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既然落於“匪類”之手,妹妹應該也逃不過。讓對方以主子性命威脅,不得不擠到人羣前來傳話的尤水,卻看到一片說不上來的景象。
那行大漢背手立成一長排,何方的殿衛手握刀柄立成一長排,面對面。兩排之間,玉蕊坐在村邊大青石上,擔架上的人仍是躺姿,可枕得是玉蕊的腿。病人爲女子,本來算不上不妥,然而她緊捉着玉蕊的手貼自己的臉,腦袋又蹭來轉去的,表情一副陶醉,在尤水眼中就顯得十分詭異了。
尤水有些遲疑。實話實說告訴何方有歹人,救得了二小姐,救不了大小姐;只是若照老頭的話,似乎會被反咬一口呢。走近青石,生病的對看病的一番話傳進耳中,令她決心不想那麼遠,先解決眼下危機再說。
“聖女大人,死前能這麼看您一眼,我也瞑目了。自從三年前白塔下見到您,我便驚爲天人,原來世上還有像您這麼純潔善良的女子,天仙都會在您的美麗前感覺慚愧。”
“爲了能學您一兩分的氣質,我連穿衣都儘量向您靠攏。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身上這套衣裙是您那年掃白塔時穿的樣式。”
“拜我那個自以爲是的笨蛋二當家所賜,我莫名成了官府要犯,可我每年還是會冒險跑到帝都來假裝賣糖葫蘆,期盼和聖女大人見一面。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因爲我那白癡二當家,不好好打劫跑路。惹惱了不得的江湖泰斗,一掌打得我全身癱軟再也站不起來。”
“一日比一日無力,眼看着咽食的力氣都沒有,就快掛掉。還好,還好,臨死終了心願。我還以爲壞人沒好報,原來老天爺也可憐要死的人。要是聖女大人能記住我的名字,我就沒白來人世一遭。”
囉嗦了一大堆,終於閉嘴,但眼皮扇啊扇。和削瘦的黑麪一點不相襯得活力四射。
玉蕊本身性子慢反應慢。對第一段話回道,“謝謝。”
女病人嘟噥,“聖女大人,您該問我叫什麼。”
玉蕊啊了一聲。語氣十分歉然。“請問姑娘姓甚名誰?”
“流水的流。月光的光。”脖子以下只有手能動,脖子以上只有頭能轉,這時全用來親近偶像。擎天會的大當家流光是女的。和一羣真漢子稱兄道弟,跟他們一樣只愛看美女,但本人相貌文秀,細巧身段,一點女漢子的樣子也沒有。
“流光姑娘,你的病——”
“不用加姑娘,怪彆扭的。”簡直渾身長了刺般難受,她堂堂擎天會的大當家,一出生就讓老爹當兒子來養。
尤水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跳上青石對玉蕊耳語幾句。
玉蕊眼微睜,卻是高興的神色,“姐姐真這麼說?”
尤水點點頭,多少有些勉強意味。
但玉蕊看不出來,也看不出流光完全是在吃自己“豆腐”,低聲對流光說,“你的病氣雖深,仍有治癒的可能。若是願意,可跟我回都,我請大夫爲你診治。不過要委屈你一下,千萬不可說漏自己的身份。”她不介意給強盜治病,可很多人介意。
流光兩眼冒光,“說起來我家白癡笨蛋二當家有時候還是很派得上用場的,他說這回請得到你,果然如此。”
玉蕊轉頭對眉頭鎖緊的何方道,“將軍,這位姑娘患了重症,需要同我一道回玄清觀。”
何方反對,“這些人並非村戶,既不知來歷,怎能隨意收留?望小姐三思。”
“姐姐也允了,再說玄清觀有客舍,不會打擾道長們清修。”玉蕊要救人的時候非常固執。
何方仍謹慎,心想天女一向不願妹妹亂跑窮地,更別說把人帶回去了。於是,他決定再去向天女問問清楚,也不待玉蕊同意,大步而去。只是不一會兒又大步轉回,表情不太好。
“將軍真是,難道我還會撒謊麼?”玉蕊微嘟着嘴,此刻就是十八的姑娘八歲的性子。
何方沉面揮手,讓手下人擡擔架,又攔住一擁而上的粗漢,說給他們聽,也是給玉蕊聽,“病人可以同行,但你們不能,自己找地方等着吧。”
漢子們起先大嚷不肯,最後還是流光發話讓他們在觀外等,才消停了。
姐妹倆返回玄清觀,車隊之中除了多個病人,似乎一切如常。何方在前方,不知後方失守。
“你的手要還不老實,等病好了,手也沒了。”金薇冷眼看着流光捏玉蕊的小手不放,還一副要流口水的饞相,不知道女對女還有好色的。
流光不甩金薇,對一旁閉目養神的老頭下令,“老二,讓她閉嘴,壞了本頭子的好心情。”
