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老師來過了,青絲已成華髮;昔日的戰友來過了,青壯已成暮年;昔日的隊伍也來了,重案二隊的整編方陣,在蒼莽的青山松柏之間,留下了對前輩最誠摯的禮敬。
馬秋林眯着眼,看着邵萬戈帶着的二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輕聲唏噓唉嘆,餘罪和鼠標一左一右跟着他,老馬舊地重來,感慨一路不斷:
“……邵兵山是二隊犧牲在任上第一位副大隊長,前後一共有五位同志殉職,不管誰看也是一支光榮的隊伍啊,不過事實卻和想像有很大差異,全省刑警的標杆,市局直屬重案大隊,省廳掛牌的單位,一個大隊長的任免需要通過廳長的簽署啊,長年在高強度、高壓力下工作,真不知道是對事業的忠誠,還是對人性的摧殘;可對付那些惡性犯罪,又逼迫我們警察不得不這麼做,嘖…
老馬感慨着,也許只有跳出這個圈子之外,有一天才會看得更清楚,鼠標笑了笑道着:“咱們警察從來就不受勞動法保護。”
“一邊去,不包括你這個懶漢。”馬秋林手一拔拉,鼠標捂着腦袋,嘿嘿傻笑了,餘罪也笑了,看着衆人簇擁着送走老校長時,他奇怪地問着:“邵兵山犧牲,老校長怎麼歸咎在自己身上,難道……這中間也有什麼故事?”
“呵呵,有,邵兵山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上學的時候就愛打架鬧事,快畢業的時候闖了個大禍,一幫警校生和太鋼工人打羣架,把對方一位打成傷殘了,夠得上刑事案件了,校方的處理意見,開除肇事的邵兵山。”馬秋林道,臉上是一種很怪異的表情。
“哇哇,看來警校於仗是傳統啊。”鼠標愕然道。
“那後來呢?”餘罪好奇了。
“老校長一直覺得他是好苗子,而且出事他是一個人攬到自己頭上的,保全了其他同學……他抹着臉出面,給了受害方一大筆賠償,把這事按下去了。”馬秋林道。
“沒有開除,循私了?”餘罪問。
“嗯,那時候正組建重案隊,組建一年減員了一半,廳裡每年都朝學校要學員,老校長就把揹着處分肆業一年的邵兵山扔到重案隊了,讓他於出個樣子來再回學校拿畢業證……他也很爭氣,不到五年就到了副大隊長的位置,可在位置上不到五個月,就出了那事……”馬秋林道着,一股子莫名的悲嗆襲來,即便他從警幾十年,仍然忍不住老淚縱橫,唏噓地抹了抹眼角,回頭一眼,悲慟地、聲音顫抖地道着:“可憐吶,炸得沒留下個全屍,都說惡貫滿盈纔有橫屍街頭的報應可他是個警察啊,難道還做過什麼該遭天譴的事?”
馬秋林狀極悲愴,不時地抹着老淚,溼了手心,溼了袖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跟着馬老拾階而下的餘罪,心裡越來越多地充塞着一種感動,最初他知道這個故事時是感動,之後知道是憤怒,今天知道一個高大全形象後是這樣一個渺小而真實的人物時,那股子感動卻有增無減。
他一點也不高大,他只是在盡一個警察的職責,也許他並不知道,那一次盡職需要以生命爲代價來完成,可他完成了,那怕就因爲一時的熱血衝動,他畢竟完成了。成了豎在所有警察心裡的豐碑。
“…後來吶,老校長就把兵山的殉職一直歸咎在自己身上,這就是他一直在向你們強調的,他希望他的學生裡不要有英雄,一個英雄給他周圍帶來的除了榮譽,還有不堪重負的悲痛;可他又不希望都成了蠅蠅苟苟、貪生怕死、不敢挺身而出的懦夫……這個矛盾讓老校長糾結了幾十年,恐怕沒有能解開的一天了,黑白之間,怎麼可能有溫柔和妥協。”馬秋林道,看着被衆人攙進車裡的老人,他如是評價這位,從沒有抓過壞蛋,卻聞名全警的師長,那評價,又何嘗不是如此地矛盾呢?
