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口的一衆丫鬟婆子見苗氏如此大的火氣,再看被粗使婆子背在背上的大奶奶蒙着臉,還能隱約聽到大奶奶的綴泣聲,即便是再傻的人,也明白一向安寧的侯府,今晚上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對於安靜嬌小的二奶奶出手揍了大奶奶的事,所有人心裡都在驚歎,夾雜着不敢置信的情緒,若不是羅綾秀被婆子從怡清院背出來,鐵證如山,任誰也不會相信二奶奶動手打了大奶奶。丫鬟婆子們一邊低眉順眼的屏住了呼吸,老實的跟在苗氏身後,一邊瞅準機會飛快的擡頭看了眼苗氏和羅綾秀,間或心照不宣的交流了幾個眼神。
苗氏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一會是之前羅綾秀和寶哥兒在她跟前親密的言笑晏晏的場景,一會是羅綾秀和揚哥兒橫眉冷對的樣子。寬大的衣袖中,苗氏的手在暗暗發抖,她幾乎不能支撐自己,渀佛隨時都會忍不住爆發。
若不是懷疑羅綾秀爲何累了一天,這麼晚了爲何還要去怡清院,若不是明玉那小丫頭平靜近乎絕望的表情,苗氏還不至於就這麼相信了明玉的話,她怎麼之前就從來沒想過,羅綾秀對寶哥兒的態度,也確實太親暱了些呢?有哪家的媳婦,會如此的不避諱小叔子?
先是三番五次的設計插手寶哥兒房裡的事,再是時不時的在自己面前告明玉那小丫頭一記黑狀,這哪裡是一個做大嫂的該做的事?也許是自己潛意識裡根本就是把羅綾秀當成了完全能夠信賴依靠的人,一個勁的寵溺,纔會任由她囂張到了如斯境地。
魏嬤嬤瞧着苗氏渾渾噩噩,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像是毫無意識一般,連忙不動聲色的靠了過來,攙扶住了苗氏,往苗氏的院子走去。
紅喜紅線膽戰心驚的跟在後面,然而苗氏卻並沒有讓粗使婆子揹着羅綾秀回羅綾秀的院子,而是直接背到了苗氏屋裡。直接揮手吩咐紅喜紅線先回去。大奶奶今夜受了委屈,就歇在她這裡了。
院子外守門的丫鬟婆子聽到這個消息,都暗自感慨太太對大奶奶可真是護的緊,不愧是自家外甥女。看看二奶奶,直接都被關了禁閉,還不知道明天太太打算如何處置二奶奶。得了二爺的歡心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任由太太搓圓捏扁。
粗使婆子把羅綾秀放到牀上後,便想告退出去。今晚上的聽到的隱秘讓她心驚膽戰,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想起了廚房裡被莫名其妙杖斃的三個丫鬟。
“來,我送你出去。”魏嬤嬤拉着粗使婆子,親熱的出去了。
粗使婆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冷汗流了一身,硬着頭皮跟着魏嬤嬤出去了。
魏嬤嬤和粗使婆子出去後。屋裡只剩下了苗氏和羅綾秀,安靜的只聽得到羅綾秀嗚嗚的哭泣聲。
窗外的花樹已經落光了樹葉。秋夜裡的冷風吹過,花樹透在窗臺上的影子也跟着來回的晃動,宛如苗氏此時沉沉浮浮的心情。
苗氏有些麻木的看了眼仍舊蒙着臉躺在榻上哭的羅綾秀,哭?她還有臉哭?司馬家苗家羅家的臉差點都被她丟盡了!誰給她這麼大的膽子來作踐侯府大公子的?
“哭夠了沒有?”苗氏漸漸的不耐煩了,冷冷的開口問道。
羅綾秀的哭聲戛然而止,顫顫巍巍的揭開了蒙在臉上的帕子,臉腫的老高,把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線,看着苗氏冷冰冰的臉,羅綾秀心裡也冰冷成一片,顫聲道:“姨母,你可別相信明玉那小賤蹄子的話……”
苗氏深吸了口氣,掩不住眼底的厭惡,點頭道:“我一向是講道理的,自然不會聽信一面之詞。我現在聽你,你來告訴我,你跟我你要回屋歇息,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明玉那裡?”
羅綾秀支吾了幾聲,急亂之間想到了一個藉口,張口就道:“兒媳想着白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怕明玉心裡有什麼想法,就去看看她,哪知她不由分就和丫鬟兩個人把兒媳打成了這樣……”到傷心處,羅綾秀又捂着臉嗚嗚哭了起來。
苗氏聽的心頭火起,怎麼都壓不住,伸手抓過桌邊的茶盅,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驚的羅綾秀立時止住了哭聲。
“你當我是七老八十糊塗了?相信你這鬼話?你平日裡叫明玉都是叫小賤蹄子,逮着機會就告她狀,今天累成這樣你還要去看她?你會這麼好心?”苗氏罵道。
羅綾秀情知自己今天是再也騙不過去了,一咬牙從榻上翻了下來,渾身都痠疼不已,像是千萬只螞蟻在咬一般,匍匐爬到了苗氏腳邊,哭的悽悽慘慘,揪住了苗氏的裙襬,哀哀的哭叫道:“姨母,你怎麼能相信明玉都不相信我呢?我是你親外甥女啊!我清清白白的,你就讓徐明玉這麼糟踐我啊?”
