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思雨送陳可美回到宿舍,走到宿舍門口,她想起了陳靜的囑咐,笑着說:“那我先回宿舍了,你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叫我,對了你存下我的手機號吧,到時候有需要聯繫方便。”
陳可美邊推開門邊回頭說:“不用了,我沒事,謝謝你,你快回宿舍洗漱吧。”然後走進了宿舍,樑思雨尷尬地看着陳可美的背影,內心一陣酸溜,也趕緊回宿舍去。
宿舍室友也沒有發覺陳可美的異樣,只是客套地問了些“回來這麼晚啊”之類的話,平時除了莫欣優,陳可美和其他室友也沒太多交集,莫欣優不來學校,陳可美一般都是獨來獨往。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陽臺上的衣服在瘋狂的擺動,發出吱吱的摩擦聲,很快便傳來了淅瀝瀝的雨聲。陳可美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閉上眼全都是下午在奶茶店的情節。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睡着的,半夜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枕頭上已經全被淚水覆蓋。
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最先逃離自己控制的就是眼淚。
第二天早上起來,陳可美感覺全身跟散架了似的,痠痛無比,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睛還腫着。她跑到水龍頭邊打開水,不斷地用冷水沖洗,企圖儘快讓眼睛消腫,回到鏡子前,這張掛滿水珠的腫脹的臉,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陳可美盯着鏡子裡的自己,很久很久,“既然你說都已經過去了,那就別再留戀,再見了,曾經的我們。”陳可美的心,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這一次,被她親手摔得粉碎,再也無法復原,可能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徹底告別過去的自己,從今往後,是另一個自己。
陳可美拿出手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我決定了,以後通校,回家住。”
陳可美的決定讓媽媽開心得合不攏嘴:“真的啊,哈哈,太好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辦通校手續啊?”
“今天。”
“這次怎麼這麼着急?都考慮清楚了?”
“嗯。”
“那好,我跟你爸說一下,他打個電話給你們學校的領導,今天就回家住。”
這是他們之前就跟學校領導有過溝通的,就等着陳可美做出決定。現在她決定了,只要他爸一個電話就可以辦妥。有時候陳可美覺得,爸爸多年經商建立的關係網,真的讓她的成長比其他同學要順利的多,比如這次決定通宵,別的同學不一定能申請成功,至少不會像她那麼快申請下來,畢竟學校是封閉式管理的,管理方式相對比較嚴格,而且還有一些主觀因素導致手續緩慢,在中國,無論在哪裡,無論做什麼事,都要靠關係。
陳可美又想起了什麼,“還有,我等會會回家,今天我想請假,身體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怎麼了?”媽媽剛興奮的心情變得焦慮不安,她以爲是女兒的病情又發作了,又急又怕。但陳可美只是很平靜地回答:“也沒多大事,回來再說。”
“那要不要司機去接你啊?”
“不用,我自己坐車回來。”
“好好好,那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陳可美掛了電話後又給班主任打了電話,說家裡有重要的事要馬上趕回去,班主任聽她聲音很着急,就特事特批,允許她事後補請假條。陳可美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一是不想同學們看到她“破相”的樣子,二來也不想看到林子健和薛夢琦,免得尷尬,畢竟昨天的事還在心頭作痛。
接下去她開始整理收拾宿舍的東西,該扔的扔,該打包的打包,每收拾一件物品,腦海中都會拾起一些已經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片段,東拼西湊,一段並不完整卻令人回味的記憶。
她揀起枕頭,林子健送她的那本《巴黎聖母院》,還靜靜地躺在那兒,她拿起翻開扉頁,那句曾經令她無限遐想和感動的話,再次映入她的眼簾—“世上最浪漫的事,便是並肩看每個日出日落,然後一起慢慢變老……”陳可美感慨萬千,曾經的甜言蜜語現在卻覺得有點噁心和諷刺,她把這本書往抽屜裡一扔,然後鎖了起來。
林子健看到陳可美的座位一直空着,只覺得背後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什麼似的。不過她也猜到了這個結果,遺憾的是本想趁機會向她道歉,卻始終無法聯繫上她。薛夢琦也並沒有因爲自己昨天做出的決定而感動,今天早上也沒有一起去吃早餐,林子健怎感覺自己更像是那個輸得最慘的人,沮喪的情緒更是讓他無法好好聽課,多次因爲走神被老師點名。
中午吃飯的時候,薛夢琦像是例行公事似的,打了飯菜,坐在林子健對面,陪着他一起吃飯,但沒有任何交流。林子健終於忍不住了,對薛夢琦問道:“你怎麼了?你到底在生我什麼氣啊?”
