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安姆現在的處境多麼困難,天空卻還是同一片天空。
即使黃昏已至,漫天星辰也慢慢浮現,銀色的月亮幾乎快要貼在了白雲宮殿邊上,雲上的諸人看起來卻很自在。
萊昂納德幾人雖然沒有不死族那麼張揚,但也在慢慢探索着這座巨大的城堡。
不死族在城堡裡上躥下跳,艾爾維婭卻鬱悶的待在樓頂大廳睡覺……她的參戰申請被‘雪雲峰’無情的拒絕了。
白龍女王的形象過於明顯,不死族指揮說他暫時不希望艾德娜所在的位置暴露。
艾德娜雖然不知道自己有甚麼地方可以讓那位雪老狗利用,但她也沒有什麼意見……安姆這裡的事兒,其實和她關係不大。
她站在大陽臺上左顧右盼,很快就發現了自己在找尋的目標。
‘老年散打王’正坐在雲屋邊緣,一本正經的記錄着下方那些安姆商人那鬼鬼祟祟的搬家路線。
艾德娜好奇的飄了過去:“你怎麼一個人待在這個角落,他們都已經離開安姆了,記錄下來有什麼用嗎?”
“你要知道,我們不死族有時候必須得守規矩。”‘老年散打王’頭也不擡的在平板上畫線,“即使知道那羣人就是該死的奴隸販子,但窮寇莫追,是我們在託瑞爾做事的底線……尤其是跑到其他國家領土上的那些傢伙,我們只能眼睜睜看着。”
然後女牧師冷笑了兩聲:“可阿貝爾特用不着啊……她當然也有很多規矩要守,但絕對不包括不攔路搶劫,接活兒殺人。
雖然這一次,很多的殺人邀請函,都價格不高,但積少成多啊!
阿貝爾特似乎連那種幾個銅板兒的都接下來了。”
艾德娜眨了眨眼:“她的目的,只是合理的擊殺那些奴隸商人,對吧?”
對於暗夜斗篷來說,只要有殺人邀請函,那就是合理幹活兒。
但要是主動去打擊邪惡的奴隸販子,那就有點過了……如果讓凡人對莎爾產生尊敬而不是畏懼的心理,阿貝爾特就要考慮一下女神的怒火她能不能承受得下來。
莎爾對託瑞爾凡人向來不喜,只需要他們的畏懼。
“看破不說破,纔是好孩子。”‘老年散打王’擡頭看了她一眼,“莎爾不都默認了嗎?
對了,威廉說你的雲屋上不能放巨幕也不能直播,爲什麼?
寧布羅星盤封鎖能力的確很強,但還沒有到讓我們時空神器連投射畫面的能力都不能用。
嘖~隔音法術?
現在周圍沒有其他人,你又放了隔音法術,所以,是打算告訴我了嗎?
你和艾爾維婭那點小秘密?”
“啊……大概是因爲,我纔是那個密斯特拉吧……”艾德娜露出了一個看似輕快卻像是在哭泣的笑容。
‘老年散打王’放下自己的平板,臉色嚴肅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因爲是典型的西方人,所以艾德娜其實看起來已經很成熟了。
如果不是因爲被精靈帶大的關係,身上圍繞着輕靈自然的氣息,其實艾德娜的長相非常豔麗。
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艾德娜像個女神……還是那個被瘋狂嘲笑的魔法女神。
“我記得你是前任魔法女神的後裔?”‘老年散打王’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我記得我們狗……威廉曾經說過,你是最不可能是現在那位密斯特拉的人啊!”
“有時候,最想不到的才最可能,不是嗎?”艾德娜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清冷的笑容,“想要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自然得出其不意。”
“好吧……狗果然是狗。”‘老年散打王’拍了下平板,“吐象牙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裝了假牙。”
她從草坪上一骨碌爬起來,踮起腳輕輕摸了摸配合的半蹲下來的艾德娜的小腦袋:“人生嘛!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所以要學會自己和自己和解,不要因爲過去的事情較勁兒。
想到過去只需要回憶美好溫暖的時刻就好,別聽那些人天天說的牢記過去的教訓。
像我們艾德娜這麼聰明的人,那些所謂的痛苦和教訓,實際上早就刻入了你的靈魂,遇到了肯定會警覺,不需要時時刻刻去回憶。
再說,神明其實從不遺忘,對吧?
那就別去回想,多想想自己以後該怎麼做。
錯了就錯了,誰還能跟你計較過去?
未來那麼漫長,哪可能依靠理智與痛苦活着。
多想想高興的事兒啊!
比如艾爾維婭以後不就得永遠陪着你了?”
