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表達方式
“應該是,”木槿應了一聲,把邵敏之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裡握緊,低聲的道:“對不起,媽,這件事情連累了你和爸,尤其是爸......”
木槿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父親就是因爲她才和林家挑起事端的,而今,她是完全沒事了,可是,她的父親,卻是永遠的去了。
“都是我不好,”方逸塵在前面開車,滿臉愧疚的道:“如果當初我沒有招那個愚蠢的陳躍玲進公司,也不至於弄成這樣的局面,啊槿也不會去看守所裡吃那二十多天的苦,爸也不會......”
“好了,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邵敏之迅速的搶斷方逸塵的話,然後又嘆息一聲道:“崢嶸他那頭痛病很嚴重,活着也很痛苦,這不去也都去了,說再多,懺悔再多他也不可能活過來了,現在關鍵是你們倆,都給我好好的活着。”
“是,我聽媽的,”方逸塵即刻在前面順從的應了句,隨即把車轉向西山墓園的方向轢。
三月中旬,雖然說是春天,可旁晚的風依然很涼,尤其是西山又在郊外,而且墓園又是在半山腰上,所以就顯得更冷了。
方逸塵領着她們母女倆一起走進墓地,安崢嶸那是塊風水寶地,在半山腰上,距離大門口還有些路程,她們走了大約二十分鐘才走到。
邵敏之對這一套很是講究,所以帶了很多七七八八的東西過來,光是祭拜的水果熟食都好幾樣,還有要燒給安崢嶸的一些東西,除了冥幣就是紙糊的房子牀沙發汽車餐桌之類的麩。
木槿看見這些,嘴角抽搐了一下,當然是什麼都沒有說,雖然她不信這一套,但是她也不能反對自己的母親信這一套,尤其,這還是在父親的墓碑前。
方逸塵買了鮮花過來,只不過安崢嶸的墓碑前已經有幾束鮮花了,而且看樣子都是新鮮的,估計是今天放上去的。
安崢嶸關門弟子只有兩個,一個是黃睿之,另外一個是g市的白慕寒,當然,其他不是關門弟子的也就多了,這一次安崢嶸車禍遇難,很多學生也都來了,不過白慕寒在國外沒有趕回來。
木槿陪着母親把這些東西燒完,又跟父親說了些讓他放心,她會照顧好母親之類的話,然後才帶着母親跟着方逸塵一起朝山下走去。
是在墓園門口碰到黃睿之的,他手上拿了捧白菊,看見他們出來,即刻過來給他們打招呼,先是恭喜木槿設計的大運城競標成功,然後又問是不是已經看過師傅了。
幾句客套之後,他們和黃睿之告辭,方逸塵非常紳士的給她們母女倆拉開車門,又用手扶邵敏之上車去。
當方逸塵做這一切的時候,黃睿之一直面帶微笑的在旁邊看着,木槿上車後伸出頭來給師兄揮揮手告別。
暮色已晚,方逸塵的車悄聲無息的行駛在返城的快速幹道上,木槿用手扶着邵敏之讓她閉上眼睛休息會兒,說等到了叫她。
而她的手機就是在這時有短信提醒的,她掏出手機來,發現居然是師兄黃睿之發來的。
她眉頭略微皺了皺,剛剛纔和師兄見過面的啊,難不成有什麼話他還忘記說了嗎?
心裡雖然疑惑,不過還是按開短信來,兩句簡單的話跳了出來:啊槿,石巖沒有那麼壞,方逸塵也沒有那麼好!
她看了這句話楞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隨即拇指按了幾下,找到刪除鍵,即刻選擇了刪除。
她知道石巖沒那麼壞,就算他對她很冷漠,即使她父親死了他也從來未曾露面,那也不是壞的表現,只不過是愛和不愛,在乎和不在乎的表現而已。
再說了,在她已經說了不要他的錢的情況下,他還是給她轉了兩百萬過來不是嗎?
這樣的男人,又怎麼算得上壞呢?
至於方逸塵嗎?她當然知道他沒有那麼好,如果他有那麼好的話,她和他,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是嗎?
