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別搶着喝,喝完了我們喝啥吳光宇不悅了,這一堆草包凍得一個比一個能喝,兩瓶已經見底了。他一搶走,餘罪露出無奈的表情,火冒三丈道:看看,這是把我當領導幹部嗎洗澡搶着洗,吃飯搶着吃,還一天罵我好幾回。
這話說得不假,但因爲是餘罪牽頭,大家遭罪受的氣只能往他身上撒了。不過此時喝得高興,都不介意,一人一句損着餘罪。孫羿說活該,張猛說罵得輕了,連李逸風也有點後悔,直說所長坑人,這天氣擱老家洗洗桑拿泡壺小酒,跟着幾位狐朋狗友一塊去瀟灑一下子,多舒坦不是何至於跑到這冰天雪地裡來。
在場的愕然一下子,鬨堂大笑了。餘罪臉有點紅了,又聽李逸風得意道:下回我請大夥,自打我當了警察,我們縣城洗桑拿那地方,從來沒收過我的錢。
一下子氣得餘罪苦臉了。衆人笑得東倒西歪,都攬着李逸風親熱道:對呀,這纔是兄弟,哪像有些人,掛職的副所長,還裝上啦
人一多就亂套,特別是一干知根知底的熟人,餘罪是百口莫辯了。全場除了沒經過這陣勢的兩位鄉警看着呵呵傻笑,就剩下了董韶軍沒有加入到胡鬧的戰團了。瞅了個空,餘罪推說酒不夠,好容易把李逸風攆走了才清靜下來。這時候,董韶軍翻看着李逸風帶回來一個小型的攝錄機,遞給餘罪問着:餘兒,這個有價值嗎都是根據賀名貴的通話記錄定位的地方。
如果賀名貴涉案,就有價值;如果他不涉案,這個就沒有什麼價值。餘罪道。
張猛湊上來看了看,異樣地問着:都在市區
哎,風少說了,有錢了就改善生活,所以偷牛賊發財之後,肯定在市裡買房子,說不定就在裡頭。李呆重複着李逸風的話。李拴羊加了一句:還娶小老婆呢。
衆人一愣,又被兩位鄉警誠實的表情逗樂了,餘罪卻是大驚失色道:哦,很有道理,李逸風終於有一次不用下半身思考了就是一思考,想到的還是下半身。
此話不知褒貶,只覺笑料頗多。吃了個七七八八,張猛看着窗外的天色,卻是關切地問着:就這天氣,可是什麼也幹不成了餘罪回頭瞧時,也是苦色一臉,彷彿天公不作美似的,處處不順。他想了想,安排着道:先趁機會好好休息休息韶軍,你聯繫一下縣公安局和地方刑警隊,瞭解一下情況,看他們和那幾位有綽號的人打過交道沒有。據席革講,這兒的民間牲畜交易每月有三次集市,初八十八和二十八還有兩天就到了,咱們撞撞運氣去,席革就是這兒出去的,記得他的人應該不少特別是那個誰
草犢子。董韶軍提醒道。
對,草犢子現在看樣子是個關鍵人物,我們在火車上商量過了,草犢子這個人在集市上混了幾十年了,是個牲口交易的中間人。據席革交代,一般偷牲口的小賊都通過他把贓物賣出去,因爲這事這個人坐過牢,可惜我們還沒有找到正式的官方記錄。餘罪道。
他在內蒙坐的牢,沒姓名,調不出檔案來,那邊偷牲口和咱們這兒扒手一樣,太多了。董韶軍道。
有個綽號總比沒有強到初八咱們就到這地方守着點,能找到一個算一個,這春荒季節,牲口交易可是旺盛的很,我想他們吃這碗飯的,應該出來找食了吧餘罪道。
不是什麼真知灼見,可到這份上,只能這樣先幹着了。衆人痛痛快快熱熱乎乎喝了一頓,終於住下了。
一覺醒來,壞消息來了,平定縣兩個鄉鎮又出了四起偷牛案,案子延遲了兩日才上報。案發的時候,正是這個臨時小組在省北遍地尋找線索的時候,這案子出得大夥心裡膈應得厲害,飯都沒吃好,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當地下得越來越大的雪,關在屋裡哪兒也去不了。
又一覺醒來,繼續是壞消息,翼城市的調查組面臨回撤的結果。多日沒有進展不說,舊事也復發了,地方公安介入了當日牛頭宴中毒事件的調查,那個牛頭經檢測後證明無毒,而被省刑偵二隊滯留審查的秦海軍於向陽仍然沒有放出來。市局直接向省廳彙報了這一情況,據說引起了省廳崔廳長的關注,專程過問了此事。
這裡面的事觀者也許清楚,可在電話裡的邵萬戈卻是快頂不住壓力。如果找不到新的證據,只能放人了,而且也只能以一個非法經營和偷稅漏稅的輕罪處理此事。餘罪愁了一天,連玩笑也顧不上和大夥開了。
等又一覺醒來,初八到了
塞外風烈
你們要找的草犢子,可能是這個人。
