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休假的幾天,葉知秋一步也沒有出門。出行的人多,她就是害怕被人認出來,被人圍觀,被人指指點點。
秦亦書也陪着她,幾乎形影不離的,除了兩個人不曾睡到一張牀上,倒是真的有新婚夫妻的感覺,甜蜜的簡直要冒泡。
婚房也在收拾,雖然在X城這裡住不了幾天,但是好歹,五月七日晚上,他和葉知秋會在這裡休息。雖然當天並沒有領結婚證,但是他們會在教堂裡,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許諾一生的誓言,他覺得那就等同於牽手一輩子。
其他各項結婚準備,也在有條不紊的料理中。教堂方面,也聯繫好了。雖然兩個人都不算是正經八百的基督徒,本來是不會答應讓他們在教堂舉行婚禮的。但是在葉景榮和秦國中認識的幾個市政官員的幫助,以及許諾會捐助一些金額的情況下,他們其樂融融的答應了。
人嘛,誰會跟當官的,跟錢過不去?
媒體記者聞風而動,一直都不知道他們的婚期,這回有了準信了,頓時激動不已。尤其是X城和H省的記者們,難得遇到一次如此盛大的婚禮,而且婚禮的兩位新人又是人所共知的名人。一時間又成爲街頭巷尾的熱議話題。
葉知秋不知道西式結婚的規矩,平生也沒去過幾次教堂。對於西式教堂的結婚,還定格在影視作品裡的淺顯階段。秦亦書在這裡耐心的告訴她,應該注意什麼規矩。
於芬和葉知書,自從那天鬧了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母女倆應該是回上城了,不再搭理這邊的所有事。葉景榮也不管,葉知秋自然更不好說些什麼。倒是弟弟葉知禮,得知婚訊,還特地給他父親打來電話祝賀。至於秦家,秦國中是答應着五月六日晚上回來。秦亦書的兩個哥哥,一貫對他就沒什麼好臉,自然不會來參加什麼婚禮。最多,回上城再見見弟媳婦。
五月六日下午,婚禮的前一天。
墓園。
微風吹過,三個人站在墓碑前,靜默無聲。
許久,葉知秋蹲下來輕聲說:“媽,我明天要和秦亦書結婚了。”
秦亦書也隨着她蹲下來說:“媽。”
葉知秋看着他,秦亦書笑了笑,握着她的手。
葉知秋接着說:“媽,亦書對我真的很好。我想你看見他以後,也會喜歡他的。”
秦亦書笑着說:“媽,你放心,我會對秋兒好的,我會好好的照顧她。”
兩個小輩甜言蜜語,葉景榮只是默默的看着,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睛,一直深深的看着墓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
時間,被永遠定格在微笑的那一刻。那是葉知秋十歲大的時候,蘇玉坤帶她出去遊玩時候的照片。她那時還不到三十五歲,雖然被生活的壓力抹去了幾分青春和美麗,卻依然顯得極有氣質。
看着她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就覺得時間彷彿回到從前,在梨花樹下看着顧城的詩,真美好。
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不敢面對她。他甚至不敢道歉,也不敢說出實情!他覺得那是對她的一種褻、瀆,他根本就不配站在這裡!
等兩個小輩說完,葉知秋站起來:“媽媽,我要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而葉景榮什麼都沒說,在她說完以後,就轉身走了。
葉知秋也不好說什麼。雖然那一天晚上,葉景榮跟她談心之後,父女兩的感情明顯變好。但是不管葉景榮怎麼懺悔,他確實是對母親的事情負有責任的。身爲丈夫,應該有擔當,該面對的就應該要面對。因爲他的軟弱和膽怯,害得妻離子散,芥蒂了這麼多年。
再來懺悔,又有什麼用呢?
三個人沉默的上了車,開了一段時間,葉景榮忽然開口,嗓音有些沙啞:“我想去你和你母親生活過的房子看看,行麼?”