從松柏成列的臺階下了園門口,許平秋在招呼着司機,把幾位外地來的同行,包括馬秋林請上車,那一輛即將開車的支援車嚷着餘罪和鼠標,看到許處長走向兩人時,大嘴巴的李玫一緊張,不敢喊了。
“你們倆。過來。”許平秋一招手,很不客氣地嚷着,像叫服務生。
鼠標顛兒顛兒跟上來了,卑躬曲膝地諂笑着:“叔,什麼指示。”餘罪一看老許這黑臉就尼馬來氣,很不情願地走上來,站在他面前。
“嚴肅點。”許平秋訓丨了鼠標一句,手指點點,問着餘罪:“告訴我,今天有什麼收穫?”
“收穫?”餘罪怔了下,然後怒了,大過年的,把老子支援組的名頭給捋了,再拉這兒來教育教育,這算什麼鳥事,即便他心裡有所觸動,臉上也是絲毫無所見,搖搖頭:“沒有。”
“你呢?”許平秋問鼠標。
“我有。”鼠標巴不得這個表現機會了,嚴肅地道着:“我的身心經歷了一次洗禮,我覺得先烈們太不容易了,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做一名忠誠的戰士。”
這話聽得許平秋有點牙疼,就鼠標這警姿站得,肚子往前凸了一大塊,他手拿着手包,拍拍鼠標的肚子道:“先減了肥再吹牛啊,你到全警看看,你這麼胖的警察,有幾個?”
“也有吧,市局、省廳裡,比我胖的領導多了。”鼠標得瑟地道,餘罪噗哧一笑,許平秋的手包啪聲直接掃標哥袋上了,標哥弱弱扶正警帽,不敢犟嘴了。
不過鼠標說的也是實情,許平秋想發火也發不出來了,反而被逗得眉眼笑了笑,又回頭和餘罪說着:“你要正確對待總隊的這次安排,在支援組,等於你永遠在後臺,後臺可是很小的舞臺啊……我看啊,那麼小的臺子,容不下你這麼大個名角啊,你該有個更大的舞臺。”
餘罪笑了笑,寧願以笑敷衍,因爲你真不知道這許老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沒吭聲,許平秋回頭看了眼整隊而下的二隊刑警,他又笑着問:“你真沒有一點收穫?難道今天沒有一點觸動你的東西。”
應該有,許平秋知道,每個人都是心裡最軟的地方,警察也不會例外,每年這一次教育是很必要的,對於警察,這是一種使命的感召,是一種心靈的震憾。
“有。”餘罪睥睨地看着老許,突然泛起了一個收穫。
“是什麼?”許平秋好奇了。
“我發現,您和王少峰副廳長,不是政敵。”餘罪道。
“當然不是,工作方式的不同,治警意見的分歧,永遠到不了敵對的立場。”許平秋道,有點愕然了。這傢伙的看問題角度和別人真的不同。
“我看到那位王芙女士見了你很不自然。”餘罪突然吐口了,許平秋黑臉一糗,餘罪刺激着:“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政敵,而是情敵……這就是我的收穫,你逼我說的啊。”
刷地許平秋一揮手,包向餘罪扇來,早有防備的餘罪一後仰身,吧唧,哎喲,正偷笑的鼠標遭了無妄之災,捂着腦袋,警帽飛了老遠。
他愕然了,卻不敢罵人,不服氣地道着:“爲什麼總針對我?太欺負人了
老許氣得凸眼豎眉,可偏偏二隊那些警員們越來越近,這飈是發不出來了,餘罪退了兩步,保持着嚴肅的態度,看着領導出糗,這不把鼠標當靶都不行了,許平秋一指地上:“撿起來。”
