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蕊的馬車在離家門不遠的路口停下,順風耳無果一字不漏將車裡的對話轉給蘭生。
剛開始,蘭生很耐心得聽,卻發現說來話去就如何安置那位二當家而反覆糾結,於是湊到車前,提供最佳方案,“把人放我那兒吧。”
車裡靜了。
半晌,玉蕊潔白的小臉出現在簾縫後,防賊一樣,“你該不會又有條件?”
蘭生表情良善,“沒有條件,看你廣結善緣,我也學一回。別忘了,我有解藥的。”
玉蕊退到簾後,嘰裡咕嚕好像在跟丫頭們商量,然後又拉出一條縫看她,目光很小心翼翼,“我姑且信你,也能把人放在你那兒,可你要發誓,不加害這人性命。我每日會差人來看他,若他死了,我就——我就——”
後面的丫頭給打氣,重複四個字——告訴老爺。
玉蕊卻憋紅了臉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告訴老爹什麼,今日事上玉蕊才能撇清自個兒,但蘭生“好心”幫她,“你不用告訴爹,我發誓給這人解藥,等毒解開,由你的人送他離開,如何?”發誓多容易,動動嘴皮子,“我要真想殺他,他能撐到現在?你能看病氣,應該知道他還死不了。”
玉蕊鄭重點點頭,卻因無果粗魯拖人的動作又皺了眉。她一般不會先把人往壞處想,堅信再壞的人也有一點善性,可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讓她防備。不是壞,是——危險。只是她院裡人多口雜,今天平醫所遇到的事肯定又會傳到父親和姐姐耳裡。還不知要怎麼大驚小怪,所以放在她那兒不安全。蘭生的提議。可謂及時,也是唯一了。
且說北院只有香兒。蘭生打發她去問有花要解藥,無果便將藏在草叢中的人扛進雜物房。那房也好,只有透氣小窗,門上把鎖就無處可逃了。
香兒回來,完全察覺不到院裡藏了大凶徒,只拿出一個小瓷瓶,“有花姐姐問小姐要解藥做什麼,我說無果哥哥不小心中了黃頭針,要不是有霞姐攔着。她大概要下牀回來。她還問是不是小姐失手扎的,我答不是。”
“她一定不信。”蘭生把玩着瓷瓶,有花的毒針按顏色淡深分毒性輕重,黃頭針叫三步倒,扎準穴位後即刻起昏厥作用。
香兒抿脣,靦腆笑了笑,“有花姐姐嘴硬心軟。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去廚房看看。”
蘭生揮手讓她去了。又趴桌上,眯眼看斜西的陽光停在草尖尖上,化成無數輪小太陽。一日忙碌過去,就弄了一個匪類回來。唉——
“小姐不給那人解藥?”無果心想這事不能拖。
“快吃晚飯了,這時弄醒他,哼哼唧唧會引人注意。夜了再說。”黃頭針的毒性雖不強,後遺症卻大。放着不管可能變傻子。不過這是有花拿狗試出的結果,反倒蘭生乾脆。頭一回就扎人身上了。
無果也知,卻不再多嘴。
晚膳時果然有些熱鬧,不但寧伯來了,連吳三也來了。寧伯一面盯蘭生吃飯,一面道吳三歸了夫人手下,今後可能來她院子會十分勤快,因爲老爺將修屋的事已交給吳三全權處置,直接從賬房支銀子,不用肖谷過問了。
蘭生看看滿面高興的吳三,道聲恭喜。
吳三對蘭生是心懷感激的,剛跟了新主就得一肥差,卻不生歪念,只道,“小姐若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小的儘量做到盡善盡美。夫人交待,您自小身子弱,吃住最需講究,所以這回修繕一定要讓您稱心,不問銀子多少。”
在錢方面,她娘一向很大方,而且好像是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來的,畢竟這個家對母女倆不聞不問十多年。
蘭生也不必跟富裕的娘客氣,“是得講究,不過不是奢侈,而是舒適。吳管事先別急着找人開工,等我想上幾日大概怎麼整修,你再找能幹的工人來。”
吳三一愣,不知什麼吩咐還要想上幾日,而且這位大小姐的意思是要對修屋事事作主了。然而,心下有疑問卻不好提,喏應過幾日再來聽她。
寧伯不管這些,但說人手短缺的事,“夫人暫不管家裡的開支用度,由雎夫人和蝶夫人管。我問兩位夫人下來,因近年關,老太后領着娘娘們節省開支爲百姓造福,各家夫人們也正積極響應,暗地較勁儉約,所以家裡用人十分緊張,已經實在調不出人手。瑤鎮帶來的人是夫人用慣了的,如今都安排主院伺候——”
主戰場已果斷拿下,現在要爭殖民地。她娘威武!
