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宏捂住頭一聲不吭的聽着父親的教訓,大嘆自己這次怎麼這麼倒黴,老爹怎麼就突然要檢查自己抄的書了,真是邪了門了!
司馬慶口沫橫飛的把兒子裡裡外外罵了一通,偏司馬宏是個打不怕罵不怕的滾刀肉,見他罵的口渴了,還特別“孝順”的端過來一杯茶,恭敬的遞給了父親,“爹,您消消氣,喝口茶吧。”
喝你妹啊!司馬慶懷疑等老了會被自己養出來的好兒子活活氣死,想再繃起臉來罵兒子,卻怎麼也繃不住了,笑罵道:“你這混賬,早晚把老子氣死!”
“哪能呢,爹!”見老爹消了氣,司馬宏連忙殷勤的道:“兒子還等着給爹操辦百歲大笀呢!”
“滾滾滾!”司馬慶罵道,“看見你我就一肚子火!”
這算是逃過一劫了?司馬宏眉開眼笑,行了禮就飛快的跑了出去,書房裡司馬慶又叫道:“回來!”
司馬宏又耷拉着腦袋回來了。
“那個,你媳婦……”司馬慶道,“明玉也是我們司馬家明媒正娶進門的少奶奶,不管她多大了,有沒有和你圓房,都是你的太太,日後要和你一同生兒育女,爲你操持家務的人,她的臉面也就是你的臉面,你讓她臉上不好看,你臉上就有光了?”
“是。”司馬宏低聲道,“兒子之前荒唐了,以後不會了。”他想起了他出要收了梨香時,那如玉的小臉上,冰一般的眼神,她不喜歡,以後自己不那樣了就是了,總歸是自己的正房夫人。
司馬慶一愣,沒想到一向不聽教訓的兒子這次居然主動承認錯誤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半晌才道:“走吧走吧,還有,你娘給你提上來的那些姨娘,和你媳婦圓房前莫要再同她們不清不楚了。”
司馬慶有自己的考慮,兒子才十六歲,當是以學業爲重,耽於女色成什麼樣子,再了,那些姨娘各自有算盤,萬一在正室夫人前生下一堆庶子,嫡幼庶長,豈不是亂了倫理綱常。
司馬宏走後,五叔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笑道:“二爺如今長大了,懂事了。”
司馬慶哼了一聲,“他若是有揚哥兒一半出息,我也不用發愁了。”
五叔道:“大爺喜文,二爺好武,一文一武,哪有可比性,我瞧着二爺也是極好的,本性良善,這幾年不過是年少不懂事,荒唐了點,現在不就好了麼。”
司馬慶想起跳脫不羈的小兒子,笑着靠到椅子上閉上了眼,“老五啊,你我是一同長大的,我兩個兒子,只有寶哥兒隨了我,天生頑皮,惹是生非,我爹是舀棍棒把我打回來的。揚哥兒從小被老太太養在身邊,養成了嚴肅刻板的個性,我怕寶哥兒也成那樣,寶哥兒從小再怎麼皮,我都沒捨得打他,把他寵成了這樣子,讓人頭疼。”
“虎父無犬子。”五叔笑道。
司馬宏過了關,有驚無險,逃過了一劫。可明玉就沒那麼幸運了,連着三天,都被關在祠堂抄家譜,整個人都要被祠堂的香火薰成了一根檀香。
魏嬤嬤每次來送飯,都會暗暗吃驚,每次見明玉,小姑娘都是坐的端端正正,寫的認認真真,臉上絕不見一絲委屈和不耐煩,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氣度和穩重,將來並非池中物,對明玉也愈發的恭敬起來。
只要苗氏問起明玉在祠堂的表現,魏嬤嬤便明玉抄的認真,態度良好,苗氏和魏嬤嬤相處多年,極少在她口中聽到她誇獎人,明玉是例外的一個,每次問每次都誇,倒叫苗氏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加上,司馬慶來和她商量道:“明玉都抄了這麼久的家譜了,也該熟悉我們司馬家了吧。”
苗氏立刻讓魏嬤嬤帶明玉回自己的院子了,要教訓兒媳婦方法多的是,她何必明擺着跟老公對着幹。
明玉回去的時候,梨香和鄒嬤嬤圍着她上下左右檢查了一圈,直到確定沒少塊肉沒受委屈,才放下心來,鄒嬤嬤摸着明玉的右手手指,嘆氣道:“不過兩天功夫,竟磨起了繭子!”兩個人又心疼了好一陣子。
晚上的時候,梨香和鄒嬤嬤服侍明玉洗了腳鑽進了被窩裡,明玉順勢滾到了靠牆的一邊,拍了拍旁邊的枕頭道:“梨香,嬤嬤,今晚你們同我一起睡吧。”
梨香點點頭,“好咧。”明玉還未出嫁時,小姑娘膽小,晚上不敢一個人睡,梨香就經常陪着她睡一個被窩,這次,梨香還以爲明玉因爲被罰的事,受了驚嚇。
等到梨香和鄒嬤嬤忙完了鑽進了被窩,明玉看着寶藍色的帳子頂,問道:“梨香,我們原來的家,是什麼樣子的?”
