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步履緩慢地在書架前穿梭。
這家咖啡廳其實是間書屋。
青城有很多這樣的地方,大家得空的時候,就來這裡點一杯咖啡,泡着書,不自覺就好幾個小時。
這種地方適合她這樣有大把時間的閒人。
她挑書的方式很簡單,看見名字順眼的就拿下來翻幾頁,若是內容閤眼,她便繼續,若是不合眼,她也不爲難自己,果斷地換下一本償。
如此走馬觀花一陣子,她的視線終於停留在一本全英文的原著上。
抿了抿脣,她從書架取下書,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攖。
她點的鮮榨果汁剛好送到,一切都恰到好處。
秦歌一邊抿着去過冰的果汁,一邊翻着書頁,並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那兩張訝異的面孔。
商博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睜開。
對面坐在窗戶旁看書的顧笙歌並沒有如影像般消失,反而在眼底越來越清晰。
雖是隔了一段距離,但屬於笙歌的清冷氣質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的。
在他眼裡,笙歌就是山澗裡一股冷泉。
桀驁又獨留清澈。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多,但她給他的感覺卻是一眼難忘。
不會是第二個人了,商博一下子就篤定對面那個肯定是她無疑。
他目光扭向容瑾,他都認得出來,容少沒道理認不出來。
容瑾的臉色較於商博的震驚顯得平靜極了。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這半年來,商博第一次見他笑。
容瑾本就不是個喜形於色的人,笙歌的離去也帶走他所有的情緒波動。
大家也越來越習慣他的冷淡,甚至能儘量不提起笙歌的時候就不提。
就算是偶爾不經意提起,他也只當沒聽見。
容瑾的心緒越來越難以捉摸,就算是跟在他身邊多年如他,有時也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
就如此時,他看不懂他平靜的臉色。
他覺得容瑾的反應不應該這樣,可下一瞬又覺得只有這樣纔像他。
驀地想起他方纔離開酒吧之前那句意味不明的話語。
他說:“不是她。”
他還說:“去找她。”
那時不明其意,如今細細思索,瞬間恍然大悟。
容瑾口中的那個“她”難道就是自己面前的顧笙歌?
如此說來,他早就知道笙歌沒有死?
可這又怎麼解釋這半年來他悲慟的情緒。
很久以後,商博才明白,這世上最深的懲罰叫做自省。
很難爲之,卻不得不爲之。
“容少,我們要不要過去……”他頓了聲。
過去打招呼嗎?
顯然這個詞用在此處有些彆扭。
容瑾摩挲着寶藍的袖釦,嘴角笑意淺淡:“爲什麼不呢?”
話落,他已提步朝秦歌的所在處走去。
步履穩穩,若能仔細地瞧一番,卻也有幾分急切。
商博頓時圓滿了,原來容瑾並非不驚喜,他只是把情緒掩飾得比較好而已。
他沒有跟過去,而是在原地隨意兜着步。
他想,容瑾此時該是極不希望他人打攪他的。
秦歌感受一道灼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身上。
稍稍擡了眼皮子,便看到了容瑾停駐在她方纔拿書的那一排書架旁,漆墨般的眸光鎖着她。
這半年似乎並沒有改變他多少,他依舊長身而立,依舊一出現就能奪去所有人的目光。
她能聽到周圍有低低的抽氣響起。
這並不能影響到什麼,與她而言,在她面前的容瑾還不如手裡的書有趣。
秦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不在乎的時候,不用想方設法,她只要輕易一瞥,就能讓他人斷了所有旖旎的心思。
正如此時屏住呼吸的容瑾。
他覺得自己從來不曾如此忐忑過。
心臟突突地直跳,渾身血液沸騰地直衝腦門。
他攥在書架的手背青筋凸起,他盡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以防失態嚇走了她。
他是真的……好想她。
清醒的時候想她,醉酒朦朧的時候像她,就連次次入夢都是她。
這種想念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已經深深鐫刻入骨髓,他如今的呼吸起伏間都能引發劇烈的疼痛。
他有好多話想說,他想抱抱她,他想親親她,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她。
男人的想法總是很簡單,只有真實觸摸到,他才能接受她是真的還存在。
可是他所有紛雜的心思都終結在秦歌不冷不熱的一眼中。
不怨不怒,不憎不惱,更……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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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嚨,他按着胸口忍住想要把肺咳出來的那種感覺,臉色憋得通紅。
等他把胸腔裡的那口氣緩過來的時候,哪裡還有秦歌的身影?