堡兒灣縣刑警中隊,隊長卓力格圖把排查的照片遞給從樓上下來的刑警同行,用略有異樣地眼光打量了幾眼。
其實彼此都異樣,餘罪他們沒想到居然是一位蒙古族的同行。李逸風看了幾眼那剽悍的卓力格圖,騾子腿粗的臂膀,回頭再看張猛,可覺得牲口哥比起人家苗條多了。他正要說什麼,被孫羿直接拉後面去了。知道這傢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一開口就惹人。
餘罪看着一份警用格式的紙張,下意識地念着:穆宏田不是鎮川縣人
我們這兒本縣人口不多,不到二十萬,不過到集市的時候,光外來人口就有二十萬。應該就是他,在堡兒灣市場,他算個小名人,很多人知道這個綽號。卓力格圖道,普通話有點生硬。
名人沒有走漏消息吧餘罪緊張道。能找到一個有關聯的人太難了。卓力格圖搖搖頭:沒有,市場管理都知道這個人一直就在市場混,販運牲口的人都認識他。
邊走邊說,這個綽號草犢子的穆宏田在牲口市場是個掮客,就是在賣家和買家之間拉皮條的那種,而且草犢子這個綽號在當地的含義不怎麼好聽,意指不像個男人。卓力格圖的話引得衆警一陣好笑。
今天初八,天氣不錯,準備到集市尋找嫌疑人的一行棄了警車,單乘一輛加裝防滑小客車上路了。這地方開車都有難度,半尺厚的雪,車不時地打滑,不過開得很穩,卓力格圖看到了衆警的擔心,直道路上的雪已經清理了,鎮川這地方,只要不是暴雪天氣,還是很安全的。
是很安全,出縣城向北走,一望無垠的雪野,在初升的太陽下閃着銀光,偶爾凜冽的風吹過,挾着一片雪屑,視野裡只有一條清理出來的路伸向遠方,直把白色的雪野分成兩半。
這地方真叫人心胸大開啊。董韶軍看着景色,笑着道了句。車廂裡幾位抽上煙了,即便不抽菸的,呼出來的都是水汽,像吞雲吐霧。溫度零下十幾度,在這個環境裡當警察,相比之下,在座的恐怕都覺得先前的工作環境要算天堂了。
卓哥,你們這地方要抓個嫌疑人可難了啊。孫羿道,一眼望過去都是平原,如果不下雪,這地方能閉着眼開車,根本不用打方向。卓力格圖笑着道:確實難,出了堡兒灣就是大草原,不過最難的不是抓嫌疑人,而是現在自駕旅遊的人老是胡跑,一迷失方向,都是讓我們出來找,一找就得幾天啊。
這地方沒啥壞人吧連人都少見。吳光宇說了個判斷,走了這麼遠,難得見幾處房宇。
未必,要不我都不會認識你們邵隊長。卓力格圖笑着解釋着,自己和邵萬戈有過幾面之緣,對此人直豎大拇指。這地方不是沒有嫌疑人,而是聚集了很多外逃的嫌疑人,草原上這些年興起的煤礦電廠牧羣,隨便走一個地方都得幾天的工夫,正適合通緝的嫌疑人藏身,大多數人都像穆宏田一樣,僅僅是以一個綽號的形式存在。
說到這裡,他明顯看到了餘罪臉上帶上了幾分憂色。董韶軍明白,如果案發的起源地就在這裡,而這裡的環境又像卓力格圖隊長講的那樣,那抓捕可就困難得多了。
車行半途,四面漏風的小客車實在不怎麼舒服,不但不舒服,還冷。好客的卓隊長從車上找着水壺,遞給遠道而來的同行。李逸風先灌了口,馬上被辣得直撇嘴,不是水,是酒,高度酒。卓隊長哈哈大笑着,傳給下一個人,各人抿了幾口,都有點受不了這種刺激,不過火辣辣的感覺還是有效果的,最起碼涼意少了不小。
坐在後面的董韶軍喝得最少,他把酒壺遞給卓隊長,隨口問了句:卓隊長,你們這兒的牲畜交易,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偷來的我是說,我們前兩天訊問過一位嫌疑人,他偷到牲口,一般都拉到這兒賣出去。
卓力格圖聽到了這句話愣了下,似乎稍有不悅,不過很意外的是,馬上又笑了,笑着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你自己看吧。
態度不冷不熱,看來就是這種性子,似乎對喝酒不太豪爽的男人沒好臉色,他能看上的估計就張猛了,兩人坐到了一起,互撒着煙,在笑着說什麼。
磕磕絆絆走了兩個多小時,堡兒灣在望了,一眼望過去,剛剛糾結的答案不言自明瞭。白色的田野又成了牲畜的海洋,放眼望去,成羣的牛羊被騎馬的漢子趕着,幾十輛各色貨車排在各個方陣等待着,牲畜羣外,又有數百上千人的隊伍在蠕動着,場面煞是壯觀。
