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見葉苒不接, 便向她跪下來,雙手捧着自己的卡牌,眉眼輕觸地落淚說道:“我沒有辦法去擺脫要用他的真心去打破的詛咒, 我願意將你的身份還給你, 那麼, 可否請你幫幫我, 用盜賊主牌的身份幫我脫去自己虛假的身份。”
雖然根本沒有理由去乞求葉苒的幫助, 但是莫可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葉苒看着自己手掌心中的戒指,這個本該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如今正安然地放在自己的掌心中, 而指環上刻着的還是自己父親的名字。
她知道,一旦接受, 便等同於接受艾蘭所有的一切。——身份、名字、家族還有該承擔的婚姻。
少女在惶惑, 對於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惶惑着。
而身體裡的靈出聲問道:“爲什麼要拒絕?”
……對啊, 爲什麼要拒絕?
“你是王牌,本就該擁有最好的一切, 你應該對曾經那個平凡的你道別。”
……可是,葉苒纔是真正的自己啊!
“那只是無能爲力時,你最爲膽怯和懦弱的一面。”
……可是這樣,她就會與以烈聯姻。王牌的容器不是要斷情絕愛嗎?
“你從前不是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崔以烈嗎?何況,斷情絕愛與聯姻並不相悖。”
“你是平民的王者如果要選擇婚姻的對象, 不如選擇最優秀的合作者。”
“接受你父親的戒指, 接手盜賊一族。”
“與人馬族黃金獵人的主牌繼承人聯姻, 那纔是你最正確的選擇!”
不能拒絕, 也無法拒絕。葉苒疲憊而無力地閉上眼, 她緩緩戴上盜賊的戒指,戒面上漂亮的面具滑過絢爛的色彩, 恭迎着繼承人,一如艾森堡中的其他人。
少女平靜地接過莫可的卡牌,手指微動,卡牌便浮動在她的掌心。
掌心中出現冰藍色的火焰,燃燒着卡牌,兩雙手如花如葉包圍着卡牌,最後燃燒成冰藍色的火星隨着她手勢,散落在莫可的身上——
脫離了十年的卡牌,就這樣重新回到了少女空蕩蕩的心房。
莫可低下頭,手放在左胸前,虔誠地說道:“謝謝。”
葉苒平靜地擡起下巴,曾經卑微平凡的少女已經初露王者的氣度,平靜無波地說道:“作爲曾經冒犯我的懲罰,從今日起,你將幽禁于波塔湖森林終身不得再出一步,做得到嗎?”
“我願向偉大的赫維斯大人起誓,願意接受我的懲罰,一生服從王者的安排。”少女伏下身,說完站起身優雅地穿過人羣,將或憐憫或鄙視的目光撇在身後,懷揣着一張卡牌,帶着少年給予自己的真心離開這個地方。
暗夜下,寂靜高臺用飛鳥銜起的鮮花堆成,而還帶着露水的鮮花所簇擁的是步入長眠的少年,舉行葬禮的儀式極其簡單,只有贏朗、林遠還有琥珀三個人爲他送行。
“我從沒想過在我們中間會有一個人能殺死父親,”林遠眼睛中閃過疑惑,望着高臺上沒有血色的少年,緩緩說道,“更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一直敬重父親的二哥。”
月光籠罩着少年的銀髮上,而左耳上的十字架折射着冰冷華美的光澤。贏朗擡着頭,長長的額發擋住他狹長漂亮的眼睛,而那雙眼眸在月華下閃動着水澤的光芒。半響,他才凝聲說道:“他比我早些進部落,一千個狼人的小孩只能選出二十個,殺得最厲害的時候,老二他就在我身後替我擋了一刀。從此,他就自認是我哥哥……好像從那個時候起我跟老二就是生死搭檔,一直到現在。”
從外人看來,是贏朗照拂金俊恩多一些,但是贏朗知道,總是金俊恩遷就他多一些。
林遠有些躑躅,他看向贏朗,說道:“七哥,你還記得二哥說的話嗎?……如今二哥落得這般下場,你便聽他一次話,別再和那個叫葉苒的平民來往了!狼人平民永生爲敵是誰都不能改變的規則,何況葉苒還是平民的王者!二哥說得對,她真的會把你害死的!”
琥珀不甘心地說道:“贏朗哥,俊恩哥的下場是什麼,我們大家都看到了,現在好不容易我們脫離了父親的掌控,贏朗哥憑你的本事,你大可以跟那個駝背一號爭取中部落阿爾法狼王的位置!而且……而且依我看,那個叫葉苒的,她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
“說夠了嗎?”兩個人被銀髮少年漫不經心的態度唬住,不明白到底是他們說的話起了作用,還是當那個叫葉苒戴上平民的王冠,贏朗終於看清橫亙在兩個人之間身份的差距。
贏朗點燃了樹枝,火焰如舌舔上花朵的莖葉花瓣,很快便沾染上金俊恩的衣角。銀髮少年隔着大火注視着金俊恩的側顏,半響,淡淡說道:“如今,父狼和教父死了,樹倒猢猻散,你們有什麼打算?”
