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日主庭的天井花園裡,柳今今穿一身侍女裙,靜靜靠在一扇門旁。夜深沉,缺月漏下,疏影慢慢搖,銀輝淡裹,如一團雪球。等得有些倦了,她閉目想要偷會兒懶,卻終於聽到門栓鬆動的聲音。
門裡走出一個男子,華服雕龍,雲紋流動,是瑾王爺的袍子,但人卻不是瑾王爺。他身材雖瘦長,可顯得有些單薄,五官斯文,面上浮白,讓人立刻能聯想到風月場常客。不過,眼神放浪形骸的同時,有一絲不尋常得呆滯。
他一見柳今今就笑,雙手還不老實,想往她的腰上摟,“丫頭,你說你家小姐是新人,分明不知折過多少男人的陽壽,還敢騙小爺?那一身蛇精似的功夫,嘖嘖,真叫人慾仙欲死。我雖假扮王爺有一陣了,如此**的美人還是頭一回嘗。說好,明晚我還來,王爺瞎眼了吧,這等......”
柳今今掌心一攤,向他吹出一層粉紅淺霧,不安分的手沒佔到一點便宜,就此僵住,兩粒眼珠子發直,往後筆挺倒進門裡。她再吹聲唿哨,從一道門裡奔出幾個黑衣人,將男子迅速拖入裡屋,剝了他的外袍內衣,又扔進牀裡,便迅速退回剛纔那道門中,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柳今今這才蒙上溼面巾,也進了裡屋。她目光冷厭掃過牀上睡得正沉的女人,豔香在香爐中瀰漫成青霧,即便聞不出味道,看香灰也知藥的份量。要讓男人沒力氣下牀的決心。她不由鄙夷,接連推開朝向天井的兩扇大窗,毫不介意冷風吹進,走到圓桌前,舉茶壺澆滅最後一星香尾。
牀上的女人慢慢睜開了眼。杏眼微挑,雙目含春,歡愉過後的肌膚如朝露水凝,伸着藕臂張蛇腰的模樣恐怕又會惹男人野馬縱崖。沒看到屋裡有第三人,但見趴在身旁光溜溜的男子。軟綿嬌柔喚一聲夫郎,身子如菟絲草一般滑纏了過去。
柳今今不慌不忙,蓮步不藏足音,到牀前將蛇精女掰了過來。
女子雖然認人不清,其他感官如常,驚瞪着突然出現的蒙面人。立刻從枕下揮出一柄尺長的短劍,不顧身上光溜溜的,跳下牀來,喝道,“快來人!有刺客!”
柳今今沒料到于思碧會武藝,雖然長年江湖走險的警覺和反應令她及時避開要害。手臂卻被劃破一道,頓時見了血光。她。一邊退一邊取出藥粉撒傷口止血,以免血滴印地留痕跡。
就在這時,一片牆面陡翻轉過來,小掃飛出,見於思碧一絲不掛卻眼皮子都不眨,一腳踢飛她的短劍,一手扼住她的脖子。對柳今今道聲快。
柳今今不遲疑,上前眼對眼。但念,“春夢癡醉,夢醒人醒,待你再睜眼,方知花落了誰家。”拍掌,手腕突然搖出一串鈴音,于思碧閉目昏倒在牀榻。
“走吧。”柳今今往活牆裡走。
迷宮的廊道配合蜂巢的房間,如蘭生所言,可以到處藏兵。
“這就完了?”小掃有點不信,“萬一她醒後想起我跟你的臉,怎麼辦?”
“想起,想不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睡錯了男人,教她今後千萬別再聰明反被聰明誤。”柳今今頭也不回。
小掃瞅了牀上兩根白花肉條一眼,滿面嫌棄,搖頭晃腦跟上,自言自語,“連對手到底有多少本事都沒搞清楚,就敢耍心眼,哪裡聰明,分明蠢透了。”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追問柳今今,“你說要照我家大小姐的待遇對她以牙還牙,而且影門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好鳥,難道那位主跟死道士也——”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柳今今推合了牆,眼角眯尖,笑得說不上好壞,“我的心術對南月蘭生從未起過作用,她要是跟道士睡了,怎會不記得?影門應該是有這種打算的,不過既然迷不了她的心智,又不像我們不着急,就只能做表面文章。”
“不要動不動就說睡。”無論如何,小掃鬆了口氣,“你一個姑娘家。”今晚他大開眼界,這位看着比他家大小姐顯得大小姐多多的大小姐,面對兩根白花肉的初絞,臉不紅,眼不眨,然後站外面聽大半夜的**滾雷而悠閒自在,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今今嗤笑一聲,眼睛通過折望鏡,經過牆頂的密洞,觀看隔壁。
她的騙子生涯,其中以女色爲主要手段,找青樓女子代她,用心術讓男人們以爲跟她那個什麼,已經熟門熟路,十分老道。所以,她自然看得出來,貌似端莊的于思碧可不是矜持那一類的,那腰肢,那身段,眼眉的風情,舉手投足的嫵媚,就像春天等夜的貓。
皓腕一翻,叮鈴鈴——叮鈴鈴——
于思碧睜開了眼睛。先感覺冷,側頭一看,見兩大扇窗開着,心道怪不得。幾乎同時,她開始覺得怪異,好端端,窗怎麼開得那麼大?
