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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東心裡一動,猛然也想到了一件事,兩眼熠熠生光,看着齊意欣,又驚又喜。——難道她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齊意欣抓着顧遠東的胳膊,因爲說得有些急了,都有些喘了起來,“李家!是李家!——你想想,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事沒有他們背後的身影?!”
齊意欣先前就覺得有一條線索,貫穿了最近發生的所有的事,卻一直想不起到底是什麼線索。直到顧遠東提到葉碧縷,齊意欣突然想起來葉碧縷的未婚夫,便是李家的大少爺李紹林!
這樣一來,蛛絲馬跡連成了網,一切都在齊意欣眼前清楚起來。
“別急,慢慢說。又沒有老虎在後面追着你。”顧遠東憐惜地將齊意欣有些散亂的鬢髮撫撫平,溫熱的手指從她的頸邊滑過,頓了頓,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齊意欣的眼睛越發亮了,雙眸燦燦如星,口齒也伶俐起來,“東子哥,你想想。一開始,本來什麼事都沒有。李家偷偷從船舶署那裡得到口頭承諾,讓他們修建東陽城和京城那邊船塢。然後因爲表姐的事,他們得罪了上官大少,上官大少出手,讓他們的船塢合同泡湯。這本來是一個警告而已,只要他們識相,我想上官大少未必要趕盡殺絕。可是李家沒有放手,而是變本加厲,用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庶出‘大小姐’,來爭取沈大總統填房一位,就爲了將船塢合同拿到手……”
李家爭船塢合同本來不關齊意欣的事,可是後來發現,一來影響了葉碧縷,二來李家的壯大,影響了顧遠東,所以因了這兩個關係,將齊意欣這個外人牽扯了進來,決意插手此事。
齊意欣派了阿呆去江南輝城府李家巷查李大小姐的老底。這一查。讓對方有些人慌了手腳,匆忙之中,製造了阿呆失蹤事件。
若是一般人,可能也就算了。知道江南輝城府水太深,不能隨便趟。可是他們遇到的是齊意欣,一個固執認死理的人,而且她背後,還有顧遠東這個大殺器。
就像冥冥中自有天意一樣,對方一招錯,招招錯。將一些不相關的人扯了進來,最後讓他們看見這樁樁件件事故里面真正的幕後黑手,和推動這些幕後黑手的利益鏈。
顧遠東欣喜地看着齊意欣,眼底的讚許明明白白,“你說的很對。其實往深裡想,李家爲什麼要抓住船塢不放,就很明顯了。”
齊意欣倒抽一口氣,“難道他們是爲了走私煙土?!”
顧遠東臉上神情冷肅。語帶寒冰,“十有九,是爲了走私煙土!”如果真跟李家有關。這船塢合同,就更不能給他們了……
顧遠東的話,沒有讓齊意欣如釋重負,反而讓她臉上的憂色多了幾分,眼望着窗外的夜色,齊意欣深思道:“既然江東有那樣嚴苛的律法,我相信李家,一定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隨時可以壯士斷腕,丟卒保車。——就算想動他們。現在也還不是時候。”
這一次,顧遠東是真真正正地意外起來。能把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事情聯繫起來不奇怪,有點小聰明的人都做得到,可是聯繫起來之後,卻能根據李家人行事的風格,推測到他們有後手來給自己擦屁股。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來剷除李家,就不一般了。這裡面,除了需要急智,更需要隱忍。
聰明人很多,但是懂得隱忍,並且能夠隱忍的人不多。
忍字頭上一把刀,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原以爲齊意欣只是溫室裡面的玫瑰,不能經風雨,需要的只是耐心的呵護和關愛,卻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成長爲堅強的凌霄花,頭腦冷靜,思維敏捷,可以和他攜手並肩,笑看風雲。
顧遠東的心情更加複雜,定定地看着齊意欣不說話。
齊意欣推了推顧遠東,有些忐忑不安地問:“我說的對不對?”眼裡還有些不自信。
顧遠東微笑頷首:“你說的很對,想的比我還周到。”誇得齊意欣紅了臉。
蒙頂見康先生都出來一會兒了,屋裡又沒有聲音,便在外面又問了一聲:“……晚飯準備好了,要擺飯嗎?”