詐着鼠標檢起警帽,又訓丨着鼠標整理警容,然後又黑着臉斥了鼠標一句:“吃這麼胖,像什麼樣子?不把體重減下來,就到基層呆着……你們倆都聽好了,再敢沒有命令擅自出警,有你們好看的,再敢帶隊抓賭,我先撤了你們,指導員、隊長當得不舒服是吧?郊區可是缺戶籍警啊,準備好,這邊下課,那邊就能上啊。”
訓丨了幾句,揹着手,保持着領導的儀容,頭也不回了坐車上走了。
“哎呀媽呀,這尼馬也太黑了,抓賭的大頭還不是被總隊支隊拿走了。”
鼠標氣着了,深爲自己受的傷不值了,餘罪卻是拉拉他,示意着二隊那於刑警,正看笑話呢,鼠標一回頭,嗯,不少人看到他挨批的笑話了,他回頭憤憤地看着餘罪,惡狠狠道:“你怎麼越來越二逼了,領導那私事你也想嚼舌頭
“我就看不慣他那得瑟樣,老想揪着咱們於這於那。”餘罪道。
“得,以後少來找我,別尼馬真被你害得查戶口去。”鼠標翻臉了,要和餘罪決裂了。
那幫看笑話的做着鬼臉,換了鼠標一堆白眼,不得不承認二隊這個紀律隊伍還是相當有觀感的,悄然無聲地出了園門,各上了車,駛離了這裡,已經升任副大隊長的解冰帶着一隊人,邊商量着什麼,邊上了警車,一切紀律嚴明,各行其是,比莊子河刑警隊那一窩蜂抓賭的水平,可強上不止十倍百倍吶。
算了,老子還是回莊子河混吧,那兒自在,和上車的周文涓招了招手,那位不多話的姑娘每次見總是這個樣子。餘罪看着她,如是想着。李玫在嚷着餘罪走了,餘罪走到了通訊車前,一看車裡坐着肖夢琪、坐得老任可有脾氣了,得瑟地道着:“喲這價值上百萬車,我基層刑警隊的怎麼敢坐啊?”
喲啊,耍小性子了,李玫愕然看着餘罪嗤鼻走了,耷着嘴脣道:“這人怎麼這樣?一點度量也沒有?”
她問,卻沒有答話了,那倆確實有點不學無術了點,可在半年多的相處中,搞技術和不學無術的已經成功溶合在一起了,真要分開了,還真有點捨不得。這個時候,肖夢琪覺得一陣深深的難堪,在衆人有點挽惜的眼光中,在兩位實習有點質疑的眼神裡,曾經這個隊伍凝成一團的那種感覺,似乎正漸漸地散失。
“鼠標,快點。”李玫又喊胖弟了。
鼠標看看車上,又看看揚長而走的餘罪,得,他做了一個決定,扔下支援組,奔向損友了,啥也沒說。
“走吧,都這麼大人了,還安慰安慰他們呀。”任紅城下了命令,那車啓動着,轟然而走,駛過餘罪的身邊,停也沒停,只是車窗裡,看到了那幾張熟悉的面孔。
餘罪笑了笑,招了招手,後面氣喘吁吁的鼠標跟上來,追上來扶着餘罪的肩膀喘,餘罪笑了,欣慰地道:“這纔是兄弟,人家不待見,咱們招那煩於什麼?還是跟我站在一起心裡安生是吧?”
“那是,咱倆學歷相當、水平相仿,都不咋樣,我和你站在一起,沒自卑感。”鼠標誠懇地道,噎了餘罪一傢伙,氣得餘罪嚷着:“滾一邊去,我水平什麼時候和你劃等號了。”
“哈,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點,也沒必要這麼自卑嘛,加把勁就趕上我了。”鼠標刺激着餘罪。餘罪拔拉掉他的手,轉到身後,勒脖子,膝撞,使勁在鼠標身上發泄了兩下,鼠標哆嗦着一身肥肉嚷着:“啊…啊…來呀,使勁蹂躪我吧……我的嬌軀都給你發泄了,中午飯你總不好意思不管吧?”
“我真沒帶錢。”餘罪不買賬了。
“沒事,找個能刷卡的地方。”鼠標追着。
兩人在正損着鬥賤,看誰吃不住勁請客。驀地一輛小plo駛進了園門,不經意看到的餘罪拽着鼠標:“嗨嗨,你看你看……那車。”
鼠標人胖可眼力好,看了眼道着:“喲,老駱女朋友的車?”