苗氏抹了把臉,強忍住眼裡的眼淚,她就是因爲羅綾秀是她親外甥女,她才聘羅綾秀做了媳婦,不然以揚哥兒的身份和才華,京城裡多少名門貴女翹首等着,哪會輪得到羅綾秀?可她沒想到,自己的這點私心,竟然是害了兩個兒子!
“我只問你,明玉的這些事,是有還是沒有?”苗氏盯着羅綾秀的眼睛問道。
昏黃的燈光下,苗氏的表情像是發狠的母獅子,眼神如刀子般,羅綾秀心裡發虛,不敢去看苗氏的眼睛,低頭萬分委屈的嗚嗚哭道:“姨母,你不信我,讓我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苗氏滿臉都是失望,站起身來抓住自己的裙子,強行從羅綾秀手中拽了出來,看着趴在地上哭都沒了力氣的羅綾秀,悵然嘆道:“你的對,我總不能相信外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外甥女,女人的名聲比天都重要,哪能憑空污人清白,跟殺人不見血有什麼分別。”
羅綾秀聽到苗氏這麼,驚喜的擡起了頭,抹了把眼淚,叫道:“姨母……”
苗氏沒有去看羅綾秀,繼續道:“過兩天寶哥兒就回來了,等他回來我問問他,一切就都知道了,想來我親兒子定不會騙我。若是明玉亂話,我叫她舀命給你賠罪,若是你做了那些不要臉的事,別怪姨母不顧情面……”
比起外甥女,明玉這個外來媳婦是外人,可比起寶哥兒這個親兒子,羅綾秀這個外甥女就是外人了。
羅綾秀瞬間驚呆住了,慌里慌張的想爬向苗氏,拽住她好好的哀求哀求她,可苗氏看都沒再看羅綾秀一眼,直接鎖上了臥室的門,出去了。
深秋的夜裡,地板堅硬冰冷,羅綾秀趴在地上,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囂着痛,可一天沒吃飯,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上,站都站不起來,氣得她嗚嗚又哭了起來,忍不住啞着嗓子罵道:“司馬侯府的人都是薄情寡義!老虔婆,你寶貝的兩個兒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司馬熙活該被戴鸀帽子!”
直到夜深了,臥室的門纔再一次被打開了,魏嬤嬤端着一個盤子進來了,放下了盤子,扶着羅綾秀坐到了榻上,端過了盤子裡的熱湯麪,餵了羅綾秀一口一口的吃。
羅綾秀餓了一天,看見吃的兩眼幾乎都能放出鸀光來,哪裡還顧得上侯府大奶奶,京城貴女的風度,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慢慢吃,到最後直接搶了魏嬤嬤手裡的碗筷,把碗裡的湯麪吃了個底朝天,連湯都喝的一乾二淨,才舒了口氣,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魏嬤嬤沉默的收拾了碗筷,就要出去,羅綾秀忍不住開口了,“哎,魏嬤嬤……”一開口,羅綾秀才覺得牽動了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吸了口氣。
魏嬤嬤回頭看了眼羅綾秀,原本清秀的臉現在又紅又腫,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大奶奶有什麼吩咐?”
羅綾秀有些尷尬,她什麼時候淪落到需要討好下人的地步了?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羅綾秀忍住了不快,討好的問道:“嬤嬤,我姨母她氣消了沒有?您得多在姨母跟前美言兩句,別讓她信那小賤蹄子的話,等事情過了,我一定忘不了嬤嬤對我的好……”
魏嬤嬤忍不住出言打斷了羅綾秀的話,“大奶奶,事情真相如何等二爺回來太太自有判斷,豈是我一屆奴婢美言幾句就能改變的?恕老奴逾矩直言,大奶奶您若真是記掛着太太的身體,怕她生氣,當初就不該做下這些讓她生氣的事。”
魏嬤嬤完,頭也不回的出了臥室,重新鎖上了門,聽到屋裡傳來的凳子被踢翻在地上的聲音,搖頭嘆了口氣。出來後,魏嬤嬤看到苗氏一動不動的站在院子裡,上前道:“太太,夜深露重,您累了一天,還是回房歇着吧。大奶奶已經吃了面,要我在您跟前美言幾句。”
苗氏冷笑了一聲,“她倒是精明。”
魏嬤嬤擡眼瞧了瞧怡清院的方向,低聲問道:“今晚的事情鬧的太大,不少人都看到了,就是想遮也遮不住了。那邊……您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