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山無功而返,把李氏氣得直喘,還是吳婆子給她灌了一早做好的川貝蛇膽露,這纔好些。
她確實病了,年前染了風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好轉,晚上咳得睡不着覺,白天渾身沒勁,身子像爛泥一樣。
“哎,我那大兒子啊真是我的剋星”李氏拍着牀沿,“瞧瞧,上回來看過我之後病就嚴重了,這孩子果然自出生後就克我啊,生他的時候便差點沒命”
吳婆子輕拍她後背,“老太太別生氣,大夫說了,怒則傷肝,可都在壞自己的身體呢。”
李氏不理,自顧自說道,“我隨後兩年總有些小病小難,還是懷了堂兒纔好起來的,後來遇到個術士,他掐指一算,樣樣都準,自那以後我就不跟顯兒親近了,”她嘆口氣,“可是這孩子越大越懂事,曉得我不喜歡他,便總是親自下田跟那些僱農一起幹活,家裡也願意到處收拾,若遇到我不舒服那更是小心伺候,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孝順的孩子了。”
她說着也不知道是難過還是痛恨,閉着眼睛靠在牀上的迎枕上,慢慢道,“那天我不應該讓他去南洞村收那筆銀子啊”
吳婆子靜靜得聽着,這時輕聲道,“有些事總也避免不了,老太太還是別想了吧。”
李氏霍得又睜開眼睛,“他長那麼大從來沒有忤逆過我,從南洞村回來就變了,怎麼也要娶那個女人你說,他是不是中了邪性?”
吳婆子不曉得怎麼開解她,微微嘆口氣。
“我就曉得那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顯兒長那麼大從來不曾求我,我到底還是心軟答應了”
李氏眯起眼,“她也確實狠,生下的幾個孩子都像她,沒一個好說話的”她越想越是惱火,本以爲杜山把趙氏偷人的事情當衆說出來,敗壞那個女人的名聲,會惹得那些孩子厭惡,結果一家子反而因此抱得更緊
就如同當初一樣,杜顯那麼相信她,居然連命都不要撲上去擋了幾棍子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氣,也不知道那女人給她兒子吃了什麼藥,迷了他的眼睛綠帽子都肯戴
“這不要臉的*子當初顯兒把頭都磕破了求我,我才叮囑幾個兒子別把這樁醜事說出去,她倒好,真當自己清白了你把我堂兒叫來,我倒要讓村裡人曉得曉得她的真面目”
吳婆子一愣,有心勸解,但看到李氏那張臉,只得默默的應一聲退下。
卻說杜顯暈迷後,一家子全都守在那兒,大夫纔來看過,說是憂急攻心,稍微休息會兒便能醒轉,又開了一張方子。
杜小魚安慰趙氏,“爹肯定沒事的,娘還是去睡吧,我跟二哥看着就行。”經過下午的事情,趙氏的精神肯定受到極大的傷害。
杜文淵也同樣勸着。
“沒事,我來守,文淵你還要去書院的早點睡,小魚啊,你也是要照顧瓜田的,都去吧。”趙氏柔聲道,“娘好得很呢。”
怎麼可能好?杜小魚鼻子發酸,“那我陪娘,哦,是了,我去煮點面一起吃,二哥,你幫我燒火。”
趙氏一愣,纔想起來,“對啊,晚飯還沒吃呢。”
“娘就等着吧,我跟小魚去弄。”杜文淵按住她肩膀。
“也好,小心燙到手。”趙氏叮囑一句。
兩人往廚房走去。
剛進屋,杜小魚轉身就把門一關,臉上露出憤恨之色,“真沒想到太婆那麼陰狠,難道跟娘有深仇大恨麼,居然這樣誣陷她二哥,你可記好了,以後千萬別去見她,若是當官了倒是可以去,讓她給娘磕幾個響頭,賠禮道歉”
杜文淵對當年的前因後果也極爲震驚,當下點點頭,“事已至此,我自是不會去的,不過恐怕娘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你是說村裡人都會知道?”杜小魚大驚,所謂衆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有時候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可怕,她停頓片刻,“娘很堅強的,應該挺得過去,不過要是被我逮到誰亂說,非打得他牙齒都掉下來”
“你打得過誰啊?”杜文淵嘴角一扯,“這事還是跟吳大娘商量商量爲好。”
杜小魚點點頭,“等用完飯我就去。”
說完一個生火一個煮麪,一炷香功夫就把面端到堂屋去了。
三個人各自用了些,胃口都不太好,幸好杜顯後來就醒了,除了頭有點發暈,別的倒沒有什麼不舒服,趙氏把藥熬好端着喂他喝。
杜小魚抽空就溜到吳大娘那裡。
已經是戌時,田野裡靜悄悄的,偶爾會有蟲鳴,兩家隔着幾畝地,吳大娘也不曉得今兒杜山來他們家。她輕輕叩了下院門,不一會兒盧坡拖着鞋子跑來開門,一見是小魚,奇怪道,“這麼晚有啥事啊?”