薛夢琦停下了正在咀嚼的飯,搖搖頭回答:“我沒有生你氣。”
“那你幹嘛不理我呀?感覺昨天的事後,你跟她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她沒來上課,你呢,跟沒來也差不多,搞得我現在成了大惡人。”林子健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嚇得薛夢琦低着頭不敢說話,右手拿着筷子一動不動。氣氛顯得有點尷尬,背後已經有好幾雙眼睛在看着他們倆了。
“我…”薛夢琦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只是擔心…”
“你擔心什麼?”
“我怕你以後…也會像對陳可美那樣對我。”
林子健聽後非常生氣和失望,憤怒地站起來,丟下一句“你想得可真多”然後拿起餐盤管自己走了。等薛夢琦反應過來,林子健已經快走出食堂了,她馬上起身,餐盤也沒拿,就朝林子健追去。背後又傳來一陣起鬨的噓聲。
薛夢琦一把拉住林子健的衣服,被林子健用力地甩掉,她邊拉扯邊道歉:“對不起我錯了,你別生氣好嗎?”
林子健頭也不回,繼續快步走着,“不如現在就分吧,那你就不會和她一樣了。”能說出這句話,說明林子健已經是極度失望了,他失望的不是薛夢琦對他的質疑,而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得到理解。確實,林子健也承認自己的做法不妥,但誰都可以質疑他,唯獨薛夢琦不可以,因爲他這麼做只是爲了給薛夢琦一個所謂的安全感。
春風趕走了寒冽的冬風,卻依然無法讓薛夢琦感受到一點點的暖意,她癡癡地站在那裡,望着逐漸遠去的林子健的背影,自己的道歉並沒有得到林子健絲毫的同情,可她沒看到,那一瞬間,林子健偷偷地抹了抹眼睛,像個獨孤的人,走在路上。
年輕的時候,總是學着電視上男女主角那樣談戀愛,或灑脫,或悲情,或歡喜,或遺憾,以爲這樣的戀愛,可以感動整個世界,卻不知最後的最後,只是兩個人的一場戲,沒有觀衆,沒有掌聲,只有簡簡單單的相互陪伴。青春期的我們,無法理解這麼深刻卻又簡單的東西,理想化的愛情纔是最初最美的願望。
陳可美一進門就聞到了媽媽燒的香噴噴的菜,心情也比路上的時候要好多了,媽媽看到女兒回來了,忙關了火,放下手中的鍋鏟,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跑出來迎接。
“小美回來了啊,你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快坐下來讓媽媽看看。”陳媽媽幫陳可美放下書包,仔細打量着陳可美,“喲,你眼睛怎麼這麼腫啊?哭了?”
看媽媽心疼的樣子,陳可美解釋道:“沒有,沒事的,可能是昨晚想着回家,太興奮了,睡得比較晚,比早上剛起來的時候好多了。”
陳媽媽起身去冰箱拿出冰凍的牛奶,又找來一塊棉布,將牛奶倒在棉布上蘸溼,然後讓陳可美躺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將蘸滿牛奶的棉布敷到陳可美的眼部。
“媽媽,用牛奶能消腫?”陳可美驚訝地看着媽媽在那忙着,動作看上去很熟練。
陳媽媽笑着說:“這是牛奶敷眼法,可以快速讓你的眼睛消腫,你爸以前經常熬夜,第二天醒來眼睛腫,我就用這個方法給他敷眼,效果很好的。這不僅可以消腫,還能美容呢。”
“這麼神奇啊。”陳可美感嘆道。
“那是當然的了,對了你說身體不舒服,到底哪裡不舒服?”
“沒有啦,就是突然特別想家,想回來看看,吃您做的菜,嘿嘿。”
“那這不影響你學習嗎?”
“不會,剛開學,沒多少事。”
陳可美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和媽媽聊着天,聊學校的事,聊回家住的事,最後還聊起了感情的事。
陳媽媽坐到沙發上,將陳可美的頭挪過來靠在自己腿上,邊撫摸着她的臉蛋邊聊着天,陳可美也很享受這種被媽媽的愛包圍的感覺。陳媽媽突然問起了喬洋。
“對了,小美,最近跟喬洋怎麼樣了?”
