過崔氏聽到再等兩年就坐不住了,”趙氏撇撇嘴,“怕是不肯等我們黃花的。”又擺擺手,“也罷了,我本也不是十分願意。”
“咱們黃花這麼好,總是有得挑的。”杜顯笑道,“不過現在得開始節省些花了,給黃花攢着當嫁妝。”
兩人笑着又開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