“他來這兒於什麼?”餘罪愣了下,看看方向,來車的方向是郊外了,肯定不是從那兒來,而是已經等那兒了,一個狐疑的念頭剛泛上來,馬上就證實了,兩人看到了車裡,駱家龍和另一位男子下了車,猜都不用猜,是邵帥
“在學校時候,他們倆關係就不錯。”鼠標道。
“我知道。”餘罪愣了下,問着鼠標:“可他怎麼這時候來。”
“人家爸的忌日啊,你腦袋讓驢踢了。”鼠標道。
“市區在這兒,那兒來車是郊外,他們是早來了,等着大隊人走他們才進去……什麼腦袋讓驢踢了,你簡直就是驢腦袋。”餘罪罵了句,向着園門奔去了,鼠標遲疑了一下下,哎哎哎嚷着,等等我,你不要這個樣子,人家去祭爹,你又跟着湊什麼熱鬧去?咱別去了,大過年的,老是整這高尚的事,搞得人家想去弄倆外快都覺得不好意思。
標哥看來確實有良心發現,最起碼被英雄的故事感召了一下下,話聽得餘罪怪異了下,不過沒理這貨,前頭奔着,後面追着,直進了園子,駱家龍和邵帥早聽到聲音了,似乎沒想到還有留下來的人,兩人被的捉贓了一般有點難堪似地站在原地。
“你們……怎麼回來了?”駱家龍看了邵帥,不悅地問着餘罪和鼠標。
“不都是兄弟嘛,邵帥,你要不歡迎,我們馬上走。”餘罪道。
“哎對,邵帥,你有這麼個英雄爹,我們剛瞻仰過。”鼠標附合着。
邵帥看上去有點不自然了,笑了笑,提着一兜子紙燭,拿着尷尬地道了句:“那,謝謝啊……”
來來來,我幫你提着,餘罪搶着提走了,鼠標卻是埋怨着駱家龍,尼馬這麼多年都不告訴我們,四人又組了一隊,這卻是一個純粹的親人祭拜了。
燒了幾刀紙、點了幾柱香、倒了一瓶酒,紙灰和燭煙飄飄間,沒有嗚咽,只有愁苦。對愁苦,在邵帥那張少年老成的臉上,更多的是愁苦,餘罪和鼠標沒敢問,駱家龍也不多說。直到紙燃方盡,邵帥掐着煙才喃喃地道:“爸,你走得早,我都快記不清你什麼樣子了,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瞎帶了點……我有工作了,沒當警察,我能自己養活自己了,你放心吧,每年我都會來看看你……”
沒有淚,就像父子間那種淡淡的對話,透着濃濃的親情,不同的是天人已隔,無人回答。
“邵帥,你別傷心,你爸是英雄,二隊的驕傲啊。”鼠標勸了句,出口才發現不合時宜,被駱家龍踢了一腳。
“呵,我還真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感覺,這麼多年就這麼過來了,也沒什麼感覺了。他死時候我剛記事,就記得他老喝酒,和我媽老是吵架,吵完我媽跑了,他就把我扔在值班室裡,放點吃的放點水,反鎖着門……有一次把我忘了,關了我兩天。”邵帥談談地說着,沒有哀痛,就像一件舊事,聽得餘罪鼻子一酸,駱家龍側過臉,聞者卻有點難過了。
“我沒媽,不過有個老揍我的爸。”餘罪道,輕輕地拍了拍邵帥的肩膀安慰着:“經常揍我,我恨他恨得牙癢癢,可現在沒有揍我了,我老覺得身上皮癢。”
是啊,父親的鉻印,在兒女的身上恐怕去不掉的,邵帥報之以感激的一眼,輕聲道着:“我也不恨他,只是有點可憐,那麼早就走了,沒享過一天福。
“可你該享享福呀,怎麼扔下工作就走了。”鼠標插進來了,爲邵帥有點不值,列士遺孤,衝着今天來這麼多高銜的戰友,這日子都不會苦逼了。
餘罪白了鼠標一眼,沒來得及攔,他似乎已經觸摸到了那種感覺。
邵帥說出來了,是一種難堪的表情說出來:“你願意一輩子活在別人憐憫的眼光裡?你願意一輩子靠着別人施捨?你們不懂那種感覺,我的存在只會讓別人感到難堪,感到尷尬,我已經很多年不和他們一起來祭奠父親了。”
“那你怎麼上了警校?”餘罪奇怪了。
“我。”邵帥有點難堪地笑了笑道:“我是直接保送警校的……我也只能接受,我這個英雄的兒子,有點笨,六科及格不到一半,真要考,啥也考不上