蘭生道,“我這兒夠用了。”
寧伯連眼皮都不掀,繼續說下去,“我跟夫人說了,她也點了頭,會買些僕婦丫頭進來。不耽誤小姐學習,小姐下回休息那日,我帶人給您過眼。這裡處宅中最偏,老爺考慮到小姐吃不得冷食,同意單獨開伙,要造齊備的廚房,所以廚娘和幫廚各一名。北院地大,要找三四名粗使僕婦管理池塘花園和看管院子。您身邊伺候的丫頭,比照萍小姐和莎小姐,都是大丫頭兩名小丫頭四個,至少還要添四人。老爺還特別提到隨行護師,光無果不夠,要增到四名以上。”
越聽越像一座華麗的監獄,蘭生沉吟之後,語氣淡道,“寧伯知我性子多疙瘩,找那麼多人放我跟前,喘氣也難。廚娘幫廚我無所謂,在院外進不來的也能算了,不過身邊實在不用再多丫頭,也不要護師。不知根知底的,出了事還拖我後腿。你跟我娘這麼回,她知道如何做。”
寧伯嘆口氣,可不是知道這位小姐的脾氣麼。
“有樁事你可能還未聽說。今日我去接玉蕊回家,她差點讓兇徒劫走,身邊四五名劍客也沒什麼用,要不是無果出手,這會兒家裡該到處有哭喪的了。”人多有什麼用,她家無果出一根快板就能殺個片甲不留。
寧伯和吳三同時一驚,顯然消息還沒傳過來。
不過,吳三反應得快,苦笑道,“在玉蕊小姐眼裡,世上人只分兩種,病的和不病的。凡是病人找她,她一定竭盡全力相幫,不管對方好人惡人,所以常遭遇這種事。偏她還不愛擺架子,儘管老夫人和老爺再三叮囑,一有空就跑到危險地方去了。”
蘭生想說濫好人,卻發現寧伯似有別的心事,便先遣了吳三回主院,留下他說道,“寧伯有話直說。”
“今日老爺下朝,向夫人問起了無果,對他很是欣賞,又道玉蕊小姐常涉足險境,就想要爲她找一個這樣武功高強的能人。我聽着那言下之意,是想將無果調給玉蕊小姐用。”寧伯皺眉。
“我娘說什麼?很痛快把人獻上?”吃白飯的,不配有寶,所以直接搶了?
寧伯道,“夫人說無果從小跟你的,沒個由頭,突然從你身邊調走,怕都不願意,等過些日子熟悉了家裡再說。”
“還好,不然又得跟我娘鬧一場。”當着這位看自己長大的管事伯,蘭生反而能自在撒嬌,真疼自己的人,她心裡有數。
寧伯卻不笑,很擔憂的臉色,“我怕夫人擋得了一次,擋不了兩次。小姐今後出門,讓無果翻牆先等在外,別落了他人眼,又心心惦記再眼紅。”
這主意真自私!可她喜歡得很。不過,蘭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遭賊惦記,她的寶貝當然由她守護。要搶?那就拼了吧!這世道她看下來,做人是必須囂張的,否則吃悶虧氣死了,也不會有誰同情。
寧伯走後,蘭生讓無果去主院聽壁角。玉蕊遭遇冒充官兵的歹人要挾,在吃過晚膳不久,終於由安鵠帶進急報。果不其然引起軒然大波。聽無果說,除她之外的大小主子們都趕到玉蕊住處去了。
蘭生還想着用什麼藉口搪塞不去,竟沒一個人來請,這讓她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歌詞——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好歹,她也是當事人之一啊。請她,她肯定不去;不叫她,她又鬱悶得要命。這麼有性格,當然專屬於女人。而她,不敢說是女人中的女人,卻是絕對的,從裡到外的,純正女人。
人說,你孤兒,你還矯情?
她說,她孤兒,她更矯情!
所以,沒人來請,她死也不會自己乖乖送去湊份子,吹燈熄火,就牀上打坐,冥想起來。直到把心思空白,再復寬廣,才沾枕沉睡,
然而,半夜太陽穴突然吹冷,她一個激靈醒坐,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件什麼事。
什麼事呢?
她將目力能見的屋內打量個遍,最後定在她今日外出那身衣裙上,眼珠子轉了一圈。
該拿去洗了,她想着,又躺下去。
沒一會兒卻又睜開眼,無論如何也睡不着,感覺這屋裡陣陣卷冷風,只得起身查看門窗。
“小姐?”無果聽到蘭生的動靜。
蘭生披衣開了門,鳳眼裡有些惱,“不知怎麼睡不着了,煩得——”廊檐下只掛兩三盞風燈,底盤系一根根紫流蘇,此時溜溜得轉。
也是捲風?
走到其中一盞燈下,風卻息了,流蘇紋絲不動,她沒能在意,因爲把自己忘了的事想起來了。三盞燈照着一個方向,引她看到了雜物房。
啊嗚——匪類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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