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機火機要不嗨,哥們,這兒能抽菸餘罪迎着一拔下飛機的旅客,對着幾位中青年男子說道。 一句就見效,人羣裡走出來三位,嘴上已經叼上了煙,餘罪手更快,火打着已經湊人煙上了,等人舒舒服服抽上一口,餘罪的火機已經遞過來了:兩塊錢一個。
沒人在乎那點錢,三人共買了兩個。這邊又走出一個旅客,聽口音像北方人,餘罪遞上火機,閒扯幾句,聽那人是廊坊一帶的,餘罪馬上成了保定人,家鄉話噴了幾句,居然混到一支菸。一問去哪兒,餘罪殷勤地指示了方向,把人給帶到一輛中巴前,送人上車。接着餘罪手指頭勾着,車上的售票員,一位南國的黑妹子,又給他手裡塞了兩張零錢。
哦,這是前腳賣火機,後腳賣人啊。高遠看懂了,給私人中巴攬客,有提成。至於賣火機,肯定不是花錢進的,機場安檢通不過的火機就擺在出口不遠的櫃檯上任取,估計這就是餘罪的貨源。
這小子能當個拉皮條的啊。王武爲笑着合上了d,錄下了餘罪靠着垃圾桶愜意的抽菸的樣子,要說過得最逍遙的,就數這位了。
車剛駛離時,卻不料後方的通信響了,女警林宇婧在呼叫:盈江路段目標請求援助,請馬上接應。重複一遍,盈江路段,有人求援,請馬上接應
高遠一打方向,順手把警報扣在車頂,響着警笛直朝目的地駛來。等了三天,終於有人支持不住了
黯然出局
鄭忠亮,二十一歲,男,漢族,在離車後七十小時向後援求助。
隊長杜立才正在向遠在嶽西省的許處彙報,這也是高遠和王武爲能得到的信息,兩人奉命趕到盈江路段,循着信號源找到了一位餓得幾乎奄奄一息,渾身髒兮兮臭哄哄的鄭忠亮。見到兩位救援的到來時,鄭忠亮閃着虛弱的眼光,有氣無力地說了唯一一句話:
有吃的嗎
兩位救援同情心可大發了,遭這麼大罪,可圖什麼呀二話不說,接着人到了家小餐館,點了五六個菜,鄭忠亮一句話也沒有,像和所有的菜有仇一樣,惡狠狠地嚼着青菜啃着雞腿咕嘟嘟大口嚥着湯,從進門嘴裡根本就沒閒過。
高遠和王武爲詫異地互視了一眼,前一天拍到過這人,他當時漫無目標地在大街上走着,綜合這數日對這羣人的瞭解,其他人最差的也不至於餓着。不過看這樣,這位真是餓得不輕,而且臉上幾處傷痕,像被人揍過,兩人顧及着小夥子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沒敢笑,也沒敢多問。
鄭忠亮還在吃,那飯量是對面兩人沒有見過的恐怖級別,一隻雞被啃得乾乾淨淨,兩碗米飯已經見底了,青菜肉絲豆腐等幾份小炒,不一會兒也只剩下盤底了。鄭忠亮彷彿還嫌不過癮一般,端着大湯盆,咕嘟嘟把剩下的湯全灌進肚子裡,放下湯盆時,鬆了兩個褲帶扣,好不感慨地道了句:真舒服啊,原來都沒發現,能吃飽是這麼的幸福。
那臉上的愜意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這話在高遠和王武爲聽來,此時也沒有什麼可笑的成分,恐怕誰餓上幾天也是這個德行。王武爲關切地問:我昨天見你,臉上沒傷啊這是怎麼了
你昨天見過我鄭忠亮詫異地問。
高遠和王武爲互視一眼,此時倒沒什麼隱瞞的了,高遠說道:當然了,怎麼可能不留照顧你們的後手。
哦。鄭忠亮釋然了,對於這次折磨任務稍稍去了點怨念。
那這傷另外兩人關切道。
哎喲,被收破爛的打的,我實在沒辦法了,就想在垃圾箱裡胡亂撿點易拉罐什麼的湊錢買點吃的,就在景泰那邊誰知道那片收破爛的是一夥的,我剛撿了一袋子易拉罐塑料瓶就被人堵在路上了,二話不說,一撥收破爛的按着我就打,還說我搶了他們的地盤,再見着要滅了我把我東西都給搶走了。
鄭忠亮氣憤不已地說道。他懷疑這年頭還和射鵰英雄傳的時代一樣,江湖上居然還有丐幫破爛幫的存在而且自己在學校就以大仙自居,千算萬算,就沒算着自己會被打一頓。
