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德標,《保密條例》第三款,第二條是什麼?”
杜立才組長推開門時,突來一問。
鼠標立時起立,然後就沒下文了,張着嘴,瞪着眼,好像思維在極速的活動,但就是找不着條文的影子。不用說,這傢伙學得沒有忘得多。杜立才一指孫羿,孫羿立時跳起來,興奮地要回答,不料杜立才換着問題道着:“《保密條例》,第四款,第九條,什麼內容?”
“啊?”孫羿一抓腦袋,被問迷糊了。
“啊什麼啊,你們參加這次案件是兩省省廳聯合辦案,連保密條例都背不下來,將來案情外露,首先要查的就是你們………02,幫他們強化一下記憶。”杜立才道,馬鵬自動留下了,那兩位被問住悻然一臉,連餘罪都在嗤笑他們。
杜立才一走,餘罪臉上綻開花了,林宇婧一敲門,一勾手指頭,餘罪只覺得警花等閒不會對他態度這麼好,不過林宇婧那番彷彿挑恤的眼神,他不服氣了,起身整整襯衫,一擺手:“兄弟們,你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我陪警花,逛逛商場,嘿嘿。”
奸笑着走了,兩人恨不得摁着這貨踹一頓,人比人就是不行吶,人家敢和杜組和叫板,咱們倆可沒那魄力。兩人坐下,又翻出枯燥的條文,鼠標隨口問着馬鵬道:“二哥,就點條文,難道真那麼重要?天天追着讓背。”
“當然重要了,你要犯了事,就得按條例來。”馬鵬半躺着,笑着道,其實監督時間裡,他和兩位菜鳥大部分時間也就是聊天打屁。
孫羿翻着兩本條文,卻是在找剛纔杜立才提問的,找到一看上火了,咧咧罵着:“特麼滴,二款九條是本條款自保密人簽訂之日起生效,老杜陰我。”
其餘兩人吃吃笑了,鼠標卻是挖苦着,還不如哥呢,反正啥時候提問我就裝迷糊,省得他問得來勁,非把我問住。兩人交流着下次要遇到該怎麼辦,交流中間就出問題了,孫羿奇怪地問着鼠標道:“怎麼老杜從來就不問餘罪呢?”
“哎,對呀,老找咱們的不自在。”鼠標這纔想起了,從來沒逼過餘罪學習,一旁聽着馬鵬看兩人這麼糊塗,笑得更厲害,半晌才解釋一句:
“你倆小笨蛋,以後被保密的核心內容是本案案情,而本案案情的最核心的內容就是他,最容易泄露他身份的就是你們倆,不強化你們強化誰?”
哥倆瞠目結舌了,面面相覷着,有點緊張,像在互問:
這算不算知道的太多了!?
……
……
“特麼滴,被調戲了!?”
興沖沖跟着一身便衣下樓的餘罪,在發現同去的有杜立才、許平秋時,他回頭異樣的瞪着林宇婧,很不爽的樣子,可人已經到這地方了,只能硬着頭皮上車了。
上車即走,杜立纔回頭把案情的概況遞給餘罪,保密極別I,嵌在PDA裡,只有不容分說的一句:“五分鐘看完。”餘罪機械地接住了,又是很不爽地瞪了林宇婧一眼,然後開始看了,看得很快,就是案發那天所有嫌疑人已經交待的事情,把這幾個團伙的大概捋清楚了,很多人只識名不知人,好在資料反映翔實,連個人的綽號也排上了。
這個對於餘罪僅限用文字把曾經見識過的人渣重新認識一遍,很快。不到五分鐘就還回去了,杜立才問着:“這麼快?關係搞清楚了。”
“差不多了吧。”餘罪道。
杜立才生怕有誤,把自己瞭解的細細和餘罪說着,傅國生這個角色在團伙裡很特殊,焦濤的表哥,又救過莫四海,但更特殊的是他遇到沈嘉文之後。據疤鼠王白交待,這個女人曾經是韓富虎的馬子,而且是韓富虎在香港泡到的一位港姐……後來因爲他在海上走私,想借重傅國生打通陸上的關係,所以就把這位港姐送到了傅國生的身邊……而傅國生根本不認識韓富虎……可據莫四海交待,又是一個樣子,他猜測沈嘉文和傅國生的表弟焦濤有一腿,很多事都瞞着傅國生幹,包括這一次販運槍械。純粹是韓富虎給了王白一批便宜,幾個人合夥準備大賺一筆。而沈嘉文本人的表現又令人異樣了,在預審室常常哭得稀里譁拉,說對不起傅國生,還有更匪夷所思的,據隔離審查的警察陶澤海交待,他只認識這個女人,兩人也發生過不正當關係,而且他領過不少檢查站的人到莫四海的唐都玩過,那個賊窩和紅樓的效果一樣,專拉海關和警方的人下水。
其實也不難,在做大與做穩上起了內訌,沈嘉文夥同焦濤拉走了傅國生的大部分班底,大幹了一票,然後狠栽了。
說了半天,口乾舌燥,杜立才又回頭問着餘罪道着:“明白了?這幾個人的關係很複雜,沈嘉文背叛了傅國生,不要在這個上面刺激他。”
“這個關係很簡單嘛,需要說這麼長嗎?就是用不正當男女關係把所有人關聯起來。”餘罪道。
杜立才愣了下,點點頭:“也對。”
林宇婧噗聲一笑,杜立才又覺得不對了,訓斥着:“你腦袋裡裝得什麼亂七八糟。”
“法律術語界定,還不就是不正當男女關係?”餘罪道,這回連許平秋也笑了,杜立才轉着話題:“得得,就這些,知道任務了?”
