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久久地談論玉韻的家電。
“好大的彩電,只有磚塊那麼厚,我從來沒見過。”
“那個像電視的東西大概就是電腦吧?有錢人才用得起那東西,整個鎮上也沒有幾個人有呢!”
“還有一個奇怪的東西(激光打印機)是不是空調啊?夏天裡有空調是多麼的享受……”
“你有沒有看到那些衣服,全是電視裡高級小姐穿的……”
“不知那輛新的小車是不是他們的。那開車的不是古琴,但給古琴送東西,那古琴準是發大財了,當上大老闆啦!”
“還有許多小東西,用盒子裝着或紙包着,我看到一個白玉觀音,哇——”
他們不約而同地忘了玉韻和古琴的醜事,只羨慕他倆的財富了。
總有一些不安好心的人,看見別人有好東西心裡就發癢,不偷過來就無法安靜地過日子。他們暗中觀察了十多天,發現玉韻的屋子沒有任何防盜措施。整個屋子,連一根鐵線都沒有,他們暗自高興。於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們帶了工具摸進了竹林。然而,他們進了竹林後才知道可怕。竹林裡伸手不見五指,而且他們分明地感到無數的暗箭對準他們的額頭,整顆心被一股無形之氣壓住,越來越難受,寸步難行。他們想往回走,但竟忘了方向,爲了保護雙眼,他們不得不用一隻手捂住雙眼,另一隻手摸着竹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動。他們全神貫注地摸,好象害怕觸到**,竟不知天已亮。他們隱約聽到田裡傳來牛的叫聲,猛地一鬆手,天竟已亮了!眼睛一陣刺痛,他們就在離竹林邊緣不到兩米的地方。他們鬆了口氣,慶幸地偷偷跑回家。
如果他們就此罷手,倒是可以繼續過平凡的生活。可是,他們就是不想過平凡的日子。沒有月亮的竹林看不清路,那就等月圓之夜,看還不進退自如。
十四的月亮照亮了整個竹林。他們很順利地接近玉韻的屋子,在外面靜候玉韻入睡。玉韻正在看書。其實她的心思並不在書上,而是想着遠方的古琴。她不時地拿起那玉玦,心裡默唸着古琴的名字。小古音則在一旁練習毛筆字。電腦靜靜地在一旁呆着,玉韻不再找美女圖片比美了。
——燈熄了。
又過一個小時。
他們開始撬門。竹林裡很靜,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他們費了好大勁,竹門還是撬不開。其中兩個人繞到窗子前,想把窗子打開,但同樣失敗。哎呀,一個簡單的竹門,一陣風也抵不住的樣子,有什麼隱秘機關?他們把畢生的耐心、智慧都用上了,——還是打不開。他們一氣之下,透支盡來生的耐性和智慧,還是奈何不了玉韻的竹門。
“媽的!”其中一個首先不耐煩,一腳踹過去,硬搶!
“啪”的一聲,緊接着“啊”的一聲,那踢門的用手捂住雙眼,不知道什麼東西飛進他的眼裡了。門還未開,而踢門的已痛得忍不住號叫起來。
“忍住,別出聲!”旁邊的人壓着嗓門責怪道。
“啊,啊,我的眼睛……痛,痛!”那踢門的極是痛苦。
“快走,快走!”其中一人催道。
屋裡尚無動靜,而他們已倉惶離去。
那踢門的眼睛裡不知飛進了何物,從此竟失明瞭,怎麼治也無濟於事,後半生只得在黑暗中度過,就像他於那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摸進竹林裡一樣。其餘幾個幫手的生活從此也多病多災,生活暗淡無光。
古琴覺得劉溪梅漸漸地疏遠他了,不再像以前,只要有機會就粘在一起。即使是因工作的需要在一起,也不再有以前那種親近的感覺。情況變了,他聾了,還要人家伺候你嗎?這一發現令他痛苦絕望。
劉溪梅身邊又開始出現新的男人,晚上常成雙成對去夜總會。古琴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竟嫉妒起來。他們去夜總會,他也去。那個原本喧譁不息的地方,如今對他來說,變的寂靜無聲,他反而感到一絲愜意。他覺得自己很沉着冷靜,也很自信。他以冷靜的目光物色了一位孤身的小姐,在她的身邊坐下,從容地倒了兩杯紅葡萄酒,端起來,瀟灑地遞一杯過去,對着她微笑一下。這位小姐就這樣被俘虜了,回一個微笑,接過酒杯,稍稍上舉,笑臉輕揚。乾杯。
“如果你和我說話,你很快發現我其實是個聾子,你介意嗎?”古琴語氣中充滿自信,神情舉止盡顯深厚涵養。
“不介意!”小姐也很自信。
古琴看她也不過二十有餘,模樣一般,性格偏靜,但見過世面,不錯:“唱首歌怎麼樣?”