壞也好,好也罷,這兩個男人於她來說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她和石巖離婚了,但是,她也不可能還去吃方逸塵這棵回頭草。
她在經歷了兩段婚姻之後,已經完全的沉靜下來了,何況父親剛剛去世,她也不會去考慮個人問題的。
即使要考慮,那也是三年之後的事情了。
而這三年,她或許應該換個地方,換個方式,開啓她新的人生。
海上皇,歡慶廳
石巖端了杯酒站在寬大的陽臺上,眺望遠方,黛青色的山峰已經淹沒在黑色的夜空,而蔚藍色的海面卻因爲海灘燈光的緣故泛起一層層閃着光亮的波瀾。
明明是以失敗收場,明明是以笑話結局,而他居然沒有多少惆悵,反而依然堅持着這早就準備好的慶功宴。
當創科公司競標成功的消息傳到展業集團,蘇北平第一時間就問他:“那海上皇準備好的慶功宴咋辦?撤了?”
“不撤,晚上召集大家依然去海上皇歡樂餐廳開派對,依然,慶功宴!”
失敗還開慶功宴?不僅蘇北平覺得莫名其妙,就連喬子軒和蕭天陽都覺得他這人有些不可理喻。
晚上,石磊端了酒杯來問他:“爲誰慶功?你可是實打實的輸了!”
爲誰慶功?誰贏了,誰站在勝利的頂端,誰笑得那樣燦爛,他就爲誰慶功唄。
他不會讓她知道,也永遠都不會告訴她,他傻傻的爲她舉辦了一場慶功宴。
只是,這慶功宴卻缺了她!
“表哥,小蘇正找你呢,”谷雪端了個餐盤走過來,結果拿餐盤上全都是瓜果,西瓜哈密瓜黃金瓜各有幾小片,她正用牙籤叉了哈密瓜往嘴裡送。
“別吃那麼多瓜,”他皺眉,對谷雪說:“瓜吃太多也不好,何況你就不擔心把自己給吃成了一個傻瓜?”
“我原本就不聰明,”谷雪毫不在意的回答,嘴裡咀嚼着哈密瓜道:“你倒是不吃瓜,可我也沒見你比我聰明多少?”
石巖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就這個問題和她爭下去,而是淡淡的道:“小蘇找我做什麼?他不知道今晚在開慶功宴麼?”
“他說晚上接到美國那邊的電/話,晨晞問你什麼時候去接她回來,”谷雪說到這裡因爲吞瓜太快差點噎住了,連着伸了兩下脖子才勉強順了口氣,然後淡淡的道:“晨晞說她趕着回來參加她母親的葬禮呢。”
谷雪說完這句,也不等石巖回答,人已經端了餐盤走開了,因爲不遠處阮朵朵正在喊她,估計又上了一道什麼好菜之類的。
“真是兩個吃貨,”喬子軒看着正和谷雪一起大吃特吃的阮朵朵搖搖頭道:“你看她都快來長成水桶腰了,還那樣猛吃,不知道那一身肥肉就是這樣猛吃出來的啊?”
石巖聽喬子軒這樣一說,又看了眼不遠處的阮朵朵,眉頭略微皺了皺道:“其實朵朵不算肥吧?她頂多也就是比一般的女孩子豐滿而已,女孩子其實豐滿些顯得水靈一些。”
“那不是你要娶的女人,你當然不在意了,”喬子軒搖搖頭道:“你看見蕭天陽了嗎?”
“天陽?”石巖搖搖頭,目光在朝大廳裡環視了一下,“還真沒見到,他今晚不是來了嗎?這會兒又跑哪去了?”
“當然是躲起來了?”喬子軒說到這裡笑了起來,忍不住八卦道:“你還不知道,蕭家原本就逼着天陽相親,其實要真正相親也不錯,反正外邊的女孩子也多,偏偏相親的都是他父母看上的,而這個阮朵朵,據說就是他即將要相親的對象,爲了他專門從法國趕回來的。”
“其實朵朵也挺好的啊?”石巖忍不住說了句:“天陽他躲什麼啊?”
