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剛纔,可擔心死她了。眼看那柱香一半都不到了,姑娘還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當時她真想出聲提醒啊!但跟了姑娘這麼久,她太知道她的性子了。姑娘這樣做,必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出聲提醒,或許還會壞她的事。所以她只能乾着急。
還好還好,在剩下三分之一香的時候姑娘動起來了,而且動作極快,快得讓人眼花繚,快得讓人瞠目結舌。她終於在香燒完之前,放下了工具。
只是,姑娘花這麼短的時間雕刻的玉雕,會有聶博易的好嗎?
秋月仔細地看着葉琢的臉,她希望能從姑娘的臉上提前知曉答應。
然而葉琢卻面無表情,沒有沮喪遺憾也沒有歡喜,只默默地將手中的玉牌放回錦盒裡,收拾好桌上的工具,緩緩站了起來。
聶博易也站了起來,然後擡起頭,有些驚疑地看着葉琢,忍不住出聲問:“你……雕刻完了?”他依稀記得,當他開始雕刻的時候,葉琢還半閉着眼睛不知在幹什麼。後來他進入狀態,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動手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雕刻的。但他可以肯定,她根本沒用多少時間。
玉雕這行當,可謂是熟能生巧。那些學徒們在剛動手學習雕刻時,每下一刀都無不是慎之又慎的,生怕把玉料給雕刻壞了,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這葉琢如果真是學雕刻不到一年。那麼哪怕她天賦再好,在一柱香的時間裡雕刻一件作品也是不易。更何況,她還耽誤了這麼久的時間!想來,這次她是自動放棄比賽了。
想到這裡,聶博易鬆了一口氣。
不可否認,跟葉琢比試,他雖然很有自信,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壓力。因爲他只能贏不能輸。如果輸了,他不知道回到聶家,他面臨的將是什麼樣的命運。但那位江公子說出那樣的話之後。他便沒有了退路。除了與葉琢進行比試,將她擊敗,他再無別的路可走。
葉琢每一次雕刻,都喜歡在事後默默回憶當時的情景,進行總結、反省和感悟。此時雖然雕刻完了,但她的心仍然沒有平靜下來,腦子仍在不停地轉動思索。所以聽到聶博易的問話。她並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聶博易本來就看不起葉琢,此時見自己跟她說話,她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裡極爲生氣,鼻子裡“哼”了一聲,拿起桌上自己的玉雕作品。轉身就往外走。那紅衣丫鬟正要過去幫忙收拾。見他出去,連忙拿起錦盒跟上。
“葉姑娘,請。”那婆子見狀,示意綠衣丫鬟把葉琢的錦盒捧上,領着葉琢到大廳裡去。
也不知顧塵在跟其他人在說些什麼,大家魚貫着進門時,大廳裡一片笑聲。見他們進來,顧塵便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笑道:“一柱香的時間真快,一會兒就過去了。來,讓我們看看他們雕刻的玉器如何。”
“請顧大師指教。”聶博易率先上前,面帶得意地拿出自己的玉雕,放到紅衣姑娘手中的錦盒裡,讓她捧上去給顧塵看。顧塵與聶仲昆齊名,只是雕刻風格不同,水平卻不相上下。而聶博易是聶仲易的得意弟子,今天這件玉雕作品又讓他十分的滿意。所以嘴裡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他內心深處卻無不有得意和顯擺的意思——想必你顧大師的徒弟,也不一定能雕刻出這樣的作品來。
顧塵並未起身,等紅衣丫鬟的錦盒拿到她面前,她這纔拿起錦盒裡的玉雕,仔細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她臉上就露出讚賞的神情來,點點頭道:“好,相當不錯。”
聶博易上前施了一禮:“顧大師謬讚了。”嘴裡說着謬讚,可他臉上的表情,分明表現出對顧塵的讚揚十分受用。
顧塵放下玉雕,示意丫鬟拿去給袁朝林和馮成增看,轉頭對聶博文道:“聶師傅的手藝,得了你父親的七分真傳,鏈子活做得尤其好。”
玉雕鏈子活亦稱玉器中的鏈條,工藝精巧,纖細透剔,堪稱絕技,是立雕、鏤空雕技藝的結合,難度極大,被玉雕師們認爲是“既難又險”的活。鏈條能增大整個作品的牌面,可達到小料大做,提高原材料的利用率;也可使作品更美、更精緻,從而提高作品的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
“多謝顧大師誇獎。”聶博文此時對這位顧大師心裡也極爲佩服。且不說手藝如何,單是這一份不吝誇讚對手弟子的氣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這顧塵雖是女子,心胸倒比一般的男人都要廣。難怪能以一女子的身份,獲得玉雕界“大師”的稱號——他可知道,顧大師這個稱號,跟玉妃沒有絲毫關聯,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闖出來的。否則,聶貴妃又怎麼會不知道玉妃就是顧大師呢?