“好啊,隨你點。”
“上海灘如何?”
“好氣派。”
古琴唱歌是沒的說的。兩人合唱上海灘,即刻傾倒全場,下面的人一個勁嚷嚷要再來一曲。劉溪梅也聽到看到了,也鼓掌叫好。古琴和那位小姐既是唱歌又是跳舞,停下來又是斗酒,其實他是想讓劉溪梅注意他。劉溪梅看在眼裡,心裡有點不安。古琴的不幸,可以說都是因她而起,如今又疏遠他,怎麼過意地去呢?然而她又能怎麼辦呢?她怎麼能繼續和一個聾子在一起?古琴失去了理智,一個勁酗酒,雖說越想醉,越醉不了,但喝多了,也不得不醉。那位小姐倒也捨不得他,扶他去開房間,劉溪梅也看見了。
第二天該上班的時候古琴準時醒來,發現身邊睡了個陌生的女人。昨天晚上認識的那個?古琴一陣心慌,怎麼發生這種事情?拍醒那位小姐:“昨天晚上我們有……嗎?”古琴擺個手勢,語氣有點緊張,一掃昨晚自信的神態。小姐右手撐起身子,**微微斜墜,還真動人。小姐調皮一笑:“你說呢?”
“啊!”古琴如夢初醒,“好,我會負責的。我要去上班了,回來找你。”說完急急忙忙找衣服。穿好衣服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蘭蘭。”
“蘭花的蘭?”古琴看她發音的口型,猜想該是蘭花的蘭。
“恩。”小姐點頭。
“我怎麼找你呢?”
“晚上到這來啊。”
“哦。”
古琴走了,一句匆忙的迴應,也許是墮落的開始。
見到劉溪梅,古琴爲昨天晚上的事,心裡有點愧疚,不想劉溪梅見到他卻顯得特別高興。古琴以爲有了希望,劉溪梅也許會回到他身邊。下班的時候,劉溪梅請古琴吃飯,古琴更是興奮不已。
“昨天晚上的事,我對不起你,我跟那女子……”古琴藉機致歉,希望劉溪梅原諒他。
“哦,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的。其實是我對不起你,害得你殘疾,我心裡很過意不去,我不知該怎麼面對你,也不知該怎麼補償你。看到你高興,我心裡也很高興,真的!”
“哦。”古琴不知說什麼好,低頭吃飯。
“古琴,” 劉溪梅拿出一張卡,“這有一百萬,你拿着,當是我給你的補償,好嗎?”
“我不能要。”古琴敏感到他和劉溪梅的感情要結束了。果然,劉溪梅接着說:“古琴,我們的日子該結束了——其實我心裡並不想離開你,我所有的愛,給你的是最多的。你太完美了,你能給我寧靜,但是,我又抵不過瘋狂的引誘,我愛上了另一個人;也許不是愛,只是被吸引了,內心不甘平靜。他每天都給我送花,每天都寫三四封情書,我第一次被人這麼瘋狂地追求,儘管我覺得他很花心,但我還是很喜歡……我已經把你推薦給一家小公司,他們答應了,你就到那兒工作吧。我這也是爲你好,免得你傷心難過。這點錢你一定要收下,這樣我才安心些。其實你大可不必在意的,我們玩玩而已,過去就過去了……”
劉溪梅走了,留下一個破碎的古琴。
古琴狂笑。
從這一晚上起,他開始墮落。他並不是什麼聖人,他終於不能令一個世俗的女人變得高尚,他也不過凡人一個!他已經答應了那個叫蘭蘭的女子,可不能言而無信,應該去找她。
見了蘭蘭,心裡卻不是他想象中的感覺。被一個女人拋棄,卻不能不尊重其他女人。他想墮落,想頹廢下去,但一種不死的意志還在支撐着他。他本不想負什麼責任,但對蘭蘭來說,他無法交代,又該怎麼負責呢?他想快點把債還清了,落個了無牽掛。然而話該怎麼說呢?房間裡的燈光頗具情調,淡黃的牆壁映着昏黃的燈光。蘭蘭穿着黑色低胸連衣裙,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嘴角掛着神秘的微笑,靜靜地看着古琴。古琴靠在門邊,低着頭,忽而搔搔後腦勺,忽而雙手插兜看着天花板,有點手足無措。總該說點什麼,忽然想起了一個擺脫尷尬的方法,他擡頭問:“有煙嗎?”