“什麼任務?”餘罪愣了下。
組長也不悅地看了林宇婧一眼,重新佈置着:“傅國生是在沒有任何直接證據的情況被抓回來的,現在指證的都是間接證據,大部分是口供,專案組的意思是,讓你和傅國生見一面,畢竟你們之間最瞭解,勸勸他,要這麼扛着,對咱們對他都不好。”
“你們這不是難爲人嗎?”餘罪苦着臉道。
“這怎麼叫難爲人?”杜立纔不悅地道。
“啊,可叫你說,我出賣了人家;現在再讓我去見人家,說服人家出賣別人,出賣自己……可能嗎?就哄三歲小孩,你也得拿兩顆糖吧?”餘罪道,又和杜立才叫板上了,無他,那張總是大義凜然,不顧別的感受的表情就讓餘罪一直受不了。
一下子把杜立才又給氣住了,似乎這歪話挺有理,林宇婧憋着不敢笑,許平秋卻是插嘴了,接着話頭道着:“糖就擺在他面前,你就是勸他拿起來而已,當然,願意不願意合作在他了。”
什麼糖呢?在座的當然知道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唄。
大多數時候這一條還是管用的,但不限於那些自知將死的重罪,比如殺人、販毒一類,可偏偏對方攤上的,是兩種事都有。餘罪呵呵怪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
警察圈子裡不近人情的地方,和嫌疑人沒有人性的地方一樣多,在這個地方不適用於道德或者法律的標準,他尋思着,眼睛裡閃爍着難色,這件事不提也罷,真讓提起來,讓他心裡覺得那兒堵得厲害。那位在監倉朝夕相處過的人渣,提起來就像警校狐朋狗友一樣,讓他是那麼的難忘。
不經意間,在手被微微動了動時,他異樣地側頭,沒想到了旁坐的林宇婧在動,在他的手背上寫着……對不起。餘罪驀地縮回了手,翻着白眼,藏着手,一點也不給警花姐面子。看得林宇婧好不懊喪。
一路無話,按照慣例,整個團伙要被拆成四零五散,最起碼不會在一個看守所,以防串供,此去的省司法廳直屬的第二看守所,座落在綠水環繞的珠江之畔,這是一個規格很高的看守所,從鐵門駛入時,能感覺到陽光明媚,處處花香,下車的時候卻如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花圃。此情此景,讓餘罪憑生了很多感慨。
連坐監獄也分三六九等吶,據說是大案要案的嫌疑人關押地,看這條件,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管吃管住、養老送終,比上班族的條件還優厚。
來接的是專案組的預審組長,警督銜,只有兩人,把衆人領進會議室來了個短會,詳情自不必細說,這些人是直接偵破此案的,大致交待了一下嫌疑人的近況,兩位預審員認識許平秋,不過好像對沉默不言的餘罪興趣頗濃,只不過都是些鬍子拉碴、滿身煙味的老爺們,餘罪實在懶得正眼去瞧。
方案,很快定下來了,預審處一人,這邊餘罪加上杜立才,其他人倒沒異議,不過餘罪這裡過不去了,他搖搖頭道:“不行。”
換了一種方式,加上預審和餘罪,再配了一位書記員,不行,餘罪搖頭,絕對不行。
那究竟怎麼行呢。餘罪解釋了:“要見就一個人見,有外人在,他不會說話的。不信你們試試。”
“外人”,難道同行都是外人,嫌疑人才是自己人,預審方面的老警察面面相覷,看不懂了,杜立纔拿着眼色,示意好歹給預審方同行點面子,卻不不使眼色還好,一使餘罪更堅定了,直接道着:“要麼一個人見,要麼不見,其他方式只會適得其反,現在他不一定恨警察,但他肯定恨得我要死,再怎麼說,是我把他們出賣了。”
這個堅持說服預審方了,帶頭的安排着會面,不由地對這位年齡看似並不大,不過很有主見的“臥底”多看了兩眼,餘罪的表情很肅穆,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只是林宇婧覺得餘罪是在裝,不過裝得蠻像那麼回事。在她看來,不管是傅國生還是沈嘉文,栽在餘罪手裡都有一定的巧合成分,真要論警務素質,餘罪恐怕派出所個小片警都有所不如。
