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瑾楓是到了北關之後才真正開始瞭解這位堂姐姐的。惠公主簡直就是惹禍精,火烈的脾氣常將好事做成壞事,讓人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而且她交遊廣闊,朋友一大把,多是和她臭味相投之輩,所以一天到晚無故“失蹤”,北平王夫婦都被習慣了。
泫瑾楓放了個替身在北平王府,專門負責吃喝玩樂,泡酒氣逐美人,而自己化名景風,作爲新兵投戎,以痛制痛,以酷制酷,把自己往死裡練,終於熬過了最難捱的一冬。別人還算新兵的第二冬,他已參加過大大小小不少任務,其中就有惠公主潛伏敵方,裡外合應的行動。因此,她的喬裝伎倆根本瞞不過他,而和他基本上都一起行動的柳夏也一眼看得出來。
此時,滿臉醜痣的惠公主一下車,泫瑾楓和柳夏就對看一眼,眼神皆表示無奈頭疼。
“難道是將營行動?”柳夏問。
“我倒希望是。”泫瑾楓答。
馬秀聽過惠公主的鼎鼎大名,但他一直活躍於新兵線,自然不曾見過只有戰時纔會出現的將軍公主,只看得見一個醜丫頭,然後眼珠子外凸,拉拉身旁兩人,“美人啊。”
惠公主裝丫頭,扶下的,當然是小姐。那女子一身白狐皮袍,膚白若粉雪,青絲如絹,鋪在雙肩,月面清眸,墨黛蹙娥,櫻脣一點紅,氣質纖弱雅貴,確屬出挑的美人。
但泫瑾楓的視線略過去之後,無論是惠公主。還是武洲第一美,沒再看上第二眼。他集中注意的是烈哥,還有烈哥身後那位琴師。雞飛狗跳了,那人雖不再拉琴,但坐姿不變,耷着腦袋正在緊弦。呃——有趣!
烈哥語帶調笑,“剛纔我請美人,美人不下車,這會兒爲幾個貧賤女子下得車來,想來是有所覺悟了。”
惠公主頂着痣臉囂張。“什麼覺悟?我家小姐國色天香。配你燎族大王都綽綽有餘,難道你一個奴才還敢垂涎不成?讓你撞上的狗屎運,就該好好把握,不要抱不切實際的幻想。除非你辦完事殺人滅口。逞足自己的獸慾。放棄即將到手的高官厚祿。不過。說實在的,女人脫光了衣服不都一樣嘛。”
泫瑾楓雖沒看着惠公主,但耳朵將她說的每個字聽了個清楚。暗歎這位姐姐真是什麼都敢說。
馬秀在一旁小聲嘀咕,“想不到醜丫頭挺聰明的。”
烈哥咧大了嘴,“小丫頭片子,老子承認你說得不錯。像你家小姐這等貨色,一輩子也遇不上兩回,自然要往天大了開價。對老子來說,燈下摸黑,只要不是男人,老子都能幹。武洲第一美人,又是玉潔冰清,就算我王不要,想來爭搶的貴族爺們也不少,老子比你還着緊保護你家小姐呢,不然也不會吃得穿得都給最好,反而讓自己兄弟勒緊褲腰帶。”
“知道就好。”惠公主把頭仰得高高的,“我家小姐淺眠,聽不得吵,今晚你們還是安靜睡覺吧。”
烈哥歪臉邪壞,“我保得住小姐,可保不住別人。兄弟們離媳婦久了,餓得嗷嗷叫,總要喂點好吃的。小姐最好還是回車上去,拿被子堵了耳,一覺就到天亮。再說,聽聽也沒什麼,學學怎麼伺候男人,對小姐將來有好處。”
“放——”武洲第一美人開口,音色美極,即使發怒,模樣更俏。
“放開她們!”惠公主搶過去。
馬秀又嘀咕,“我覺得武一美要罵放屁,好像不那麼柔弱嘛。”連外號都給取了。
“物以類聚。”這位武洲第一美和惠公主走一道,就絕對不會和柔弱沾邊。柳夏篤定。
馬秀不及問,就聽烈哥大笑。
“哈哈哈,放不開!美人要是不願上車,就過來陪老子喝酒,共同觀賞吧。”他突然收起笑聲,面色沉冷,“兄弟們,把她倆給我請過來!”不碰美人也可以耍的。
惠公主神情一變,擋在“小姐”身前,“你們誰敢碰她,本公——姑娘剁了你們爪子!”
他就知道這丫頭不行。裝,就好好裝,一點犧牲都見不得,這時跳出來摸虎鬚未免幼稚。真狠真壞的人,先“煎”後殺又怎麼着?!小聰明只能緩得一時,要見好就收。泫瑾楓不以爲然,卻大概猜出惠公主甘心成爲俘虜的理由。她和人販子的對話中提及燎王,若能最後確證燎族從大榮拐賣人口,北平王就能問責。
烈哥伸出舌頭,很噁心舔着嘴巴,“這小妞醜歸醜,脾氣很對老子胃口,看着絕色,再拿她下酒,必是爽極!”