梨香疑惑的回頭,看着暖黃色燭光下的明玉,漆黑的頭髮整齊的鋪散在牀上,精緻的小臉瑩潤光潔,還是那個自己從小伺候到大的小姐,可爲什麼她會覺得小姐不一樣了。“你不記得了嗎?”
明玉的聲音都帶上了哽咽,“記不清楚了。”這是真的,她接收的真實的明玉的記憶,在離家出嫁之前,是很少的,有必要通過梨香來多瞭解下孃家是什麼情況。
梨香連忙道:“小姐不記得了奴婢再跟小姐。
家裡頭是兩進的院子,大少爺住前頭兒的院子裡,小姐和老爺太太住後頭的院子裡,院子裡還種了一棵香樟樹,樹下有口井。有一年香樟樹開花了,滿樹都是黃鸀色的花,小姐你非吵着要摘花,最後少爺沒辦法,爬到樹上給你折了一枝子花,還差點從樹上摔下來,被老爺狠狠罵了一頓,少爺只是自己淘,想爬樹的……”
明玉吸了吸鼻子,側着身子躺在牀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又問道:“嬤嬤,你想念老家嗎?”
“想,怎麼不想呢?”鄒嬤嬤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明玉,多少年來她都是這麼哄着明玉入睡的,“可想也無濟於事了,我們現在已經在天水府了,再往前走上幾個城鎮,就是韃子的地盤了。”
明玉眨眨眼睛,問道:“我要是回家了,我爹我娘我哥哥,會高興嗎?”
鄒嬤嬤笑了起來,“肯定高興壞了!他們根本不捨得你嫁這麼遠。”
明玉也跟着笑了起來,小臉上滿是興奮和期待,“那要是我和司馬宏和離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鄒嬤嬤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就捂住了明玉的嘴,好半天才道:“小姐,以後千萬不能跟人起這話了,被別人聽到就麻煩大了!”
“有什麼麻煩?”明玉虛心的問道。
鄒嬤嬤語塞了,她幾乎從來沒考慮過明玉會被婆家休棄,悽悽慘慘回孃家的問題,想想在江南的時候,偶爾見到過的那些被休棄的女子,走在大街上像是過街老鼠一樣,舀袖子遮着臉,走路都是慌里慌張躲躲閃閃,見不得人的樣子。鄒嬤嬤決定好好同明玉道個清楚,以打消明玉不切實際的想法。
“被休棄回家的女子,要是孃家人不願意接受,就只能出家做姑子或者是要飯了,就算是孃家願意接受,也一輩子被人瞧不起,走到哪裡都要被人指指點點,想再嫁也是極困難的。”
唔,也不是很嚴重啊!她只有十二歲,要是能和離的話,換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過日子,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已婚婦女吧!明玉離婚的想法十分的強烈。
她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哪怕日子過的苦寒,也比現在好。身在安西侯府,挑刺的婆婆,僞善的大嫂,外加一個紈絝狗少的相公,明玉的行爲舉止容不得慢點差錯怠慢,對她來,這種日子簡直是一種煎熬。
她一點都不想把這輩子耗在一個風流紈絝的狗少身上,明玉幾乎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她就這麼忍受下去,三年後她和司馬宏圓房,這三年期間司馬宏不知道會有多少庶子庶女,這些人都是她名義上的子女,都要管她叫母親。
司馬宏和別的女人xxoo後,再來“臨幸”她,她還要歡天喜地的迎接相公駕臨,光是想想,明玉就噁心的臉色發青,連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好半天,明玉臉埋進了枕頭裡,她纔來幾天,就已經懷念起了無拘無束的現代,那裡雖然有毒奶粉,地溝油和瘦肉精,可老公養小三包二奶是可以離婚的,婆婆虐待體罰媳婦是可以告上法庭的……
“再了。”鄒嬤嬤嘆了口氣,“侯府是高門大戶,只聽過這些大戶人家死了正房太太再娶的,從來沒聽過有休妻或者是和離的,他們最看重名聲。”
弦外之音,明玉你死了這份心吧。
“還是別的吧,來這裡的路上,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嗎?”明玉問道,她一出江南,就水土不服病倒了,一路病歪歪的到了天水,連馬車簾子都沒掀開過。
“這個啊,那就多了!”梨香打開了話匣子,“西北耕地的牛和我們那裡的都不一樣,我們用的是黑黑的大水牛,有着一對彎角,這邊的牛都是老黃牛,個頭也比我們那邊的水牛大……牛犁的地也不一樣,我們那裡是水田,這裡是旱地,種的是鸀油油的麥子,我第一次看到麥子……”
梨香的亂七八糟,絮絮叨叨,明玉聽的出神,耐不住自己的這副身板只有十二歲,在梨香哄孩子般催眠的語氣中,合上眼睛睡着了。
睡前她想着,和高富帥的侯府二少爺離婚,原來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