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國不知用什麼符術,借幻象藏匿身形攻擊她,又識破小黑的靈覺,一劍刺入她的左肩。她以爲會刺深的時候,卻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幻象就消失了,大家都趴在地上。接下來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被她扎暈的桐真吾竟醒過來,聽霍晉說她能擋火球,天能都被她弄沒了,還說猴子怪主人更怪,巴拉巴拉告狀。但桐真吾的神情非但不怒,還有點高深莫測,盯得她汗毛直豎。
然後,第二波天搖地動又開始了。
蘭生覺得是地震,還聽到一種很尖銳的波音,雖然有些刺耳,倒不至於難過。可桐真吾的臉色剎那泛了青,霍國更是疼得在地上蜷縮,捂着耳朵抱着頭,痛苦萬分。
當時,霍晉就問,是不是那些人發現他們了,爲什麼他這回聽不到。桐真吾額頭青筋爆出,不答霍晉,反而問她對霍晉做了什麼。她那時雲裡霧裡的,既搞不清這人怎麼會醒,也搞不清突來的地震和奇異的音波,唯有死守她的秘密,一問三不知。
不料桐真吾還有力氣施術,掏出一張符,隨隨便便就噴上一大口血,連鼻子都流下血來。她震驚不及,但覺眼前乍然黑下,幾乎立刻,失去了意識。
讓腳步聲和說話聲吵醒時,發現自己坐在一口箱子裡,瞬時驚出一身汗,以爲着了對方的道,要被沉屍入河或者活埋之類的。誰知,雙手一推,箱蓋就開了,被六皇子府的兩個侍衛拿刀對準了腦袋。
相對簿馬和侍衛們又驚又喜的神色,並在另兩隻箱子裡找到伊婷和小魚的鬆口氣,蘭生卻好奇得要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桐真吾師徒留下人質和香案上的佈置,離開得這麼慌張匆忙?再加上紅影三人已經追進了密道,她進密道的決定也即時作出。
簿馬大木頭一根樁擋住道。“殿下有令,娘娘絕不能有半點閃失……”眼前的六皇子妃哪裡是沒有閃失的模樣,肩上那片深紅讓人心驚,“娘娘爲救伊姑娘而來。如今伊姑娘已平安,娘娘就應該放心了。請娘娘先回府,其餘的事交給我們吧。”
不,直覺告訴她,她不能到這裡中止,密道那頭或許有個巨大的真相,關於她娘,她,三大能族,甚至當今爲數不多的能者。這些人的命運。
“簿將軍,要麼放我過去,我命你留守,要麼跟我一起去,你只能二選一。”蘭生心意已決。
簿馬一對眉頭皺緊到快脫落了。但根據這兩年的相處,他知道六皇子妃此時的眼神意味着堅決。她是六皇子府的主人,他是六皇子府的侍衛長,她的命令是他必須服從的。尤其,印象中她還從未命令過他什麼,所以她一旦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此事沒有商榷的餘地。
“我跟娘娘去。但得讓我走前面,”簿馬招手點名,數人在前,數人在後,護全了六皇子妃,卻由他一馬當先。往密道那頭跑去。
蘭生不挑隊列中站第幾位,而簿馬他們在密道中跑得再快也有限,她穩穩跟着,腿疼肩疼什麼疼一點沒在意,但感覺心口那朵花形隨呼吸漸漸發燙。想找到桐真吾師徒三人的決心更是清晰。
密道不長,約摸兩三百米,就到了盡頭。
簿馬小心推開擋在密道口的石頭,看清了外面,對大家道,“是個挺大的山洞,出去後保持隊形,守護娘娘,切莫大意。”
衆人喏。
蘭生出了密道,果然發現自己身處洞底,但四處沒有一點火光,周圍都是峭壁山岩,看似落入了谷底崖底,“找出口吧,紅影他們不在這裡,肯定出去了。”看簿馬猶豫,就笑道,“我惜命如金,不會丟了你們獨自冒險去的。多一個人找,就能快一點找到,是不是?”
簿馬分她一支火把的時候,顯得很不情願。
蘭生奇了怪,“簿將軍這一臉懷疑我要闖禍的神情到底從哪兒來的?”過去兩年,她一直很安分守己造房子,要鬥也是鬥造鬥智,文靜得來。
“殿下說——”
蘭生立刻打斷,“行了,我猜也是。簿將軍跟了我兩年半,雖然我也知六皇子府的侍衛隊以負責六皇子安全爲最重,不過他回來才幾天,你就馬上效忠他了,難免讓我有養了白眼狼之傷懷。”
白……白眼狼?簿馬汗,“娘娘,不是這樣的,是爲了……”
“爲了我好嘛。”她懂得,“那也是難過的。簿將軍將來養個女兒看看,她出嫁的那天,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簿馬感覺背脊冷汗直流,“末將……末將還沒討媳婦……”
“哈哈……哈哈哈!”一道黑影蹭蹭躥下,落在蘭生身旁,捧腹大笑,“原來你將木頭當女兒養,如今要嫁給你相公了,你嫉妒!”