他環顧着四周,再次有種驚慌失措的感覺。
漸漸地,他的視線柔軟了下來,笙歌在吧檯處結賬。
剛纔她看的那本書被她夾在腋下,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他猛然想起,當初顧笙歌還是青大學生的時候,似乎也常做這個動作。
像個考究的學者。
容瑾的嘴角驀地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闊步朝她的方向邁過去。
秦歌的書沒有看完,索性借下這本書。
她把書遞給收銀員刷碼後,掏錢準備付押金。
這次一雙傾長的手指把她面前的書拿起:“這本我也想借,不過好像只有一本了。”
容瑾是故意找茬,但是收銀員是個兼職的大學生,十八歲的靦腆大男孩實誠地從電腦中調出借閱記錄:“先生,在f書架的第三層應該還有一本《荊棘鳥》。”
容瑾面色一僵,狠狠地瞪了一眼收銀員,後者縮了縮腦袋,始終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
秦歌怪異地地看了他一眼,把押金交給收銀員後,便抱着書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先生,你還借書嗎?”收銀員又非常善意地詢問了一句
話落,容瑾的目光幽幽地看向他:“你叫什麼名字?”
“吳……恆。”收銀員非常猶豫道。
“我記住了。”
吳恆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個矜貴的男人追着那個清冷的女子闊步走出店外。
多年之後,他在容氏簽下終生賣身契的時候,頓時有種罵孃的衝動。
那時候他終於深深地意識到像容瑾這種眥睚必報的男人一點都不能得罪,只是那時,爲時已晚!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秦歌沒有刻意躲開容瑾,她在店面東走走西看看,對於一直在她身邊亦步亦趨的容瑾,她只當他不存在。
她看中了一雙鞋子,但是沒有她要的碼。
jimmychoo的當季新款。
容瑾想,她似乎格外鍾愛這個牌子的鞋子,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見過好幾雙。
服務員是個見風使舵的主,見她身着普通,各種理由不給她調貨。
容瑾見狀冷冷一笑,秦歌還是如以往一樣,不戴任何配飾,但是她看似普通的衣服,卻都是私人高訂,價格不菲。
他腳步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歌當着服務員的面指尖在皮質鞋面刮過一道痕跡,然後高聲道:“你們店的鞋子質量有問題。”
昂貴的鞋面突然出現這麼大的一道刮痕,服務員當即驚慌失措:“你胡說,我們的鞋子沒問題,我剛纔明明看是你拿指甲刮出來的。”
二人的爭執引來了經理,那經理分明有眼色多了,斥了服務員幾句後,討好般地看着秦歌:“這位小姐,我馬上安排調貨。”
秦歌淡淡了看了服務員一眼:“這鞋面是我故意刮破的,我會照價賠償,你們鞋子沒問題,但是人有問題。”
說罷,她掏出一張黑卡。
服務員看到卡的時候,臉色頓時一白。
這樣的無上限黑卡,青城並沒有幾張,她怎麼都沒想到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物。
經理迅速地調了雙嶄新的鞋子給她,而經歷這一出,秦歌早已興致全無,她提了袋子便往外走。
容瑾朝服務員的方向瞥了眼,向跟近的商博淡淡道:“好好處理。”
商博頷首朝店裡走近,不多時服務員的哀求聲響起。
秦歌終於回過頭看向容瑾,冷漠開口:“容先生,你還要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