安排的時間不長,不多久餘罪被面無表情的法警帶到了一間審訊室,空蕩蕩的一間,除帶隔板的椅子,預審員的座位,別無他物,曾經在警校的時候餘罪接觸過這些,嚴格地講,所有警察的審訊方式以及技巧,都是一種誘供,沒有那一個嫌疑人會痛痛快快承認可能導致自己牢底坐穿的罪行。
於是這一對矛盾,造就了一對天敵,衍生了一種貓鼠追逐的遊戲,警察以擊潰嫌疑人心理防線爲目標,而嫌疑人,同樣會以能把警察氣得暴跳如雷爲榮,在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中,非贏即輸,非輸即贏,沒有和解的可能。
那我該說什麼呢?
餘罪看看頭頂上,房間四角的攝像頭,沒有死角的監控,能看到這裡的一舉一動,他又感覺到了那種心底迷茫的感覺,彷彿自己犯下了一種不可饒恕的錯誤一般,等待着審判的是他。這種惶恐甚至更甚於他被無辜送進看守所的那種感覺,那時候心裡只有憤怒。
那麼我是正義的化身嗎?餘罪在找着那種讓他變得堅強的理由。曾經和那幫人渣在一起,可惡可憎,卻又可愛可笑,像那拔永遠只會胡鬧的狐朋狗友;每每再想起他們,總會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反倒是現在看到正義凜然的同行,讓他覺得不怎麼自在。
冥想的時間,聽到了腳步聲,幾乎不用判斷,他能聽出是傅國生的腳步,在監倉裡,不但練就了能偷東西的兩根指頭,同樣練就了一雙能辨識不同聲音的耳朵,比如是查倉的管教來了,還是被審的同倉回來了,一聽就準。
門開了,傅國生低着頭進來了,對於這種環境他似乎已經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直接往審訊椅上坐着,一坐、放下隔板,擡手,示意給法警看放好了。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已經熟練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不過在他擡眼的時候,突然間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包括視線,包括臉上細微的動作。
他看到了餘罪,看到了坐在預審席上的餘罪,他的眼睛幾乎凸出了眼眶,那是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不過瞬間他又恢復了常態,一下子像苦修冥想的頓悟一般,臉上浮現着興奮的笑容,然後他毫無徵兆地開始大笑、哈哈大笑,開始狂笑,聲音怪異的像夜梟,笑得猛咳起來,邊咳邊笑,笑得眼睛流出來了。餘罪也在笑,兩個人像開了個玩笑,揭開了玩笑的謎底一般,都笑得不可自制。
這一對獄友、一對冤家、一對貓鼠終於又見面了,看着監視的一羣警察,被傅國生的異常表現看詫異了,只有許平秋很正常,他淡淡地道了句:“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有他在,不光會刺激嫌疑人,咱們也不例外。”
這句話頗有深意,在預審聽來很難懂,不過林宇婧似乎能懂,因爲從一開始,餘罪給所有人的刺激都不小。這不就來了,傳音器裡突然傳來了餘罪的聲音,他先開口了,很理直氣壯地道:“老傅,你是不是得感謝我?”
感謝?謝從何來?
出賣了人家還讓人家謝你,就即便在場的警察也覺得餘罪有點無恥之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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