“餓不餓?”顧遠東低聲問道,輕輕握住齊意欣的手,送到脣邊,輕輕一吻。
齊意欣又感覺到了上次那股讓她難以自控的衝動,從身子某處慢慢升起。她深吸一口氣,極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撲到對方懷裡,心裡暗自感嘆,幸虧只是吻了手而已,姐還抗得住……
“餓了。我……我要吃飯……”齊意欣笑着把手奪了回來,放在身子背後偷偷蹭了蹭。
齊意欣的動作沒有逃過顧遠東的眼睛。他眼眸裡的光芒黯淡下來,沒有多說什麼,深深地看了齊意欣一眼,轉身大步走出了內室,往外頭去了。
過了一會兒,齊意欣也走了出去,和蒙頂、眉尖並肩站在顧遠東背後伺候。
諾大的飯桌上,只有顧遠東一個人坐在那裡吃飯,桌上擺得滿滿的,都是齊意欣愛吃的菜。
齊意欣看得明明白白,一時又忐忑,又歡喜,竟是五味雜陳,怔怔地愣在那裡。
顧遠東匆匆忙忙扒了一碗飯,便丟下筷子,道:“我吃完了。這些菜還不錯,都是我們帶來的廚子做的。你們就吃了吧。”說着,端了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
蒙頂和眉尖悄悄抿嘴笑了,拉着齊意欣一起坐下,慢慢吃起來。
剛沒吃幾口,外面來了個夏家的婆子,笑着進來對顧遠東行了禮,問道:“少都督,奴婢是大少奶奶那邊的管事婆子。我們大少奶奶聽說聽說今天少都督的婢女從霓裳羽衣店買了身洋裝,想讓這位姑娘穿着去給大少奶奶瞧一瞧。”言畢,一眼一眼地往廳上三個正坐在桌子旁邊吃飯的婢女身上掃過去。
顧遠東放下茶碗,漫不經心地撥弄着茶碗上的小蓋子,“你們大少奶奶,不是生病了嗎?——怎麼還有閒心看人家新買的衣裳?”
那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定在坐在蒙頂和眉尖中間的齊意欣身上,笑嘻嘻地道:“我們大少奶奶好多了。這會子剛吃完飯。想消消食呢。”
這是要拿齊意欣做個消食的樂子了?
顧遠東臉色微變,齊意欣已經趕緊站起來,笑着對那婆子道:“媽媽略等一等,我去換了今天新買的衣裳。就跟媽媽一起過去見大少奶奶。”又看着顧遠東,嘴角噙笑,“能給大少奶奶消食解憂,是小欣的福氣。”
顧遠東明白過來,閉嘴不語,跟着齊意欣進到裡屋。
齊意欣去裡面的屏風後面換上今天買的紫紅色連身洋裝,想了想。又把黑色貝雷帽戴在頭上,只是將黑色面網搭在帽沿上,並沒有放下來。
顧遠東回頭看見齊意欣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眉頭微皺,將屏風上面搭着的雪青色薄呢小披肩給她披上去,低聲道:“你可以不去的。”
齊意欣笑盈盈地將披肩前面的緞帶系成個結,“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不去呢?我還一直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去見見這位大少奶奶呢。沒想到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不去真是太暴殄天物了。”說得亂七糟。
顧遠東笑了笑。他知道齊意欣這樣說,是爲了寬他的心。
“只是讓你去做婢女。實在是委屈你了。是我考慮不周。”顧遠東嘆了口氣,坐回裡屋的椅子上,又有些頭疼。晚上睡覺可怎麼辦呢?難道真的當齊意欣是丫鬟,給他陪夜?