“有。”蘭蘭伸手拿過手提袋,掏出一包煙。借抽煙的方便,古琴在蘭蘭的旁邊坐下。他抽出一支菸,將菸頭在煙盒上頓了幾下,同事們抽菸好象就這個樣子。蘭蘭給他點了火。接下來是他給嗆着了。蘭蘭仍是微笑看着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會就不要抽。”古琴聽不到聲音,但猜想蘭蘭會說些什麼。他低着頭,雙肘支在膝蓋下,右手夾着煙,看着地板,其實什麼也看不見。
“我來教你。”蘭蘭從他手裡接過煙,吸了一口,一手將古琴靠到沙發上。左腿一跨,坐到古琴的大腿上,小嘴不急不緩地貼過去,嘴對嘴地教古琴抽菸。古琴也不反抗,任她面對面地坐在他大腿上喂他香菸。這會兒氣氛變的很和諧。煙霧緩緩地升騰,三分愛意七分陶醉。不多久,一支菸喂完了,蘭蘭靜靜地看着他,嘴角依然掛着神秘的微笑。光陰又過了幾分,朦朧的煙霧尚未散盡。“還要嗎?”蘭蘭笑問。古琴不答,而目光中已露出幾分情意。蘭蘭的嘴又緩緩貼近他。他閉上了眼,身體開始全面地迎接,兩人摟在一起。古琴怎麼也想不到這意外的浪漫。本來是來還債的,現在更還不清了。有個人兒抱着,心裡頭確實塌實了許多,暫且忘記了許多痛苦的事。一番雲雨之後,古琴又點着一支菸,這回卻不嗆了。蘭蘭則摟着他的脖子說着話。他聽不到,但蘭蘭還是不停地說。
“我爸媽離婚了,脾氣都不好,都嫌我是累贅。他們爲什麼要生我呢?他們也許並不想要生我,只是兩人快樂的時候不假思索,就有了我。快樂是好,誰想到後來?……”
“我也不想看到他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心裡也寂寞,有時候自暴自棄,隨便找個人戀愛了。大家都只是玩玩,快樂就聚,不開心就散。誰想遇到你,那天晚上多瀟灑。後來又傻傻的,騙了你都不知道,傻得可愛……”
“儘管你也許是爲了引起某個女人的醋意,但我還是很喜歡。”說着,又吸他口中香菸。
“多少錢一晚?”古琴看似不在乎地問了一句。蘭蘭一聽,神經質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都咬出血來了才鬆開,還生氣地說:“免費!”古琴因痛又發了情,抓住蘭蘭又來了一回。這一夜真瘋狂,兩人先後弄了七次才心滿意足地睡去。第二天該上班的時候,古琴還是準時醒來。看來,生命對工作的記憶還是那麼深刻,悽苦與身體的疲憊都不能消磨此記憶半分。如此,古琴白天工作,晚上墮落,日子還是不錯。蘭蘭是位不錯的女子,喝酒,賭博都很從容大度。古琴每天晚上都帶着她到處尋找刺激。睡覺前,蘭蘭總喜歡在古琴耳邊說話。她說了很多,她從小到大的故事,她的隱秘的心理活動,她的理想和願望。古琴總靜靜地聽,雖然聽不到。“你要是聽得到,很多話我就不能跟你說了,傻瓜。”每次訴說後,蘭蘭都很高興,帶着微笑入睡。
古琴漸漸地從劉溪梅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生活有了新的希望。他甚至連玉韻和小古音都不放在心上了。蘭蘭在一家服裝店工作,工資雖不高,但比較清閒。每天傍晚下班時,古琴都準時去接她。蘭蘭的同事們都看在眼裡,看了幾次就會說:“蘭蘭,你的白馬王子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