聽得顧塵誇讚,袁朝林和馮成增也好奇地湊過頭去看那件玉雕。只見那塊斑斑點點的花青種玉料,此時已被雕刻成了一根苦瓜。這苦瓜又被稱作癩瓜,上面一楞一楞的凹凸,猶如癩頭一般。而聶博易十分巧妙地把那些深色的斑點琢製成凹下去的部分,其餘顏色淺的地方則鼓突出來,再加上淺綠部分爲頭,深綠部分作根尾,給人以十分強烈的視覺效果。最妙的是,除了這主體的癩瓜,它枝葉交錯,翻轉折疊,在根部還琢製出了一根長長的一條細小的鏈環來,鏈條的別一頭連着的,是用餘料雕刻成的一個精巧的小花罐。整個作品雖小,卻無不顯示了聶博易那精湛的雕刻技藝,讓人看了愛不釋手。
“這鏈子,一般的玉雕師可雕刻不出來啊!”馮成增讚歎道。
他雖然不做玉雕這一行,但在南山鎮呆了一輩子,耳濡目染之下,對玉雕還是有極高的欣賞水平的。他可知道,這鏈子活難就難在鏈條取材於器物本身,取其材而不離其體,在確定取材部位之後,要憑藉剛柔適度的工具去切割,削去多餘的玉料。每一根鏈條的用材,每一節圈環的位置,都要做到均勻、準確,不能有絲毫誤差。若有一絲一毫的誤差,就會全功盡棄。所以做鏈子活,一定要心靈手巧,藝高膽大;一環在手,全鏈在胸。這還不算,更難得的是,聶博易只在一柱香的時間內就做出了這樣精細別致的作品來,真不愧是聶大師門下的優秀弟子。
袁朝林看了這件玉雕,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在來前,楊建修曾託他對自己的繼女多加照顧。而此時看到聶博易的作品,他覺得根本無能爲力——就算自己做評判,也不可能判葉琢贏啊,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吧?
便是對孫女極有信心的葉予期,在看到這個玉雕癩瓜之後,對這次比試的結果也不敢再抱希望。他好歹也做了幾年的玉雕師,最知道鏈子活的難做。以葉琢的雕刻手藝,還真做不出這樣精湛的作品來。
他擡起頭來,想要用眼神安慰一下孫女。卻不想葉琢低垂着眼瞼,根本就不看他。他這心裡便擔心起來,生怕葉琢受到打擊,對學玉雕失去信心。
聶博文知道族兄的水平,又收到顧塵的諸多讚譽,所以看到這件玉雕,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得意或欽佩的神色來,表情一如既往。而杜浩然看了之後,只是深深地望了葉琢一眼,便示意丫鬟把那件癩瓜給拿開了。
“好了,我們來看看葉姑娘的作品。”顧塵向綠衣丫鬟招了招手。
在這裡,除了事不關已的馮成增,便數她心裡最平靜了。雖然這次比試是她有意促成,但她只想知道葉琢在這次比賽中的表現。現在葉琢的表現已讓她十分的滿意了,此時輸了又怎樣呢?以葉琢學雕刻只有一年與聶博易十幾年的時間相比,他們能面對面的比賽,葉琢就已經勝出了。至於手藝的精湛,只要花時間與精力去練,以葉琢的悟性,那是一定沒有問題。況且,如果葉琢的手藝已經很精湛了,那她還用費那麼大的勁去試探她做什麼呢?葉琢自己就可以開宗立派了,根本不必再拜別人爲師。
綠衣丫鬟走上前來,將錦盒打開,遞到顧塵的面前。
“這、這……”顧塵看清楚那塊玉牌,猛地瞪大了眼睛,彷彿有些不可置信。她第一時間內,就伸出手去,把玉牌從錦盒裡拿了出來,仔細地端詳。花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把正面看完,又反轉過去看背面。
看完之後,她擡起頭來,看着葉琢,久久地沒有出聲。
“怎麼了?雕刻得很好嗎?”聶博易忍不住問出了聲。本來他以爲,葉琢在比賽時久久不動手,那就是已主動認輸了。後面動刀也不過是隨便雕刻幾刀,應付了事。那樣的作品,便是看第二眼都嫌多,顧塵就算對葉琢再感興趣,再想利用她把南派踩下去,也不會掉身份地誇讚那樣的作品纔對。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顧塵臉上的表情,哪裡是嫌棄與不以爲然?那應該是極度的震驚與讚歎纔對。那麼,是什麼樣的玉雕作品,讓見多識廣、身爲一代大師的顧塵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麼麼廣寒宮主a,謝謝你厚賞的金豬。今天本來應該特意爲你加更的,但茶言簽了出版,那邊又催得急,今天一直在修稿子寫番外,累慘了。所以明天吧,明天一定加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