齊意欣一時沒想這麼多,她對那個大少奶奶,充滿了好奇,巴不得有這個機會去見一見她。
看見齊意欣躍躍欲試的樣子,顧遠東也笑了。齊意欣身上,有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生機勃勃的感覺,讓他一直覺得很新奇。而且振奮。跟她在一起,似乎從來不會有鬱悶頹廢的時候。
不過顧遠東到底不放心齊意欣一個人去,派了蒙頂跟她一起過去了。
那婆子雖然有些不滿,可是顧遠東一板臉,她就不敢再說話了,趕緊領着顧家的兩個丫鬟進內院去了。
齊意欣和蒙頂一路低頭跟着那婆子往二門上走。沿路看見都是行的大路,有些不安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夏家大少奶奶住的院子,似乎是她們上次去過的正院後面的一個小院子。
進了屋子,齊意欣和蒙頂低着頭垂手侍立,並沒有到處亂看。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見屋裡還沒有動靜,忍不住擡頭四下看了一眼,就只見滿屋子的金壁輝煌,就連供桌上的花瓶,似乎都是嵌了金箔的。
齊意欣和蒙頂對視一眼,都抿了嘴笑。
從裡屋出來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歪着頭打量了她們兩人一會兒,指着齊意欣道:“你是那個買了洋裝的丫鬟吧?——跟我進來。”說着,轉身進去了。
齊意欣對蒙頂使了個眼色,跟那小丫鬟進去了。
裡屋比外面暖和許多,像是有地龍和火牆。
來到裡屋,齊意欣飛快地四處看了看。裡面的屋子,比外面強點兒,沒有那些金壁輝煌的東西,倒是秀氣典雅了許多。北面的千工拔步牀上懸着珍珠羅的帳幔,靠東牆的多寶格上有一個青銅小鼎,裡面似乎焚着香。還有幾支大大小小的冰裂紋花瓶,高低錯落的放在裡面。南窗下面有個貴妃榻,跟齊意欣在顧家西次間的貴妃榻有些想象,就是顏色不同。這裡的貴妃榻,是杏黃色的。
榻上有個女子半臥在那裡,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望着齊意欣身上的衣裳出神。
那個小丫鬟兇了齊意欣一句,“看什麼看?見了大少奶奶也不行禮,江東顧家還是大家子呢,怎麼挑了你這種人做丫鬟?一點禮數都不懂!”
齊意欣橫了那小丫鬟一眼,屈膝行禮,道:“奴婢小欣,見過大少奶奶。”
貴妃榻上的女子坐了起來,曼聲道:“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聲音有些沙啞低沉,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哭多了?
齊意欣暗自琢磨,走到大少奶奶跟前,趁那人打量她身上的衣裳的時候,也趁機打量這位大少奶奶。
倒是個容色秀雅的女子,最明顯的,便是左眼下方有一顆淚痣,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這衣裳還真是你穿合適。”大少奶奶笑盈盈地道,伸手去摸齊意欣身上的洋裝,“我還說這樣的衣裳,又貴,又挑人,很難賣出去的,可是霓裳一意孤行,到底還是被她賣出去了。”
聽她的口氣,好像跟楚霓裳挺熟似的。
齊意欣心裡一動,笑着問道:“大少奶奶認識霓裳羽衣店的老闆?”
大少奶奶掩袖笑道:“當然認識。不僅認識,這霓裳羽衣店,我還有三分之一的股份呢。”
齊意欣恍然大悟。原來這夏家大少奶奶,就是楚霓裳背後的金主?細想一想,楚霓裳本來就從江南輝城府搬到江東東陽城的,她跟夏家大少奶奶熟悉,也不是不可能的……
齊意欣鬆了一口氣,笑着奉承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真是有眼光。霓裳羽衣店的老闆,很有幾分本事,做得衣裳都是別人做不出來的。只是楚老闆有大少奶奶這樣一個大靠山,不知道爲什麼當年她一個人離開江南輝城府,去我們江東開店呢?”不動聲色地套那位大少奶奶的話。
夏大奶奶似乎不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隱秘,笑着道:“也是緣分。當年霓裳本來跟我們比鄰而居,兩家很是交好。後來不知爲何,她匆匆搬走了,離開了輝城府。我又出嫁了,就失去了聯繫。後來我聽人說了江東霓裳羽衣店的老闆叫楚霓裳,一時興起,給楚老闆寫了封信,才確信她就是我當年的好友。”
原來是這樣。楚霓裳在江東闖出了名頭,這位大少奶奶纔去錦上添花的。
齊意欣臉上的笑意更濃,只是額上有了細細的汗珠滲出來。——這裡面的屋子,實在太熱了。
齊意欣正在琢磨要不要把自己的披肩脫下來,外面一個丫鬟又進來回報:“大少奶奶,大都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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