高遠一笑,這個問題怕是讓鄭忠亮這麼小的年紀無法理解,最底層的弱勢羣體,他們的結夥排外狹隘,經常會做出些讓人同情又痛恨的事。王武爲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問:那怎麼現在才求援還有,後方監控監測到你身上的信號分離了,卡片機呢
哎喲,別提了,被收容所的給搜走了。鄭忠亮苦着臉道,差點熱淚盈眶,斷斷續續地把從昨天起的經歷說出來了。
話說鄭大仙同學被收破爛的揍了一頓,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到景泰派出所報案了,結果派出所民警一問他的身份,卻把他問住了,再看他那樣,民警以爲他是個精神錯亂的盲流,很不客氣地給了一個處理結果:
滾蛋,濱海你這號盲流多了去了
被趕出派出所的鄭忠亮氣上加氣,差點就萌生持刀行兇的衝動了,他心道你們這些人什麼玩意,老子那幫兄弟在,非掀了他派出所接下來的經歷卻是更離奇了,大晚上逛着逛着,想找個夜市混點剩飯,可不料碰見個像午夜幽靈一樣的依維柯大車,在街上駛到了他跟前,一瞧樣子,二話不說扭胳膊直接塞進車裡,敢亂叫亂嚷,車上的人馬上就是一頓拳腳伺候。
等被拉走了才發現,敢情是清理流浪漢,一直被送進黃村橋收容管理站,擱那兒睡了一夜。
那收容站不能有你說得這麼黑吧,打人高遠不信了。
沒打死就不錯了,街上那麼多流浪漢,你問哪個敢去收容站。鄭忠亮道。
那好歹也應該給點吃的吧,把你餓成這樣王武爲不信了。
有,發份盒飯。鄭忠亮點頭道,不過關我的地方几十號人呢,都吃不飽,飯還沒到嘴跟前就被搶走了,我這衣服褲子實在是太髒,要稍微乾淨點,在裡面肯定得被人扒了。
啊高遠和王武爲驚訝得合不攏嘴,知道收容站的管理粗放,可也不至於到粗魯的程度吧
那你怎麼出來的高遠又問。
趕出來的。鄭忠亮道,見兩人不信,他加重語氣道,真是趕出來的,今天上午管理員把我叫出去,問着籍貫姓名年齡家庭成員什麼的,我不敢說,我就裝精神錯亂。前一夜關着的地方有老鳥教了,你要是家境稍微好點,收容站一準關着你直到你家裡給錢才放人,要沒油水可撈,馬上趕你走。我巴不得走呢,不過我什麼也沒說,他們搜走了我褲子裡藏的卡片機,就把我趕出來了要不是我記着求援號碼,在這兒打個電話,這回可真慘了對了,打電話沒給錢,還被小鋪老闆踹了一頓。
鄭忠亮說着,此刻再去想那兩三天如夢魘的都市生活,仍然是全身發抖。
走,帶我們去找搜走你裝備的人。王武爲有點生氣,起身了。
兩人循着導航和鄭忠亮的指點,一個多小時後找到了這家收容管理站。一聽說警察上門,那個搜人身上財物的管理員卻不敢露面了,其他收容人員矢口否認有此類下流行徑,不過卡片機卻神奇地歸還到高遠手上了,說是收容人員不小心丟掉的,被拾金不昧的工作人員交上來了。
這睜着眼說瞎話,可把鄭忠亮氣壞了,要和前臺那位理論,不料被王武爲攔下了。這類情況外勤工作見得多了,有些事你不能理解,可你不得不容忍,否則永遠爭不出個對錯來。
兩人收回了這臺專爲外勤裝備使用的應急通信卡片機,帶着鄭忠亮回煤炭大廈覆命去了。
第一個出局的,是鄭忠亮。
接到了遠在東江省行動組的詳細彙報,經過略微有些出乎意料,可結果對於許平秋來講似乎並不意外。此時他坐在家中,對着面前的筆記本上那張嚴肅的照片凝視着。
鄭忠亮,父親是中醫母親是鄉中老師,嶽西省南部曲沃人,獨生子。專業是刑事偵查。履歷清白,沒有受過任何處分,倒還有過獎勵,中學三好學生警校優秀學員,數項不輕不重的榮譽,這個名字在警校應屆畢業生推薦名單裡排在前面。