“急事,大娘呢?”
“在炕上呢。”
杜小魚一路小跑,推開臥房門,叫道,“大娘,不好了”
吳大娘被她嚇一跳,從炕上爬起來,“咋的了?”
杜小魚就把今兒傍晚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遍,吳大娘聽得時不時罵兩句,咬牙切齒的,最後斥責道,“你那祖母確實不像話我就說當年怎麼好端端的把你們一家子趕出來,你母親多好的媳婦啊,趕出來後氣得幾天沒吃飯,瘦的都不成人形了,原來是被這麼誣陷的哎,我只當是受些尋常委屈,居然還勸過你母親跟她和好呢,早料到卻是打死也不說了”
“只怕村裡很快就傳遍了,大娘,怎麼辦纔好?”杜小魚道。
“這事不好辦,村裡那麼多人,想瞞着是不可能的。”吳大娘嘆一聲,“也只有以毒攻毒,咱們明兒一早也傳話,就說你祖母誣陷人,昨個兒還想用這個威脅你們回杜家。”
看來也只能這麼辦,兩人說好,杜小魚就回去了。
到得第二日,村裡頭果然風言風語,這李氏真不是省油的燈,也不曉得找來多少人,趙氏只出去一會兒就回家來了,身上被扔了不少爛菜根。杜顯更可憐,被那些孩子們追着喊戴綠頭巾。
門口還有或看熱鬧或來嚼舌根的,杜小魚拿着掃帚一通趕,但哪裡趕得完,村裡頭的人就喜歡湊熱鬧,更別說還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恨不得在他們家門口唱大戲呢
後來還是林嵩來了,那些人方纔消停些。
“娘子啊,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杜顯自己倒是撐得住,就怕趙氏想不開,村裡被人戳着罵繼而上吊的婦人不是沒有,他心裡恐懼着呢。
趙氏早已換了身衣服,雖臉色有些白,但還是很冷靜,聞言理了下頭髮道,“我怕什麼,我又沒有做錯事,一會兒咱們再出去,不就是罵兩句,當我不會還嘴?我總不能因爲他們就不管田了”
杜顯急道,“別出去了,那些娘們都是瘋的娘子,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大哥跟妹子麼,不如我送你去南洞村吧?”
“是啊,這個法子好。”吳大娘走進屋,“我看你還是避一避,雖然我跟秦妹子已經幫你給鄉里村民解釋了,可那些壞痞子不少,慣會興風作浪的。還有那邱氏跟邱長榮一家對你們恨透了,也不曉得背地裡會做什麼事。”
“是啊,娘子,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我不走”趙氏怒道,“走了他們以爲我怕了,準會當這事是真的,我怎麼能走?不,我不走,我不能遂了你母親的心意”
屋裡一時極爲沉寂,杜顯又是恨又是難過,沒料到孃親真是一點不顧及他這個兒子,這些年從來都沒有變過,在她心裡,他終究是連根草都比不上他站起來走兩步道,“說到底都是我連累娘子,這就去跟娘求了把家譜除名,咱們自立門戶”
“不可”杜文淵忙道,“這是大不孝,若是祖母追究把爹告上衙門的話,是要行刑的”
“啊”杜顯愣住了,“這,這……”
難道一輩子都脫離不了他們了嗎?
杜小魚也是一怔,沒想到竟然還不能自個兒立戶頭,是不是除非李氏主動把他們清掃出族譜外,他們完全沒有辦法?
“罷了,他爹,我們這些年不也過來了嗎,難道還擋不住這些風言風語?”趙氏嘆口氣,“這些人不過是想看我們笑話,咱們挺過去也就好了。”
Wωω• тт kǎn• ¢O
吳大娘知道趙氏性子倔,放棄了讓她躲避的想法,此時道,“妹子說的也是,等過些時候自會好了,他們說久了不也沒得意思?只要你們夫妻感情好,這比什麼都強。”
“娘,我陪你一起出去。”杜小魚挽着趙氏的胳膊,“誰敢亂說話,我叫小狼咬死他們”不咬死也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小狼那副兇相真不是蓋的。
“我跟書院請幾天假,過些時候再去。”杜文淵也道,“咱們一家子一起出門,看誰還敢來嚼舌頭”
杜顯聽着終於露出笑來,伸手拍拍他肩膀,“好,好,我杜顯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有好兒子,好女兒,咱們一家子都在,怕什麼,走,這就出去”
林嵩一直沉默得在旁邊看着,此時不由輕嘆一聲。
杜小魚大步走到院子裡,把院門一開,四個人並肩走了出去。
陽光鋪天蓋地得灑落下來,像溫暖的雨。
晚上還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