鼠標噗聲笑了,餘罪和駱家龍也笑了,只不過笑裡,和邵帥一樣帶着一種無可奈何。
曾經有點內向的邵帥,曾經在學校並沒有識得很深的同學,因爲這個特殊的偶遇,讓大家對他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四個人一起動手,把碑身周圍的挽花堆在墳頭,仔仔細細拭了遍青石的碑身,餘罪注意到了,邵帥就着袖子,把碑前的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睛裡並沒傷痛,而是一種溫馨和幸福的感覺,對着父親的英容笑貌,兩人像在會心地傳遞着什麼。
餘罪悄悄地拽着駱家龍,駱家龍悄悄地拽着鼠標,三個人悄悄地退開了,走開了好遠,留給這一對父子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就在這個清靜的,仰望的藍天白雲,聽着松濤陣陣的地方,餘罪回過頭時,不知爲何,輕輕拭了下眼角。
“今天才覺得你還有點人味啊。感動了吧?我就覺得不管是耍賴使賤,還是好勇鬥狠,都沒有邵帥像個爺們。”駱家龍不屑地對餘罪和鼠標道。
鼠標受刺激了,糾正道:“這話就不對了,你不能這麼說餘賤同志,他已經是隊長了,思想境界已經提了很高了……啊,餘罪,你怎麼了?”
眼睛紅紅的,明顯傷感過度,兩人關切地追問,餘罪不耐煩地道:“我也想我爸了。今年老子不上班了,無論如何也回去跟我爸過年去。”
“哎呀,這尼馬思想境界,真高啊。”駱家龍哭笑不得地評價道,鼠標卻是知道內情,直問着:“哎對了,你爸不剛娶了新媳婦麼?你回去不是當燈泡嗎?再說你家老爺子正樂呵着呢,那想得起你這個操蛋兒子來。”
“我特麼……我有段時間沒揍你了。”餘罪揪着鼠標,又開始蹂躪了,這嘴賤的,連駱帥哥也不幫他了,直收拾得鼠標又是高潮般嚷了若於纔算放過。
三個人弄騰了很久,才見得邵帥慢慢從父親的墳前下來,三人迎了上去,邵帥挨個謝了,默不作聲地上了車,同邀着邵帥一塊吃頓飯聚聚,回到了市裡,轉悠了好久,最終意見統一在一個熟悉的地方,離警校不遠的那家川味飯店
曾經這兒的第一頓飯,是當時兄弟們掏遍全部口袋才湊夠飯錢的地方,也曾經在這兒,不知道喝醉過、喝暈過多少回,被送回宿舍也不知道是誰;也曾經是在這兒,每次吃飯都是杯筷亂搶,一盤菜幾筷就見底了。今天四個人點了好多菜,回鍋肉、毛血旺、水煮魚、童子雞,都是那時候頭碰頭爭搶的好味道,菜擺到面前才發現,卻已經沒有那時的胃口。
這一餐,菜沒動多少,酒卻喝了不少,都醉了。第二天,餘罪都想不起自己怎麼回到了莊子河刑警隊。
酒醒之後,他回想着前一天的點點滴滴,回想着從警以來的渾渾噩噩,很多地方讓他感覺到了汗顏,警營數十年如一日的滾滾鐵流,挾裹走了多少輩出的人物,不管是高尚的、還是卑下的;不管是英雄的、還是罪惡的;不管是風傳一時的,還是寂寂無名的,都化作鐵流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事。
那我會留下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餘罪摸着心口捫心自問,心口的位置,還有一張銀行卡,一個秘密,一個讓他竊喜,讓他惶然,同時也讓他冷汗涔涔的秘密。
也在這一天,一封市局的嘉獎通報從內網電傳全警:
……l月u日,莊子河刑警隊精心組織,周密部署,突襲晉祠山莊地下賭場,抓獲潛藏在此的持槍搶劫嫌疑人張某某(公安部h級在逃嫌疑人),繳獲大量賭具、賭資、管制刀具以及仿九二手槍一把,子彈九發……經報請公安廳批准,莊子河刑警隊榮立集體三等功,莊子河刑警隊長餘罪同志榮立個人二等功
特此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