簿馬終於做出了抹汗的動作。
蘭生早看清影子肩上的掃帚杈杈,咦一聲,“你還在這裡?這個山洞沒有出口麼?”
小掃蹲身捉了捉她的裙邊,“走密道時沒發現一點鐵砂末,想來想去,份量怎麼都不對,除非把你裝進麻袋或箱子,否則你應該沒走過密道,所以和無果商量了,我再回墓中找找看。果然不出所料,你沒有離開墓室。究竟怎麼一回事?母大蟲發威,連能者都只能逃命了嗎?好奇死我了。”
蘭生的裙邊裡藏了一整條鐵砂,小掃的掃帚杈中裝了幾根磁鐵針,這就是他能追蹤她的訣竅。
蘭生拍向小掃的後腦勺,“就不告訴你!”
小掃後腦勺長了眼,一下子做出俯臥撐的動作,雙手雙腳橫跳出去,又跳起來做鬼臉,“嘿嘿,打不着。”
蘭生正想擡腳踹,忽然又聽到了那串尖音,比剛纔要刺耳,讓她生出要堵耳的衝動。也因此,她的神情變得凝重了,不再和小掃嬉鬧,正經着臉,喊他帶路出洞。
小掃也收起玩笑的模樣,“怎麼了?”
那時簿馬正招呼衆衛跟他走,蘭生才道,“我聽見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尖聲。”
“欸?”小掃轉左耳攏右耳,“我爲何聽不見?”
果然如她所想,只有特定人羣能聽得到那種聲音。可蘭生回答不了爲什麼,唯有催小掃走快些,早點找出答案。
出洞並沒有暗道明道,只有藉助盤壁而上的凸石,有些段易平,有些段難險。那些難險的地方,功夫小子能帶着蘭生點石飛過,但對簿馬他們就沒那麼輕鬆了。也虧得他們經過強化訓練,摸竅門要比一般人快得多,雖然落後,也落得不遠。不過,這點距離,足夠讓先上洞頂的蘭生靜靜看一會兒周圍。
洞這麼高,自然上了山,只是山對面的半腰中,那片燈火照出的八角塔閣令她大爲詫異。那裡她過年時來過一回,陪金薇玉蕊來拜三尊,爲家中祈福。當然,金薇玉蕊心誠禮拜,而她幾乎將全部時間花在觀察和繪製道觀的建築上了,即便夜暗,隔得還遠,仍能一眼認出。
“玄清觀?”
“玄清觀。”小掃找着無果留下的路標。
蘭生想了想,地圖上看,帝陵和玄清觀隔得挺遠,但其實都屬同一片山地。帝陵主標識是先帝陵,泫氏宗陵卻佔地很廣,而先太子妃早夭之子的陵墓顯然位於偏遠地帶,穿山過來,道觀一下子就拉近到眼前。說是眼前,山距卻不比平地的距離,不是馬上就能走到的,得翻山越嶺。
就是,感覺上,近得過於微妙。
“無果穿林子下山了。”她發呆的時候,小掃找準了路,笑得壞心,“咱們甩了大木頭吧,正好看看他那隊人的真本事。你老是吹他們比帝都裡任何一支護衛都強,迄今也沒露過一手,光說不練有什麼用?”
“好。”蘭生也有甩人的意思,當即對還在辛苦當壁虎的簿馬說找樹幹上的路標,便和小掃下山去了。
簿馬上來得一點不慢,與蘭生差不多前後腳,卻怎麼都尋不到任何標識,差點還在山裡迷了路,最後只好重新回墓室。不過,他想來想去,咬牙沒有通知泫賽,反而守住了密道的事,功勞不小。
這就是後話了。
且說蘭生和小掃以爲要到山下,卻偏了道,高低上下,眼前忽現一片平坦的峽谷。夜空出月,照亮春天盛放的野花,如幻境一般。但,幻境中發生的,未必是美輪美奐的事。
春花之上,站了三人,跪了三人。站着的,蒙面冷殺;跪着的,倨傲無畏。蘭生自然不知蒙面人是誰,也顧不得猜是誰,因她通過那跪着的三人裝束,發現他們正是桐真吾師徒,不由大吃一驚。
照理說,桐真吾以無辜人質威脅她娘,霍晉燒她,霍國刺她,她應該樂見三人倒黴纔對,但他們真是惡人嗎?他們想害得太子纔是惡人,而要不是她先動手扎昏了桐真吾,霍國霍晉大概不會出手。
然而,蒙面三人,穿得是臨仙白衣,蒙得也是飄飄白紗,偏偏繞着他們的風啊——
血紅色。
紅到她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