把自己賠進去了吧,泫瑾楓暗自搖頭,看着四個大漢用刀將惠公主和武一美架到烈哥跟前。話說,武一美這名挺好記,馬秀有才。而就在他閒看的工夫,漢子們已經捉夠了女人,重新回到火堆旁,但他們還在等,等老大先動。
烈哥一把揪住惠公主。武一美也清高不起來了,慘白着臉,想要救人,卻被左右兩大刀架着脖子,動彈不得。
惠公主反捉了烈哥的腕子,竟還十分冷靜,“我對我男人挑剔得很,你太醜了,還不給我滾開?”
“可惜,可惜。”馬秀悄聲嘆。
泫瑾楓瞥他一眼,“可惜什麼?”
“這麼漂亮的辣性子要是美人該多好。”馬秀也是這個時代的風流青年。
“馬秀兄弟所說,也正是我所想。既然不是美人,咱就不用救了吧?”泫瑾楓閉起眼來。
馬秀欸一聲,“不救嗎?也不止她一個無辜女子,難道看這些可憐女人被蠻子糟蹋?而且救不救跟醜不醜有關係嗎?”
耳中聽惠公主跟人掐架,泫瑾楓露出妖美的俊容,“沒關係,但我不能救,我媳婦會吃醋的。馬秀兄弟,聽說南方君子多憐香惜玉,而我北人據說待女子粗魯無禮,你讓我瞧瞧這份君子之風吧。”
馬秀罵人,“你媳婦,你媳婦,我信才見鬼。像你這樣陰陽怪氣的傢伙,哪家好姑娘肯嫁你?就算真有那麼一個,也是兇婆娘。每個月要寫家書,救人還分得男女……”脖後一涼一痛一熱,回頭對上一隻拳頭,拳頭指縫裡三片銀刃薄尖。
拳頭的主人當然是泫瑾楓,他笑着,但眸底冰寒冷金,“叫你一聲兄弟,客氣而已,你可別高看了自己,說話小心點。”
馬秀一摸脖子,手心見紅,雖然只是擦破皮,他卻火大了,“景風你個混蛋,隨便說說,居然給我動真格的?”一伸手,掐住泫瑾楓的脖子。
泫瑾楓趁勢往其他人身上撞,引得女人們驚呼連連。
負責守衛的那幾個漢子本來正心裡散漫,等發現女人堆裡突然兩個人掐起來時,一邊叫着住手,一邊擠進人堆。但打架的影子越發激烈,勸架的影子卻有點模糊有點聲弱。
烈哥只好暫時放開惠公主,信手點了三四人,罵道,“抱着女人就不會走路了?還不快去看看怎麼回事?屁大的事都要我吩咐。”
三四人有些不甘願,但又不敢不聽,叫嚷着把嚇得亂竄的女人們往旁邊推,看到兩人在地上又踢又罵。他們也沒想到剛纔分架的人上哪兒去了,更沒留意驚恐的女人們封了來路,而前面也沒有去路,已經有來無回。
烈哥等了半晌,只聽打架沒停,女人嚷嚷沒停,卻不見他派去的手下出來,終於起疑心,大叫一聲,“不對!拔刀!趕緊都給我拔——”
不待他把話說完,男奴那堆也亂了套,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率先跳向其中一名看守,揮出已經自由的拳頭,踢出已經自由的腿腳,“咱們人數比他們多,而且不拚也是死路一條,想回家的,千萬別他娘沒膽!”
原來,柳夏趁亂混進去,把人的腳鐐手栲統統卸了。
烈哥完全沒料到會這樣,但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老大,率先衝到前面,揮刀就殺了兩個女人,“立刻蹲好,饒你們不死!否則,別怪老子今天大開殺戒,大不了這單買賣不幹了。”
馬秀跳出來,“大家別信他,我們已經幹掉他好幾個手下,他一定會爲他們報仇。今日不戰必死,戰還有一線生機,拼啊!”
烈哥變了臉,一股殺人戾氣熊熊燒身,又肆笑,“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兄弟們,殺!除了武洲第一美,這羣賤骨頭一個不留!咱這是無本的買賣,不心疼。”
立時,混戰一片。
照烈哥的想法,一羣工匠一羣女人,即便人數多過他這邊的人,也是絕對不會有勝算的。他的手下可不是普通人販子,個個皆能武,別說對付尋常百姓,就算是北關訓練有素的兵士,亦能以一敵一雙。然而,在他看見一個單捻劍訣,徒手就能劈斷他手下脖子的男子時,他知道自己錯估了形勢。
眼珠子一轉,命令手下死擋,烈哥退往洞後,他想拿武洲第一美人當人質。誰知,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他的手還沒沾到美人,醜丫頭手中竟抖出一柄軟劍,當胸刺來。
他大吃一驚,狼狽抵擋,“你……怎麼會有劍?”
惠公主卻不理他,對着人羣中喊,“臭小子,誰要你多管閒事!”
嗖——一支白羽的箭,飛過烈哥,飛過惠公主,擦過武洲美人的烏髮,正中一把三絃琴。
武洲美人驚瞪,刀光血光中,如月華一般明亮的,一張華美妖顏,普通的弓,在他手中,化翅。
烈哥瞪得卻是,三絃琴緩緩移下,呆板一副青年臉,卻雙眸嗜血,周身似死神黑暗,使者勾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