每到集市,牧民就趕着牛羊羣來這兒交易,夏秋的量更大,來這兒拉牛羊的最遠還有南方省份的,就這麼大的量,你們看看哪羣像偷的卓力格圖笑着問董韶軍。
都傻眼了,這可比大海撈針難多了,嫌疑人好歹還有個體貌特徵,這牲口總不能個個描摹一下吧
地方的民警把車停在了大貨車邊上,一看就是拉牲口的專用車,四邊圍欄焊着一個高的鋼筋網,有談成生意的,車一掉頭,車廂倒回到緩坡處,牛羊就被趕着上車了。
董韶軍異樣地看了餘罪一眼,兩人心意相通,這辦法和羊頭崖鄉偷牛那辦法一樣,不過也同樣沒有可查性,拉牲口的估計都會。
小成,一會兒你帶一組啊你們誰帶頭,咱們分成幾個組,兩人一組,分開問,其他話不要說,就問草犢子在不在不要找牧民問,就找那些拉牲口的問。要問幹啥,就說要點皮毛貨,他有路子。
卓力格圖隊長安排着,司機帶着孫羿吳光宇一組,李逸風搶着和卓隊長湊一塊了,餘罪和張猛一組,董韶軍只好領上兩位傻不拉嘰的鄉警了。跳下車發現車外比車裡更冷,一行人俱是裹着厚厚的冬衣,分散着朝着談價格的人羣踱去了。
嗨誰見草犢子啦卓力格圖在問話,很不客氣,一羣圍攏着談價格的人都搖搖頭,自動忽略了。
李逸風算是發現了,這兒不但牲口多,而且人個個長得也像牲口,差不多都是卓力格圖這種膀大腰粗的貨色,說話粗聲大氣,就着烈酒,抽着手卷煙,那捲煙的味道比牲口身上的味道還衝。他不時地掩着鼻子,躲閃着地上的牛羊糞便,忙不迭地跟在卓隊長的背後。
司機帶着孫羿和吳光宇在人羣裡轉悠,偶爾說話卻是把孫羿和吳光宇聽蒙了,一羣裹着皮襖的人嘰裡呱啦那麼一說,什麼意思那是一句不懂。回頭司機給兩人小聲說着,來這兒的人半漢半蒙,普通話通用,可蒙語聽得更親切。
至於問話的結果就讓人失望了,大家都說年後有段時間沒見到草犢子了。司機的回話又給孫羿和吳光宇潑了盆涼水。
交易就那麼進行着,一直有拉滿一車牛羊的貨主走,也一直有趕着牲畜羣和開着大車的貨主來,偶爾間也能看到市場管理的影子,就穿着制服在人羣裡轉悠。董韶軍和兩位鄉警被人羣和牲畜羣淹沒後早傻眼了,偶爾拿着照片問個人,人家一看他那樣,愛理不理,搖頭而過。看來沒有當地人指引,想搭句話也難。
餘罪和張猛走得最遠,幾乎到了市場的邊上,他大致看了下整個市場的情況,臉上的憂慮卻是更深了。
你覺得草犢子藏在這些人羣裡張猛問道。
不是覺得,是肯定。這裡魚龍混雜,是隱藏形跡的好地方,看車牌,貨源幾乎是輸送到全國,想接觸咱們省的牲畜販子,沒人比這兒更合適的了。餘罪道。
那不更好,把他揪出來不就得了。張猛想當然地道。
呵呵,你覺得要藏在這一片,你找得出來嗎餘罪一指,幾處牧民紮營的地方,以這種市場爲中心,幾個像小山包一樣的帳篷就那麼豎在野地裡,遠遠望去,視線裡能看到十幾個,看不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想了想其中的難度,張猛吸着涼氣,大話全給咽回去了。
從進場一直到中午沒有什麼進展,午飯就在場地裡吃的,那兒有專門給貨車司機和販運者準備吃飯的地方,不過這地方是有史以來衆人見過最差的地方,一盒方便麪要二十塊,炒盤青菜得七八十,羊肉反而是這裡最便宜的。卓隊長直接點了半隻羊,可誰知道那羊肉煮得半生不熟,帶着血水就給你端上桌了,除了卓隊長和司機吃得津津有味,那幾位愣是下不了口。
哎呀媽呀,這吃了不會拉肚子吧李逸風看着卓隊長大口撕着,把一塊脊骨給剔了下來,稍有緊張地道。看了看隊長那抓骨頭的黑手,最終還是把骨頭給了身邊的李呆,呆頭,你吃,多吃點。
沒煮熟,還生着呢。呆頭啃了兩口,抿着嘴道。
這兒的地勢高,水沸點到不了一百度。說起來這味道已經算不錯的了。董韶軍小心翼翼地嚼着半生不熟的羊肉,說以營養學的角度來看,這種吃法可是很科學的。卓力格圖剛讚了句,卻發現除董韶軍以外的其他人都埋着頭,不吭聲了。
餘罪笑着給韶軍兄弟捧場了,挨個斟滿酒,換着話題,大講了一番這裡風景獨好的話。卓隊長現在也知道餘罪是帶頭的了,他拿着酒杯小聲和餘罪道:在一個地方當警察久了,你不會有心情再欣賞風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