“得,挺好的你咋不相親呢?”喬子軒隨口就抵了他一句,說完看見石巖沉下去的臉色即刻想起什麼,於是又趕緊說:“得,這話算我沒說,你現在可是已經失去了相親的資格了,趕緊把你晨晞接回來訂婚吧,估計結婚也不用多久了吧?”
“晨晞她媽媽死了,南粵人守孝要三年呢,”石巖面無表情的開口,“再快,也得三年後吧?”
“三年啊?”喬子軒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轉身道:“那我估計要先喝蕭天陽的喜酒了,希望朵朵那小妮子加把勁,能把蕭天陽那桀驁不馴的傢伙給搞定。”
石巖笑了一下,正欲開口,白婷婷端了個冰激凌餐盤走了過來:“巖哥哥,你最喜歡的綠茶冰激凌,這可是哈根達斯的,我剛剛幫你裝的哦。”
“我已經幾年不吃冰激凌了,”石巖接過餐盤放一邊,隨即轉身朝門口走去,此時他覺得呆在人羣涌動的地方反而會更加的孤獨。
“喂,巖哥哥,你去哪裡啊?”白婷婷跟着要追上去,卻被喬子軒給一把就絆住了。
“婷婷,人家石巖趕着回去收拾行李飛美國接晨晞呢,”喬子軒把石巖剛剛放下的冰激凌餐盤塞到白婷婷手裡道:“你趕緊吃冰激凌吧,別去打擾石巖了,你還不知道他,整顆心都在晨晞身上?”
白婷婷接過這盤子冰激凌,即刻氣呼呼的轉身就走了。
石巖走下樓,蘇北平正在車邊等他,看見他過來,即刻鬆了口氣道:“美國那邊來三個電/話了,一再問你什麼時候能過去,航班是多少?”
“告訴她我很忙,如果不着急回來就在那邊等着,五一勞動節我估計有空,”石巖略微有些煩躁的開口,伸手去拉開自己的車門上車。
“林小姐說等着回來參加她母親的葬禮,”蘇北平小心翼翼的提醒着他:“林夫人還沒下葬呢,現在放殯儀館的凍庫裡,原本定在明天火化的,現在林小姐醒了,林市長的意思是等她回來了再火化,讓她再看一眼林夫人。”
“我最近沒空,大運城競標失敗我得重新佈置整個展業集團一年來新的計劃,如果她趕着回來參加林夫人的葬禮,那可以自行回來,如果非要我去接,那就是五一勞動節放假去了。”石巖說完這句,人已經啓動了車,車窗也就慢慢的搖上了。
蘇北平望着消失在轉彎處的輝騰車搖搖頭,他這個助理還真不好做,尤其是幫他和林晨晞傳話,他覺得無比的艱難。
現在這個社會,當真是什麼都難,沒工作的人難找工作,而他這有工作的人又覺得這工作非常的難做!
木槿原本打算在三月底把辭職報告遞上去的,偏偏這幾天工作特別多,一個是香樟園酒店裝修已經結束,步入驗收階段,她作爲香樟園酒店的主設計師必須跟着。
另外一個就是生活上的事情也不少,父親的每一個燒七她都要跟着去,而母親的情緒依然低落,她不得不強壓下自己的悲痛來安慰母親。
方逸塵聽說她打算辭職,非常的興奮,即刻就對她說:“啊槿,我早就說了,我家家順的設計部是專門爲你設置的,總監的位置也一直都等着你呢,你這辭職了就到我家家順來上班,工資我肯定給你雙倍創科公司的工資。”
她還沒有來得及拒絕,母親就在一邊高興的替她回答了:“那感情好,這樣我們啊槿也不用去找工作了,而且在家家順上班,也就跟在自己家上班是一樣的,什麼事兒都自己說了算,也硬氣。”
木槿即刻拉了邵敏之的衣襟一下,對她這麼快就答應着方逸塵有些不滿,可方逸塵卻在一邊高興的接過話去,說家家順原本就是他和木槿兩個人的,等木槿去上班了,他們就是開的夫妻店了。
邵敏之對方逸塵的這個說話很滿意,於是不顧木槿的反對依然和方逸塵熱衷的討論着木槿去上班的事情。
等方逸塵走,木槿纔跟自己的母親表明態度:“媽,我和方逸塵現在也就是兄妹關係了,你不要動不動就拉扯什麼夫妻店好不好?”
