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霍頓依舊在悠閒地品着茶,只是他的眼神,再沒有先前那般輕鬆,隱隱有些凝重,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意外之色。
顯然,他早已預料到此事,甚至,他早已調查過此事,並已有定論,只是礙於某些因素,無法即可動手解決這一切。
當這條隱患再次被我提出時,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撕開了他尚未癒合的瘡疤,豈能不令他慎重以待?
片刻思索之後,卡特·霍頓道:“既然知道這些內情,你就不擔心約翰·戴維斯會以同樣的方式損害月光城的名譽嗎?畢竟名譽,可是立國之本哪!”
最後一句話,他咬字很重,顯然是在警告我,收起不切實際的想法,既然約翰·戴維斯能夠有損艾瑞城的名譽,他也同樣能夠做到損害月光城的名譽。
“關於這一點”我微笑迴應道:“毋需陛下擔憂,至於如何處置約翰·戴維斯及其家族,我自有手段。”
望着我自信的笑容,卡特·霍頓冷笑三聲,道:“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便同意了你這門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十萬金幣送來之時,你就可以帶着約翰·戴維斯的家人離開了。”
“那敢情好,有勞陛下了。”
我起身一禮,大步退出會客廳。
既然卡特·霍頓答應歸還約翰·戴維斯的家人,也就證明此事暫時告一段落。
仰天長呼口氣,我緩步行走在這條熟悉的大道上。
目光不經意掃過每一幢大樓,我甚至能夠道出它們原來主人的名字。
然而透過窗口門縫,我卻只看到了一張張陌生的臉孔,他們是這些店鋪酒家的現任主人,是經歷過數次戰火蹂躪得以苟活的幸運之人。
幸運?
呵呵,我不確定。
或許在戰爭中死去的那些原商鋪主人,不得不背井離鄉,遠居他國的原酒館主人,纔是真正的幸運之人。
前者解脫了,後者享受到和平所帶來的幸福。
而眼前的現任主人,卻不得不守着一戶戶舊宅,在高壓與危險之中,瑟瑟度日。
或許,他們纔是真正不幸的人。
走過商業街,即將抵達城鎮邊緣,一座殘破的建築,屹立在我面前。
破敗的圍牆,雜草叢生的花園,缺失的門板,碎裂的窗子,褪了色的牆皮,以及漏雨的屋頂......這一切的一切,都預示着這是一間早已荒廢多年的老宅。
然而,它真正被荒廢的時間,可能還不到兩年。
它的上一任屋主,應該是一對老夫妻,佝僂的身子,蒼老的面容,以及一雙畏畏縮縮的眼神,剛剛經歷過艾瑞城內亂的他們,對未來並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們只懇求上蒼,能夠讓他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可以在嚴冬臘月,縮在被窩裡,報團取暖,而不至於凍死荒郊。
然而纔過去不到兩年光陰,那對老人就已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喬遷他處,還是已然攜手共赴創世之神那裡去了。
再往前,有一夥流氓冒險家佔據了這間屋子,他們在這裡生火取暖,在這裡飲酒吃肉,在這裡肆意作樂,也在這裡......死去。
殺死他們的,正是我。
我之所以殺死他們,並不是嫌棄他們面目猙獰,也不是看不慣他們飲酒作樂,更不是反對他們在院子裡生火取暖,而是因爲,這間屋子真正的主人,是我的未婚妻,鳳凰。
即便離開艾瑞城,我也不允許其他人隨意染指這裡。
當然,如果你無處避雨,流落街頭的話,只要保證屋子整潔,我還是允許任何人暫住於此的。
我想,鳳凰大概也不會計較這點小事。
深吸口氣,我踏前一步,邁入園中。
然而就在我一隻腳踏進院中,一隻腳扔在外面的時候,耳畔陡然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吼聲:“站住!”
我詫異的轉過頭,就見一隊制服筆挺的護城隊員,一手扶劍身,一手握劍柄,快步趕來,同時高聲警告道:“不許再踏入院中半步!”
盯着一臉凶神惡煞衝過來的護城隊員,我皺了皺眉,猶豫片刻,還是很配合的把腳縮了回來。
“敢問這位長官大人,我爲何不能踏入這座建築?難道它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不成?”
護城隊小隊長斜睨着我,傲慢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只知道,總隊長吩咐,這座宅子,不許再有任何人擅入一步,違令者,殺無赦!”
“殺無赦?呵呵”我笑道:“那倘若你們的陛下也想進院子溜溜,你們還殺不殺?”
“廢話這麼多呢!”護城隊小隊長狠狠瞪了我眼:“叫你別進去,你就別進去!這是命令,懂不懂!”
“好好好,我遵命,我遵命,你先把傢伙收起來,我看着眼暈。”
高舉雙手,我一邊服軟,一邊慢慢往後退。
待我離開宅子五米以外,護城隊小隊長方纔把寒光奕奕的騎士劍插回劍鞘,目光不善的瞪我一眼,而後領着一衆護城隊員,呼啦啦離去了。
“這是單勇做的好事嗎?”
我暗自思忖道:“他還真是用心良苦啊,爲了保住我的宅子,竟然公物私用,擅自調集一隊護城隊員,協助看護宅子。”
想到這裡,我不禁一聲慨嘆。
沒想到許久不聯繫了,單勇這人竟然依舊保持着該有的忠誠。
我是不是該稍稍獎勵他些什麼呢?
思索片刻,我溜達到貧民區,逮住一個正和泥玩的小孩兒,問他是否知道護城總隊長的宅址在哪兒。
小孩用滿是泥巴的手指戳着下巴,思索了會兒,眼神卻遊離個不停。
哼哼,這孩子,是在等我奉上好處啊。
伸手入兜,摸出一塊魔法蜜糖,小傢伙的眼神立馬不遊離了,而是直勾勾盯着蜜糖,口水嘩啦嘩啦往下淌。
“去,把手和臉洗了”我吩咐道。
雖然很不情願,但爲了得到蜜糖,他還是撒開小腳丫子,飛快跑到井邊,打了桶水,洗乾淨手和臉,這才又飛也似地跑了回來,巴巴的望着我手指捏着的蜜糖。
“喏”我將蜜糖遞了過去,他接過蜜糖,卻沒有吃,而是繼續巴巴地望着我,那小可憐表情像極了期待母親餵食的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