不意外的是,許平秋最初就認爲像這類在父母呵護中長大的獨生子怕是熬不下來,相對較爲優越的生活會削弱人適應逆境的能力。在許平秋看來,沒有受過挫折的都不算優秀。
稍有意外的是,他只支持了三天,遠遠低於許平秋對他的估計,最起碼他還跟着那幫壞小子打架。他當時想,好歹也應該有點應變能力吧,卻不料這麼不濟事。
他動着鼠標,在電腦的硬盤裡新建了一個叫做淘汰的文件夾,然後把鄭忠亮的資料副本全部移動到這個淘汰的文件夾裡了。
任何一個人的出局都無法引起許平秋的心理波動,只會讓他好奇地去尋找致使這些人放棄的原因何在,是家庭的教育的環境的,還是心理的當然,家庭和環境是一個最主導的影響因素,現代社會和家庭,恐怕培養不出太多吃苦耐勞的兒女,而且大多數獨立能力很差,鄭忠亮出局,主要原因就在於此。
第一個出局了,還會有多少個
最終留下的能有幾個
留下的敢不敢用,能不能用,管不管用
這都是許平秋在思考的問題,他又一次把其餘人的名單拉出來一位一位地看着,讓他意外的是,目前表現最好的居然是嚴德標,這個表面人畜無害的小胖子三天穿越了半個城區,超市偷吃夜市混飯今天他居然還從街頭老千的手裡弄到了一筆錢。更令許平秋感興趣的是,這小傢伙居然能發現跟在他背後的外勤,禁毒局的外勤每一位都是千錘百煉,即便對這個任務有點放鬆,可也不是一般人能發現的。
不過這個人的缺陷是奸詐有餘勇猛不足,可堪一用,卻不堪大用,真要把他放到刑偵警察的崗位,許平秋絲毫不懷疑,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能成長爲葷素不忌的警痞。
似乎有點不滿意,他一頁一頁翻着這屆選拔的名單,每一個人都能讓他一眼就挑出缺點來,熊劍飛和張猛是個好苗子,不過腦筋有點簡單了;鄭忠亮董韶軍駱家龍這幾位學業尚可,不過性子沒有磨練過,有點軟;汪慎修孫羿李二冬之流,特長和缺陷都很明顯,那就是社會經驗太過蒼白,這一堂課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上來的;至於邵帥,是他臨時起意加上去的,那孩子太孤僻,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幫。
他看着,思考着,直到翻到最後一人:餘罪。
他笑了,這是一個集中了幾乎所有學員缺點的人,而又沒有其他人身上任何的一個優點或者特長。學業平平,表現差勁,兩面三刀,謊話連篇,人品極爛。
可就這樣一個人,許平秋曾經想過,如果把他放進魚龍混雜的市井,似乎應該發生點什麼意外的事,可能混得風生水起,可能會走一條不尋常的路,更可能的是他也許會不知不覺地走進他期待的圈子。但是給了他這樣一個環境,他依然是表現平平,連着幾天窩在機場,滿足於基本的溫飽生活,實在太令他失望了。
難道我看錯了合上筆記本時,許平秋這樣想着,確實有點失望。
不應該錯,這裡面應該有我找的人。他權當是安慰自己地想着,但仍然免不了被這個不確定的思緒糾結着,因爲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淪落風塵
當又一抹皎潔的月色籠罩在早春花市的棚頂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日。
汪慎修從花市棚後走出來時,臉上洗得乾乾淨淨,連衣服上的污漬也用水蹭了蹭,他像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而現在已經沒有遲疑。他辨着方向,向着市區中心來了。
這十天可過的是什麼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