“啊槿,你已經不小了,這五月份就26歲了,逸塵對你有心,你就不要再冷着一張臉拒絕了,”邵敏之反過來勸木槿道:“你想想,你現在26歲,還得爲你爸守孝三年,三年後你就29歲了,29歲的女人,還去哪裡找優秀的男人啊?而逸塵願意回頭,也願意等你,這對於你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媽,三年後的事情三年後再說好不好?”木槿只覺得萬般的頭疼,她知道母親是爲她好,可是對於方逸塵,她的確是再也生不出半絲男女間的情愫來了。
“媽就怕三年後來不及了,”邵敏之語重心長的開口:“啊槿啊,你爸已經去了,現在媽就剩你這麼一個親人了,我不爲你打算爲誰打算去?你的婚事牽着媽的心呢,如果你現在不給逸塵希望,那他肯定就不等你了,他如果和別的女人結婚,三年後,你確定你能找個比方逸塵更好的男人麼?”
“再有,三年後你29歲,可你這個29歲和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邵敏之又繼續勸着自己的女兒:“啊槿,29歲的未婚姑娘和29歲的三手女人,她們絕對不在同一個檔次上,別說未婚男人,就是離過婚的男人,又有幾個是不在乎三手女人的?”
木槿不啃聲,沉吟半響才道:“媽,我現在真沒心情考慮這個?何況,你不常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嗎?”
“廢話,我也常說回頭草如果比前面的草更茂盛的話,爲什麼不吃回頭草呢?”邵敏之當即反駁着她,然後又迅速的開導着她:“好了,啊槿,我又不是讓你現在就和方逸塵復婚,我只是讓你不要一口就拒絕了他,不要一下子就把你和他回頭的路堵死,你還要守孝三年,你可趁這三年的時間和他重新開始,然後去他公司上班,整天和他在一起,這樣的話,他也就不會在外邊沾花惹草的了,你說是不是?”
木槿默了,這件事情,她和母親說不通,再說了,邵敏之是居委會大媽,平常就是專門做思想工作的,家庭婚姻方面的道理,說起來一溜一溜的,她根本就說不過母親。
4月4號是清明節,要放假,爲了照顧到濱城附近縣市的同事趕回去祖先拜祭,所以3號下午就提前一個小時下班了。
木槿就在濱城本市,於是沒有提前下班,依然按照平時上下班時間下班的,以至於她下班時,整個設計部裡只有她一個人了。
是在走出辦公大廳時看見穆楓的,他剛從他的辦公室出來,看見她楞了一下,隨即先開口道:“我以爲你已經提前下班了呢。”
“我在本市不趕時間,”木槿如實的說:“你呢,你也不回去祭拜嗎?”
“嗯,家裡沒什麼人可祭拜的,”穆楓的聲音很淡漠。
木槿只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忍不住問了句:“你母親呢?難得也不需要你祭拜麼?”
“我母親死在南方,但是葬在北方,很遠,又是在鄉下,三天時間往返不夠,”穆楓淡淡的解釋了一下,隨即和她一起下樓去。
“我送你吧,”他非常紳士的拉開副駕駛車門,側身看着她,輕聲的道:“競標成功這麼久了,我都還沒有給你慶功,要不,今晚給你慶功一下。”
“我父親剛過世......”