一擡手,雪膚敷淡粉,有些紅印,身體痠麻痠麻的,就想起那場風月美事來。迷香的量似乎多了些,她事先服過醒藥,但好像仍是受了影響,記憶混亂,腦中都是片斷。不過,她滿足嘆息,哪怕是片斷,那絕對的,瘋狂的,歡愛,確切發生了。不僅如此,她此刻百穴暢通,身輕骨酥,正是從前和丈夫行房後的那種舒服感,毫無疑問,是身後的男人帶給她的。
微微有點小失望吧。她本以爲這一任的丈夫身材那般碩美,又具風流皇子的盛名,應該能讓她尖叫求饒纔是,但她記得是自己主導了一夜,反而那雙男人的手留在她肌膚上的痕跡太淺,莽撞,粗魯,急性子,技巧笨拙,太容易受她挑逗。
不過,無妨,今晚不管是誰吃了誰,結果都一樣,她和他夫妻之實已成,今後可以慢慢調,將他的花心變成專心,只寵她一個,自然就養出力氣了。
于思碧這廂春情無邊浮想聯翩,隨即柔轉身子,啓櫻脣嫵喚,“王——”一張陌生男子的臉赫然入目,嚇得她從牀上翻滾而下,赤條條,倒爬了好幾步。
這男人是誰?
于思碧眼睛睜得死大,因爲太恐慌而無法冷靜,全身抖若篩糠,剛纔還通體舒暢的愉悅感變成了針扎刺骨,那些她還嫌淺的愛痕,如今在她皮膚上發燙,成爲烙鐵一般抹不去的恥辱。
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見,明明是看清了那張俊美的相貌才放心投情,她眼珠子轉起來,看到地上一堆衣物,分明就有王爺的錦袍,不由連連深呼吸,暗道冷靜。雖然手腳都軟了,仍咬牙爬起,關了窗,再走近牀前去確認。然而,不管她怎麼看,那個睡得打鼾的男人絕非她朝思暮想的瑾王爺。
終於臉色慘白,但于思碧畢竟是挑選出來當未來皇后的影門弟子,心思也沉靜起來,想到自己落入陷阱的可能性,腦中漸漸清晰。南月蘭生手下有不少能者投靠,若給她製造幻象,輕而易舉。她因對方的陰謀而感到憤怒,可是又想到自己身邊也非沒有幫手,而爾日庭中師門和師叔的勢力遍佈,調包男人怎會一無所覺?除非瑾王深藏不露,看似她可以掌握的爾日庭,其實還在他的手中!
的確睡錯了男人,卻到底不是大姑娘上轎,于思碧對此的羞憤沒有持久,覺得自己眼下急需做一件事——殺人滅口。這個男人必須死!從枕下抽出短劍,渾然不知自己拿出來過一回,她目光冷寒,將劍尖抵近男子的心口。然而,一猶豫,殺人之後要怎麼辦?
男子翻了個身,抱被嘟囔,“來,來,美人都來,小爺代王爺好好疼你們……”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腳步聲和說話聲,“趕緊把那小子找出來!假扮王爺,成天吃喝玩樂,撐着了吧,要派用場的時候竟偷懶!”
于思碧動作一停,聽到外面房門直響,不知何時就搜來她這間,不禁再度慌張,摸了自己的衣裙就穿。
讓柳今今弄昏的兩個侍女醒了,跑進來見於思碧自己在穿衣,連忙上前幫忙,結果看到牀上的男人臉,大驚失色,差點尖叫。
“噤聲!”柳今今低聲道,伸手捂住兩人的嘴,“把我們來過的痕跡弄乾淨,快!”她不能像南月蘭生那樣,被抓當場。
兩女急忙點頭。好在東西不多,眨眼就收拾停當。接着,趁那些侍衛在別的門裡,天井無人的片刻工夫中,幫扶着于思碧逃出爾日庭去了。
她們後腳才離開,來鬧動靜的簿馬就直接走進案發現場,而柳今今和小掃又回來了,三人圍坐圓桌,開茶話會似的,看府衛們把做好夢的假王爺擡走。
“捉個當場該多好。”小掃撇嘴,“讓她也嚐嚐滋味。”
“她可不是貞烈,剛纔雖慌了一瞬,後來就淡定自若了,大不了反咬一口,說自己被那男人騙失了身。她若能一刀下去,倒反而說不清楚了。”柳今今全看在眼裡。
無論說不說得清楚,今夜之後,新王妃已無力折騰。--6339+366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