老頭,也就是某二當家,不理會。
流光一癟嘴,“我就知道你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在我死鬼老爹牀前發得血誓都是放屁,叫你辦這點小事還給我看臉色。我告訴你,我死了以後一定跟老爹告狀,和他每晚到你牀頭吹陰風,讓你討不到老婆生不出兒子。養你那麼大,好吃的好玩的我從小跟你分,學藝也把名師讓給你,你就是這麼對我……”
“閉嘴!”老頭咬牙切齒,雙眼睜開,星芒無數,哪裡有衰老的模樣。
他雖感激義父養育之恩,但很多時候真想掐死這個嘮叨又白癡的義妹,他再自盡,也算對得起老人。想想看,他一身本事,遇到一個像漢子一樣的女人,又帶着一羣惟命是從的笨蛋,恩義背雙肩,不離不棄,如今與天齊高的夢想縮到鴿蛋小,將擎天會發揚光大,成爲江湖上人人稱道的正義團體。就這樣了,還難伸展。
流光以爲他讓金薇閉嘴。滿意了,貼着溫暖的聖女的小手睡死過去,畢竟不是裝有病。
玉蕊啊了一聲,“你是上次平醫所那個人。”
某二當家其實不“匪”,抱拳道,“上回讓聖女受驚,只是我們江湖莽漢難請得動你大駕,故而扮作官兵。”
玉蕊忙道,“沒關係,我明白的。這回好。沒有傷了無辜。”
“你明白。我不明白。”天女今天有脾氣,一張臉從冰霜凍結到陰雲密佈,後半句是衝老頭去,“你打算什麼時候纔不拿劍指着我?”
原來。老頭還坐金薇身旁。袖劍對着她的腰際。分寸不挪。尤水一去傳話,他就和金薇上了馬車,神不知鬼不覺。
“敢問聖女。上回茶鋪子裡的女子是天女吧?”憋在心中數月,讓某二當家嘔得要死的話終於道出,還破罐子破摔了,“這回她怎麼沒跟你一道出門?”雖不甘心,但那女子確實救了自己,到藍玉村來也是她留的字。
金薇斂目,暗道這人怎麼又提到自己?
玉蕊如實答,“不是,你這會兒用劍指着的纔是天女,也是我姐姐南月金薇。”
老頭的眼神立時像見了鬼,“那上回的是你什麼人?”不是南月金薇,爲什麼在他背上刻金薇二字,當時她不是說鏡子一照就記得恩人嗎?孃的!她刻別人的名字幹嗎?!耍他的!
“嗯……”玉蕊看看金薇,語氣有些小心,有些試探,“是我……呃……大姐。”見金薇沒反應,鬆口氣。
“大姐?”某二當家很瞭解南月氏的組成,“聖女的大姐不就是天女?”
“她在外住了多年,讓大家以爲南月只有四姐妹,如今回家來了。”玉蕊避免再說一遍大姐。
某二當家磨牙,“她叫什麼?”
“她叫南月——”玉蕊要報。
“玉蕊,你要救匪類也罷了,但家裡的事不要隨便對匪類說起,免得有人忘恩負義。”蘭生冒充她嗎?爲何這老頭滿臉惱怒恨?金薇不知不覺自己護起了蘭生。
星芒點點的俊眸落在金薇身上,惱意熾盛。眼前美人杏眼櫻脣,玉膚雪肌,冰清高潔,天下恐怕沒幾個女子能有此等絕色姿容,也正符合長久以來他心中女神的模樣,但突然胸中不興波瀾。或者這麼說,他讓一個女人耍得屍骨無存,沒心思去崇拜女神。他的情緒讓憤怒掌控,腦海裡旋轉一張挽袖拿針的刁面,恐怕這輩子也洗刷不掉恥辱!
“我不是匪類。”女神,煙消雲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夏是也。”
“一劍飛柳絮,千色盛夏開,四季劍俠之一,崑崙劍宗掌門師叔祖宇大宗師的唯一弟子柳夏?”玉蕊眼睛圓溜溜,她在聖醫谷學習過兩年,對幾大派裡盛傳的事不止是略有耳聞的程度。
聖女居然聽說過自己,但柳夏神情間沒有半點得色,因爲自尊心已嚴重受創,“在下離開師門經年,也並非什麼劍俠了。不知我義妹的病情如何?”到底還是關心家裡人的。
“很重,但還可以治。”玉蕊笑了笑,同時對金薇道,“姐姐,既然是崑崙少俠,你就別把他們當壞人了。崑崙雲海兄弟盟,他和尤水是同盟呢。”
金薇眉頭始終不展,“怎能聽他一面之辭?如此脅迫的行徑,與盜匪有何不同?他若有本事,等會兒下車也像這會兒走我身旁,隨時隨地要我性命。”
柳夏卻收了刀,“我並無惡意,天女不必激我,現在你可呼救了。”
金薇冰眸冷望,一言不發。狡猾!他說穿他自己的身份,是篤定她得忍下這口氣。但是——
她真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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