林遠和琥珀相互對視一眼,怔住——
伯格手底下的十大能力者都是孤兒,有的身上揹負着血海深仇,有的是從角鬥場上買來的奴隸,有的是從一出生就被父母所拋棄,而林遠和琥珀正屬於最後一種。伯格屬於他們的□□與靈魂的導師,他們便爲伯格出賣□□與靈魂,而如今伯格死了,他們的靈魂與身體都是自由的。
然而身爲狼人部落中的殺手,離開了部落的庇佑,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琥珀望着贏朗,眼神裡閃爍着依戀:“贏朗哥,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
林遠也連連點頭,執着地說道:“哥,我想跟着你。”
贏朗卻拒絕,他轉過頭認真地看向他們兩個人,目光深深:“可是我想讓你們留在巴克部落。”見到琥珀想要反駁,他示意她先安靜,“我會離開部落,這樣一號纔不會對你們有所懷疑。”
林遠問道:“七哥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大火已經完全覆蓋了金俊恩的身軀,贏朗微微擡起下巴:“找到部落中的聖水,然後把它交給我。我知道這對你們很不公平,如果你們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們。”
伯格用索心咒將十大能力者困在他的手掌心中,金俊恩破了他的罩門,相當於以身爲爐,將所有的咒集結在自己身上。再加上伯格臨死前因怨恨而生的詛咒,金俊恩哪怕死後,靈魂仍會被囚禁在煉獄,永世不得超脫。而贏朗如今想要做的,無非是想要將他的魂魄帶出煉獄,爲他尋一條通向往生的路途。
琥珀雖有些不願爲金俊恩賣命,但是既然贏朗這樣說,她就不會違揹她的意願。
少女和林遠相互對視一眼,說道:“好。”
林遠穩重,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七哥,你呢?”他們去找聖水,那贏朗又去做什麼呢?
大火越燒越旺,而贏朗的眼神越來越平靜,他不動聲色地挑起脣角,似笑非笑:“艾蘭交給金俊恩的那瓶藥,有兩個很大的疑點。第一,憑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知道對付教父的方法;第二,她幾乎是憑空便有了一瓶連部落裡最好的煉藥師也提取不了的烏蓬草液,這隻能說明她的身後有其他人在操縱着。”
“而那個人,清楚艾蘭對於復仇的執着、老二對艾蘭的感情、教父對老二的信任……以及幾乎只有教父自己才知道的對付自己的方法!憑藉這樣的瞭解,我敢肯定,那個人就在部落裡而且就在我們身邊!”
“還有,”贏朗撫摸着自己的胸口,嗤笑道,“爲什麼放在崔家的水晶卡牌會出現在巴克部落,還是在那麼巧合的時間點上,你們不覺得是有人專門在搗鬼嗎?”
琥珀不明白:“也許,就是父狼覬覦銀狼王卡牌呢?”
“一張無法解封的卡牌根本就是一張廢牌,父狼從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贏朗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起初我也想過,但是後來想到艾蘭跟那個人之間的關係,我便明白那人是如何從崔家盜走這張牌的!別忘了,艾蘭的身份是什麼,她擁有的可是盜賊的能力!”
林遠後怕地睜大眼睛,說道:“我們身邊竟然有這樣心思縝密的人?!那簡直太可怕了!七哥,那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波塔湖村民最後兩個遺孤對巴克部落一戰中,發生的變故實在是太多。贏朗將到了嘴邊的名字吞下去,他回頭對兩人說道:“這個,我來負責就好,你們找到聖水便告訴我,我會來找你們的。”
這個名爲狼人殺的國度,正義與邪惡如同白晝與暗夜的對立而存在。
每個子民想要保護自己不被其他人奪走生命,就要通過謊言、欺騙、結盟與背叛來保護自己,直到成爲站在這個國度金字塔塔尖的王者。然而這一切都令人疲憊不堪,但是這種誘惑也讓每顆承載着納雅卡牌的能力者心動着,精疲力竭地追逐着那唯一的位置。
贏朗緩緩撫上心臟,手掌心下是心臟有力的跳動。
在葉苒臨走之前的那一刻,他沒有像從前一樣跟着她抑或是拉住她,而是放任她的離去。因爲那個少女離開前的眼神讓他感到陌生,陌生到彷彿不再是他喜歡的那個呆萌又天真的傻姑娘——
銀狼一族因爲納雅王牌而毀滅,上一任銀狼王就是納雅王牌的持有者。他被王牌中的靈控制着,最後變得六親不認而發瘋。而那個發了瘋的銀狼王,就是他的父親。
贏朗親眼看着那些打着正義與拯救的旗號的能力者,他們合力制壓着狂性大發的銀狼王,而他的母親只能捂住他的眼睛躲避着那些‘好心’的圍剿者,將他帶出那個修羅場,一如當年他看見還是艾蘭的葉苒時女孩的情況。
而如今,他父親留下的納雅王牌中保存的力量在牌碎之前統統轉移給了他。
王牌,出現在狼人與平民之間,一切都註定要像法典封印上的話——
除非白晝暗夜相逆,否則狼人平民永生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