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黃仁聽到通報, 正要打開門看看情況,誰知剛拉開一條縫,就驚見花園入口處那個霸氣的身影。
挺鼻, 薄脣, 鷹眼, 身着暗紫色緞袍, 胸口繡着暗紅色祥雲, 袖口和腰帶上滾了一圈銀邊,顏烈那渾然天成的霸氣,透露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他正帶着一幫隨從迎面走來。
“琴菲!”宮南遲想要出門, 卻被黃仁攔下。
來不及了!黃仁雖不知宮南遲與顏烈的糾葛,但知遲是叛軍, 若是被顏烈發覺了很可能節外生枝, 便急忙關上門, 將遲推入內室藏起來。
屋外的琴菲當然也沒想到顏烈會忽然從天而降,他是她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 猶如噩夢初醒,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一駭,躲在柱子後的身子一顫,便被那前來通報的家丁發現了,他疑惑道:“你是什麼人, 怎麼會在這?”
“我是……”琴菲只道糟糕, 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噢, 看你這打扮, 是不是大人請來的舞姬?”那家丁自說自話。
“是的, 是的,我迷路了。”琴菲刻意改變聲線, 順着這個家丁的話說。
這時,門開了,黃仁站在門邊,出聲替琴菲解圍:“小四,既然她迷路了,你快帶她回房吧。”想必宮南遲已經藏好了。
黃仁都這麼說了,家丁也不再有疑,接令道:“來,你跟我走吧!”
她將頭垂得低低的,跟在家丁身後,於顏烈的眼皮子底下走過。
過身的那一瞬間,琴菲只覺周遭的空氣都被他抽走了,她的身軀幾近缺氧癱軟。
琴菲想到自己臉上的□□未脫,這相貌平凡無奇,顏烈必認不出她來,心下又平靜了幾分,力量一點點重新回到她的身子裡。
黃仁大步踏下臺階相迎:“不知炎皇陛下駕臨,下官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顏烈也不和他囉嗦,直接問他:“柳奕凡呢,他還沒到麼?”
“駙馬爺估計日內就能到達。”
顏烈點點頭,正想邁入大廳。
黃仁趕緊跨前一步,低眉垂首恭順道:“陛下趕路辛苦了,不如移駕膳堂,讓下官爲陛下接風洗塵!”
“也好!”顏烈確實也餓了,便把擡起的腿又收了回來,腳步一轉,隨黃仁往別屋走去。
成功地將顏烈調離這裡,黃仁總算鬆了一口氣。
衆人入了膳堂。
好酒好菜輪番上桌,哪能沒有歌舞助興。
黃仁拍拍手,悠揚的琵琶伴奏聲響起,舞姬們踏着樂曲,幾個胡旋妖嬈上場。
黃仁隨意擡眼一瞟,這一瞟,他手中的酒杯差點拿不穩,那剛剛放下來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林琴菲,她怎麼還沒走?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根本找不到機會走。她本想不聲不響將那個家丁打昏了逃走,誰知府中一路上人來人往,她根本沒辦法下手。直到走進舞姬們準備的房間,剛好一個舞姬鬧肚子,她就被她們推上場來了。
心隨舞動,舞隨曲動……樂曲切合舞姬的每一個動作,如同有了生命一般。
輕輕飛揚的緞帶,柔軟舞動的纖腰,輕盈婉轉的舞步,優美豔麗的舞姿,無不讓在場的男人們骨頭酥軟,身心放鬆。
只有跳舞的林琴菲,覺得自己步步都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席上的黃仁也暗暗爲她捏一把汗。
好在古代的歌舞,對有舞蹈基礎的琴菲來說,並不算複雜,再加上身旁舞姬們的鼎力配合,她還好沒有出什麼亂子。
一曲終於舞畢,顏烈專注地欣賞着,薄厚適中的脣微抿,琥珀色的眸子深邃暗沉無波無瀾,看樣子他應該沒有認出琴菲。
黃仁不知琴菲是易了容,只道顏烈不識琴軍主帥,便揮揮手讓大廳中央的舞姬們退下。
如同接到了赦免令牌,琴菲快步往外退去。
她和黃仁懸宕多時的心,正要徐徐飛落地面,一個邪惡的聲音突兀地在空曠的大廳內響起:“慢着!”
出聲之人正是顏烈。
兩人的心宛如被人一把揪住,黃仁僵硬地擠出笑容問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這羣舞姬甚合我心意,今夜正好無人侍寢,不知黃太守可否將這幾名舞姬贈與我和我的部下。”顏烈不輕不重地說,石雕般的臉部線條透露不出半點情緒。
本來,舞姬侍寢一事在黃仁的招待範圍之內,他也是早就預備好了的,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有所改變,還真是讓他進退兩難。
“這……”黃仁頭疼了,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痙攣。人羣中的林琴菲也覺得呼吸困難了。
見黃仁遲疑未答,顏烈面露不悅了:“沒想到日昇國竟是如此待客的,小小的幾名舞姬,太守還當了寶貝不成?”
“下官不敢!”黃仁誠惶誠恐地跪下,背脊上的冷汗颼颼直冒,嘴上仍試圖緩解危機:“這些舞姬的身份卑微,下官是怕她們服侍不周,惹您大怒。不如下官重新爲陛下挑選幾名絕色……”
“不用了!”顏烈未待他說完,直接駁回了他的提議:“多謝太守的美意,這幾名舞姬若是服侍不周,我也不會遷怒於你的。”
黃仁心下了然,顏烈的話明顯是不容他多言了,若是再出言,顏烈就該起疑了,他只好對舞姬們說:“那你們就好好服侍陛下吧。”
說完,黃仁就後悔了,不過,他也只能先應承下來,再想辦法找人頂替林琴菲了。
這麼一想,黃仁心裡輕鬆了幾分:“陛下,那先讓她們下去收拾妥當,晚上再來伺候諸位大人。”
“不用了,這幾名舞姬就交給我手下吧,”顏烈倏地站起身,拍平衣服上的褶皺:“我也吃飽了,柳駙馬也還未到,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那我派人帶陛下回房歇息,舞姬呢,就先下去換個裝。”黃仁早已備好了客房。
“不了,我比較喜歡宿在清靜之地。來的路上,我見西郊外有一座山寺,頗爲合意。”
“陛下,怎麼你不住這兒嗎?” 黃仁急忙問道,他的心又重新掉進了冰窟窿。
“恩,我先住到那裡,如果柳駙馬來了,你就派人通知我吧。”顏烈說完,就帶着隨從,拉着舞姬欲離去。
此情形下,容不得琴菲出言,她更是欲哭無淚:她怎麼沒聽說過,顏烈中意清靜的佛門地歇腳呢?
“這…不太合適陛下的身份吧,駙馬爺來了,肯定會怪罪下官,招呼不周的。”黃仁還不死心,試圖扭轉局勢。
但顏烈狂傲的厲眼一橫,一副我就要住在那裡的模樣,讓黃仁噤了聲,眼睜睜地瞅着他帶着林琴菲等人離去。
而宮南遲在府中遍尋不到琴菲,直到顏烈離去後,他才中黃仁口中得知了她的去向。
林琴菲既已落入了顏烈掌中,憑遲一人之力,斷然是救不出了。好在聽黃仁敘述,顏烈似乎並未發覺琴菲的身份,遲雖心急,但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不打草驚蛇,先出城通知煜夜他們,再想法子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