“我知道,”他探身進來,幫她把安全帶拉過來繫上,輕聲的道:“不是什麼大的宴會,也不是什麼喜慶的場面,就我們倆個人,最簡單的慶祝,請你吃個飯。”
木槿略微沉思一下,擡頭看他,點點頭:“那好,我來請客,其實應該我跟你說聲謝謝的。”
穆楓沒有跟她爭,迅速的在另外一邊上了車,快速的把車開了出去。
所謂清明時節雨紛紛,其實明天才是清明,可今天就已經下起了小雨,倒也真的非常應景。
車行駛在濛濛的細雨中,雨不大,不過那雨刮器卻不能少,一直就那樣颳着,一晃一晃的,那雨,刮開一層又一層,卻是連綿不斷,怎麼也刮不盡。
“要去哪裡?”木槿見他一直開着車,都繞了大半個城了,居然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其實,我想去英國,”穆楓側臉過來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清澈如潭,“你想去英國嗎?”
“英國?”木槿稍微一愣,側臉過來看着他:“你不在創科公司呆得好好的嗎?”
“我只和創科公司簽了一年的協議,今年8月底就到期了,”穆楓很自然的開口:“我不打算再籤,我發覺我自己不太適應國內的房地產公司。”
“我沒有簽證,”木槿如實的開口,接着又補充了句:“而且我去那邊不知道該做什麼,人生地不熟,一個人都不認識。”
“我難道不是你的熟人?”穆楓側臉過來看着她:“你的熟人的觀念是什麼?難道不是認識的人麼?”
木槿當即就囧了,輕嘆一聲道:“這個,再說吧,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橙子想去英國,可我現在已經不知道她在哪裡了,而我呢......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英國。”
“那你現在可以想,”穆楓說話間已經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現在嗎?想英國?她去英國做什麼?
看嘆息橋?汗,那是文人墨客乾的事兒,她是一理科生,沒那個必要附屬風雅。
木槿剛剛一直在顧着和他說話,並沒有看窗外,這時擡頭,才發現居然已經是郊外,而旁邊是一間裝修得有些像北方農莊的餐館。
穆楓先下車,拿了一把閃撐開,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駛室這邊,替她拉開車門,雨傘舉過去,遮擋住她的頭上,讓她不淋雨的下車來。
只有一把雨傘,而且還不大,她不得不緊挨着他,而他爲了讓她不淋雨,最終用手摟住了她的腰,倆人緊挨着一起走向這家北方的餐館。
果然是北方餐館,裡面的裝修也是典型的北方裝修,居然連土炕都有,只是,沒有燒成熱炕頭而已。
“我小時候在北方呆過,”他跟她解釋着:“那時候喜歡北方農村的一家親,後來在很多大城市都沒有找到,前幾天在網上一美食論壇裡,聽裡面的食客說起這麼個地方,今天剛好有空,就來了。”
這家老北方餐館,果然有穆楓說的一家親這道菜,穆楓當即就點了,問木槿想吃什麼,木槿搖頭,她說隨便,什麼都成,她不挑嘴。
其實她很挑嘴,最不喜歡的就是吃麪食,因爲是南方人,以前每次橙子說要去吃麪條什麼的,她都苦惱得不行。
所有的麪食裡,她只喜歡吃兩樣東西,就是鍋貼和餃子,別的麪食,如大餅蔥油餅肉包甜包饅頭面條之類的,她統統都不喜歡。
穆楓也以爲她真不挑嘴,又要了幾個北方菜,他說主食就不用要了,因爲一家親裡等下有窩窩頭,夠他們倆吃了。
一家親很快端上來,木槿忍不住失笑了,所謂的一家親,原來就是端了口鍋上來,而鍋裡面燉着土豆凍豆腐乾豆角之類的,邊上貼了一圈窩窩頭,黑不溜秋的。
她這人平時連白麪饅頭都不愛吃,更別說這看上去黑乎乎的窩窩頭了。
而凍豆腐她就更是不吃了,她覺得這世上最難吃的就是凍豆腐了,一直不明白北方人爲什麼要把白嫩嫩的豆腐拿去凍成蜂窩狀,看起來不好看,吃起來也不細嫩了。
可是,這會兒她又不好說自己不吃,因爲剛剛她自己說了不挑嘴的,這會兒即使再難吃也得皺着眉頭上了。
穆楓拿了個窩窩頭翻過來,然後夾了旁邊的幾樣小菜放那窩窩頭裡,這才遞給她道:“你嚐嚐看。”
她楞了一下才伸手過去,接過這個窩窩頭,小心翼翼的送到嘴邊,強壓下心裡對這黑乎乎的窩窩頭的反感,輕輕的張嘴咬了一口,一股子清香的味道從嘴裡慢慢地傳來,混合着小菜的味道,口感非常好。
“這不是麪粉?”她吃完一隻纔看着他肯定的道:“這絕對不是麪粉做的,那這是什麼呢?”