艾德娜‘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阿勞薩託也和我簽訂龍盟了。”
“你看,即使是白龍,天生邪惡,性格冷酷,最後也會爲了所愛放棄一些事兒對吧?”‘老年散打王’左右望了望,又幹脆地坐在了草坪是,向艾德娜招了招手,“這麼漂亮的滿天星草坪,不就是給人坐的嘛!來呀~”
艾德娜笑了起來,將長裙理順,靜靜地坐在了散打王身邊。
“對我來說,你的過去完全沒有意義。”‘老年散打王’敲敲小姑娘的肩膀,“你是艾德娜,我認識的也只有眼前的艾德娜。
當然,對你來說不一樣,但也犯不着每天去想那個前世到底犯了多少錯。”
艾德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總得明白,到底從哪裡開始錯的。”
“呵~”‘老年散打王’淡淡的說,“不會看人就是最大的錯。
至於其他的事情,強大的力量基本上就可以解決掉一大半。
但我可不覺得,我養大的小姑娘,會看不清那些諂媚笑臉下的魑魅魍魎。”
艾德娜輕輕地點了點頭。
以前黑色玫瑰每次接到路斯坎那邊的任務,‘老年散打王’都會帶着她去,可能最初的時候,是爲了讓私下裡還是有點想念母親的艾德娜看看夏洛爾,但在發現那個女人已經徹底將感情投入到了自己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身上以後,這位心性堅韌的女牧師就開始教導艾德娜怎麼看人了。
她經常會和艾德娜嘀咕:父母是不能選的,人生卻可以自己做主。
別去聽那些命運顛沛流離,人生總是悲慘之類的屁話,就算永遠都只能在底層生活,多給自己掙到一點主動權,也比將命運全都交到其他人手裡強。
有時候,身上多一個金幣,可能都會救你的命。
所以,多爲自己的未來做一些準備,就比什麼都不做強。
在那位秘銀精靈首領將艾德娜確認爲繼承人之前,艾德娜就已經跟着‘老年散打王’看盡了各種各樣的人生百態。
表面悽慘可憐的流浪漢,背地裡卻狠毒貪婪到爲幾個銅幣殺死同伴。
看起來老實能幹的搬運工,卻會在見不到人的郊外勒索綁架行商路人。
而一些些看起來道貌岸然,面對萊拉時真誠老實,面對不死族時笑容滿面,甚至對大部分平民都很客氣周到的官員,卻是那些搬運工的幕後老大。
倒是那幾個斤斤計較,錙銖必較的商人,卻特地留了一些食物和衣物給街上的流浪兒,雖然食物乾巴巴,像是放了好久,衣服也皺巴巴,一看就是舊貨,但全都是乾淨的。
最重要的是,看起來對新任丈夫一往情深的夏洛爾,暗地裡還勾搭了不少情人,甚至有些人是不遠萬里從銀月城過來的老情人……這纔是讓艾德娜徹底對自己媽媽失去了那點濾鏡的原因。
她總想着,夏洛爾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爲艾德娜那個親爹的背叛的打擊,所以面對夏洛爾的時候,艾德娜總是會覺得自己有點心虛,情不自禁地就退後一步。
然而,越來越多的現實告訴她,之所以會發生那些事,和什麼夫妻感情都沒關係,只因爲艾德娜的父親是阿祖斯的後裔。
而密斯特拉和阿祖斯的關係出現了分裂。
銀月城在密斯特拉和阿祖斯之間猶豫不決,但當凱爾本將那塊遮羞布直接掀開以後,艾拉斯卓最後選擇了向密斯特拉投誠。
艾拉斯卓真的不知道,凱爾本和哈貝爾家族突然搞這麼一下,是對艾德娜的父親有什麼陰謀嗎?
反正明面上她是不知道的。
就算艾德娜的父親真的因爲這次匆忙出逃而出了什麼事又怎麼樣呢?連自己的女兒都犧牲了的她,還有什麼可以指責的?
夏洛爾之所以悲痛難忍,不是因爲被心愛的丈夫背叛……而是因爲被自己的父母拋棄。
然後她又拋棄了自己的女兒。
艾德娜在重新理清了過去的那些事情以後,就再也沒出現在夏洛爾面前過了……她不欠這個女人任何東西。
就算她現在明白自己不是那個艾德娜,她也不欠。
“我現在很清醒,比什麼時候都清醒。”艾德娜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語氣卻很堅定。
“這就是屁話了。”‘老年散打王’重重地拍了下地面,本來坐的很端正的身體不舒服地動了動,最後選擇了盤膝而坐的姿勢,才語氣堅定地說,“別總覺得自己是什麼人間清醒!
當你這麼想的時候,你就是處於迷茫之中了!”
艾德娜驚訝地看着‘老年散打王’,一臉迷惑的歪了歪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