葉知秋一愣,然後點頭:“可以。”
接着,調轉車頭,向着葉知秋的家裡駛去。
再一次踏進那個小區,葉知秋百感交集。而葉景榮,則是站在小區裡,有些茫然四顧。上了樓,掏出鑰匙開了門,葉知秋輕聲說:“進來吧。”
屋子裡,還保持着上一次離去時的樣子。葉景榮默默的走了進來,有些好奇也有些感慨的看了看四周。
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簡簡單單的一室一廳,陳舊的傢俱,泛黃的牆壁,還有落着灰的裝飾畫。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清貧和樸素。
“你和你媽媽,就住在這裡?”葉景榮有些泛酸的問,這裡的條件實在是不怎麼好。
葉知秋淡淡的答:“一開始過來的時候,住的是別人家的出租屋。這裡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纔買的。我和媽媽兩個人住,夠了。”
葉景榮“哦”了一聲,又打開臥室的門。除了衣櫃和牀,就是寫字檯和書架。其他別的什麼裝飾也沒有。秦亦書也跟進去看,葉知秋卻不敢進門。
對她來說,這裡不僅僅是她和母親住了十年的地方,更是她和凌慕楓恩愛繾綣了兩個月的小窩。只要看到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會勾起她對過往美好的記憶。那種從心靈深處升起的回憶的毒,讓她實在是欲罷不能。
把手按在胸膛上,抽氣。隱約間,彷彿還能在空氣裡探尋到凌慕楓的氣息。霸道的、溫柔的、可愛的、痛苦的。只要一想到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瞬間就會泛起滔天巨浪,淹沒她所有的意志。
“知秋……”從臥室裡出來的葉景榮,看到葉知秋坐在沙發上,眉心皺得緊緊的。他還不知道,她的傷感既來源於對母親的追憶,又來自於對凌慕楓的眷戀。
想到在這樣的條件下,和母親相依爲命的場景,葉景榮百感交集。他其實想問,既然都這麼清貧,究竟是什麼支撐起她們,能在逆境中堅強、快樂的過下去?
蘇玉坤有她的驕傲,就算是死也不會去求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憐憫。她的這份驕傲,毫無保留的被葉知秋繼承了。對於清貧,安之若素。面對不乾淨的世界,永遠有一種牴觸和對抗的骨氣。
過得好或是不好,真的可以用物質條件的優劣來評定嗎?
葉景榮忽然有一種感覺,原來根本是自己配不上她。他在燈紅酒綠的都市裡早已迷失了自己,而她,卻在山清水秀的小城,在惡劣的條件下,依然笑對人生。
秦亦書似乎隱隱約約的覺察出來,葉知秋的痛苦與凌慕楓有關。他不好多說些什麼,只是走過去,輕輕的握着她的手。
葉景榮再看了看,思緒壓抑到極致,嘆了一聲,說道:“走吧!”
葉知秋點點頭,站起來,鎖門。三人下樓,一同離去。
就在車子駛出小區的一剎那,在小區的一個角落,一輛普普通通的大衆裡,連君知忽然問起了旁邊的凌慕楓:“少爺,真的不用追上去嗎?”
凌慕楓的眼睛緊緊的盯着車子遠去的方向,忽然間苦笑一聲:“不用了。”
他頭向後仰,眼睛盯着天窗的方向,喉結一上一下。
連君知出院之後,在他的輔助下,凌慕楓終於開始了最後的清掃。經歷過之前的整改,再加上現在的助力,上城的事情基本上塵埃落定了,藉着這一次的事件,淩氏財團的整改全部完畢,一切一切,都不需要他再操心了。
他終於做到,父親交給他的目標。讓淩氏財團全都掌握在他的手裡,而他又有集體智慧的新生董事會來幫忙。保證淩氏財團能夠充滿活力、持久、健康的運轉。
隨後,他處理完上城的事情,就每天每天的在小區外面等。他知道小區那麼大,其實在外面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他還是每天都去,靜靜的坐在車裡看着他們別墅的方向。
外界的新聞不斷的傳來。從隻言片語中,他似乎也能體會出葉知秋的幸福。她得到了葉景榮的承認,被確定爲繼承人之一。她得到了未來公公秦國中的認可,甚至花了大價錢給他們買了這裡的別墅。對她的誹謗,沒有得到教育局和一中的認可。她甚至還被認爲是百年一遇的好老師、值得尊敬的優秀青年,得到了大衆的認可和喜愛。
至於她和秦亦書的婚事……
聽說,他們明天就要結婚了。而且,會是一場盛大的、受人矚目的西式婚禮。
教堂在收拾、婚禮的各項措施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在這個時候,他已經無力了,他似乎也成爲了關注他們的萬千普通民衆之中的一員,遠遠的眺望,略帶着驚喜和酸澀,看着他們幸福。
雖然有愛,卻徒勞無力,兩人之間似乎隔絕着崇山峻嶺。他從來沒有這麼無力過,在每一個白天、每一個夜晚,他每一閉眼,腦海裡都是葉知秋的身影。
只是幾天功夫,他似乎頹廢了不少。掛着大大的眼袋,下巴上長出了胡茬,眼眶深深的。連君知有時候都覺得他變了,變得不愛和人說話,變得惜字如金。他有的時候,就是像現在這樣,用託着下巴頭看天。要不然就是長時間一動不動的坐在汽車座位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似乎就是在他中槍前後,凌慕楓似乎有了天翻地覆一般的改變。他不會再莫名其妙的生氣了,也不會再突然而然的暴躁。他整個人,似乎都像是頑石被磨去了棱角,變得沉穩而內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