“這是蕎麥粉做的,”他又把另外一隻已經裝好小菜的窩窩頭遞給她:“蕎麥性涼,一般都種在北方的高山上,產量很低,不過很好吃,營養也很好。”
“哦,怪不得不是麪粉的味道呢,”木槿恍然明白過來,接過穆楓遞過來的第二個窩窩頭,忍不住用筷子去那鍋裡夾起一塊土豆來。
或許是因爲她覺得這蕎麥窩窩頭好吃的緣故,逐漸的她覺得那土豆和凍豆腐以及幹豆角都沒那麼難吃了。
其實穆楓也吃不多,他坦誠,他平時也還是喜歡南方菜,只是今天日子有些特殊,是他外公的生日,而他的外公,是正宗的東北人,他最愛吃的就是一家親。
倆人在這冰冷的炕頭上坐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才把這餐所謂的慶功宴吃完,直到木槿說已經吃飽了,穆楓這纔想起,還沒有跟她喝一杯。
木槿就笑,端起了茶杯和他碰了一下道:“這不就喝一杯了,還要怎麼喝?”
穆楓臉上微微一囧,還要怎麼喝?
他有心想要跟她開玩笑,說要交着杯子喝,又怕嚇着她了,於是趕緊說:“嗯嗯,這樣喝也成,等你父親過七七之後,我們再去喝酒吧。”
木槿點頭,起身下炕,而穆楓則招手叫了服務員買單,她急急忙忙的從包裡掏出錢來要搶着付錢。
“說好我請的,”她堅持自己剛剛的話:“不能每次都你請。”
“今天是我外公的生日,”他把她的錢又給她裝回她錢包裡去,“等你父親七七之後就你請,到時我要吃大餐,這頓小吃就我請了。”
她不好意思跟他再爭,何況他理由充分,他外公的生日,他帶她來這裡吃飯是爲了懷念他的外公,他買單是理所當然的。
回去的路上,雨已經停了,兩邊的路燈上掛着水珠子,在燈光的反襯下,晶瑩剔透得跟鑽石一樣閃亮。
車載收音機裡在播着晚間新聞,主持人說了好多明星的八卦緋聞,不外乎又是誰劈腿了誰,誰的衣服穿得太短露出了曾經愛的紋身之類的話題。
他們倆都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的坐在車裡,任由那主持人不斷的爆料着各種所謂勁爆的新聞,其實對於一個不關注娛樂八卦的人來說,實在沒有聽出勁爆在哪裡。
最後來了條更勁爆的新聞,說原本因爲滾落懸崖再度成爲植物人的古箏公主林晨晞居然再次醒過來了,而且今天還出席了其母親林夫人唐宛如的葬禮。
林晨晞一向是個懂事聽話的乖乖女,和母親唐宛如感情一直很好,現在林夫人因爲車禍去世,所以林晨晞小姐悲傷過度,今天居然在葬禮上哭得肝腸寸斷,差點再次昏了過去。
木槿這才知道林晨晞原來已經醒過來了,也才知道林夫人唐宛如今天才舉行葬禮。
收音機裡說唐宛如葬在東邊墓園,林市長提倡節儉,所以只是用了一塊極其普通的墓地,同時號召大家向林市長學校,喪葬事宜儘量從簡什麼的。
“那邊就是東邊墓園,”穆楓用手指了一下他那邊的窗戶,側臉過來看着她,淡淡的道:“這裡開車過去,也就十多分鐘而已,你——要不要去一下?”
她的牙齒咬着嘴脣,一直都死死的咬着,直到那原本紅色的脣瓣泛白,痛從脣瓣蔓延開來,逐漸的遍佈全身。
“不了,”她終於鬆開咬着脣瓣的牙齒,淡淡的道:“我媽在家裡等我呢,我得趕緊回家去,要不時間晚了,她會着急的。”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有一個媽,那個媽就是邵敏之!
至於別的女人,不管是否帶給她生命,她都不會去認她的。
她活着的時候,她不會去認她,她死了,她同樣也不會去認她!
穆楓聽她這樣一說,也不再說什麼,而是稍稍加大了油門,直接開着車朝着安家小區的方向駛去。
今天是林夫人唐宛如的葬禮,石巖是林家的準女婿,理所當然的要出席,而且還得幫着主持大局。
林夫人一直沒有火化,因爲等着林晨晞回來見最後一面,所以這一個多月一直都放在殯儀館的凍庫裡冰凍着。
林晨晞是昨天才匆匆忙忙的從美國趕回來的,他沒有去美國接她,這倒不是推口話,而是公司的確非常的忙,原本這一年的計劃是用於修建大運城的,而今因爲大運城競標失敗,所以整個公司一年的計劃都得重新佈置才行。
不過還是去機場接了她,身體再次受了重創的林晨晞身體越發的瘦弱,整個人臉色蒼白着,身體瘦的好似風大一點都能把她給吹倒一樣。
或許是他的心已經麻木了,或許是他越來越不懂得憐香惜玉了,總之,看見如此瘦弱蒼白的林晨晞,他居然沒有生出多少憐惜來。
昨天他直接送林晨晞回的林家,因爲今天要給林夫人安排葬禮,本着林市長吩咐的一切從簡的要求,所以整個葬禮都非常的低調,邀請的賓客也並不多,主要就是林家的至親和一些關係極好的朋友。
化了妝的林夫人看上去跟活着時差不多,林晨晞原本穩定的情緒在見到被鮮花包圍着的林夫人時瞬間奔潰,一下子就撲了上去,然後整個人趴在林夫人身上不肯走,嘴裡一直哭喊着“媽媽不要走”“媽媽不要走”。
在場的人原本也都是默默的看着林夫人的,這會兒因爲林晨曦如此一番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的痛哭,大家免不了也都傷感起來,有那淚眼淺的,甚至已經在偷偷的抹眼淚了。
他就那樣默默的看着趴在林夫人屍體上的林晨晞,雖然她哭泣的聲音讓聽者動容聞者傷心,可他卻硬是忘記了上前去把她從林夫人的屍體上拉開來,只是傻愣愣的站在那裡。
其實他腦海裡此時跳躍出來的居然是安崢嶸下葬那天的視頻,也是在這殯儀館的大堂裡,當時木槿作爲安崢嶸的女兒上去給安崢嶸做最後的告別。
他看見視頻裡的她,圍着安崢嶸的遺體慢慢的走着,一臉的平靜,沒有流淚,沒有哭泣,就那樣默默的走着。
最後,她在安崢嶸的身邊站定,略微彎腰,低下頭去,在把自己的臉在安崢嶸的臉上貼了一下,然後輕聲的對安崢嶸說了句什麼。
說完後,她慢慢的擡起頭來,再深深的注視了安崢嶸一會,然後默默的轉身離開。
整個視頻裡,她沒有流一滴淚,沒有哭一聲,可他看着那視頻裡倔強而又堅強的她,指腹按在她那張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卻是淚流滿面了。
黃睿之說,作爲律師,有些秘密是要帶進土裡去的。
而他不是律師,但是,他也知道,有些秘密必須要帶進土裡去。
安崢嶸舉行葬禮時,他正在美國守着林晨晞,葬禮是黃睿之讓人拍攝的,然後用電腦發送給他的。
而那時,他已經不是安崢嶸的女婿,也不是安木槿的丈夫,只不過是安木槿的前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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