好久沒有在自己生活中出現的名字,再一次回到她的生活中。陳可美不屑地回答道:
“不知道,我跟他好久沒聯繫了。”
“你們兩個怎麼了?”
“媽,這個人不是個好人,以後少撮合我跟他啊,不知道他現在又跟哪個姑娘在一起了呢。”說起喬洋,想起他對自己的種種傷害,氣不打一出來,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什麼?上次他來我家,看上去很老實很有禮貌的,他會是這樣的人?”自從上次喬洋和他爸一起來陳可美家裡吃過飯後,陳媽媽對喬洋的印象一直不錯,一口一個叔叔阿姨,還主動給陳可美夾菜,儼然一副未來女婿的樣子。
“那是他裝出來給你們看的,你跟爸也說說,以後別跟他們一家人來往。”
“這是怎麼回事啊,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陳媽媽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乖巧懂事的小男孩會是個有城府的人,但陳可美不依不饒地繼續數落他的劣跡。
“媽,是他親口跟我說的,那個時候是他老爸生意上對我們有所求,才故意向我們靠近的,現在他老爸混得好了,不需要依靠我們家了。”
這話聽了讓陳媽媽十分生氣:“豈有此理,虧我還把他們一家人當朋友來看待呢,等你爸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
“算了算了,你以後多提醒着點爸爸就好了,說不定以後生意上還有利用他們的地方呢,別撕破臉。”
陳媽媽對女兒的觀點刮目相看,沒想到女兒想得比自己這個久經商場的老人家還周到,不禁對女兒的未來充滿想象。但是一想到女兒的病情,陳媽媽又愁上心頭,她決心一定要給女兒治好病。
中午吃了午飯,陳媽媽自己開着車帶陳可美去學校,到學校的時候正是上課時間,學校沒有多少人,只有一些上體育課的男生在那打着籃球,爲了不讓別人看到她紅腫的雙眼,她還特意戴了一副墨鏡,平時打扮樸素的陳可美,戴着墨鏡還蠻洋氣的,畢竟氣質擺在那裡,當她和媽媽從籃球場邊走過的時候,回頭率很高。這時突然一顆籃球從球場飛出來,差點砸到陳可美的媽媽,陳可美扶着媽媽,正要和打球的那幾個人理論,只見一個高高瘦瘦滿頭大汗的男生已經跑上前來連忙向她們道歉,陳可美也不好再發脾氣,說“沒事沒事”就準備離開,那個高瘦男生喊住了她。
“哎美女,你鑰匙掉了。”高瘦男生走上前來把鑰匙還給陳可美,陳可美接過鑰匙,是宿舍的鑰匙,幸好被他撿到了,不然等會宿舍都進不去。她對高瘦男生說了句“謝謝”,然後帶着媽媽走去宿舍。
高瘦男生看着陳可美的背影,嘴裡說了句“218”,心中若有所思。218就是陳可美宿舍鑰匙上寫着的號碼。
陳可美打開宿舍門,和媽媽一起把早上整理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往外搬。鎖門的時候,陳可美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宿舍,莫欣優雖然沒來學校,但她的東西卻整齊地擺放着,自己的牀已經只剩下一具空牀架了,留戀地掃視着宿舍的每一個角落,試着收集每一段在宿舍的記憶。
陳可美和媽媽又拖又背地再次路過籃球場,她們加快了腳步,以免再被籃球砸到。這時一個男生跑上來問:“需要幫忙嗎?”
陳可美擡頭一看,就是剛剛籃球砸到媽媽的那個高瘦男生,還沒等她拒絕,那個男生就已經上前,將陳可美媽媽肩上的大包行李扔到了自己的肩上,“阿姨,我來幫你吧。”陳可美媽媽連聲說“謝謝。”嘴巴樂得合不攏。
這個高瘦男生力氣比較大,看上去是個練體育的,一大包行李扛在肩上,氣都不喘一下,還一路和她們聊着天。
“阿姨,之前對不起啊,籃球砸到了你,你沒事吧?”高瘦男生又向陳媽媽道歉,搞得陳媽媽挺不好意思,忙說:“沒事沒事,也沒砸到,只是碰了一下。”接着又問道,“小夥子你哪個班的?”
“阿姨,我高二8班的。”
“高二,文科還是理科的?”
“我是體育特長生。”高瘦男生一臉陽光的笑容,手臂的肌肉在笨重的行李下顯得特別有力。
“哦~難怪這麼壯。搞體育好啊,身體好,我家丫頭啊,就是體育太差,身體啊跟林黛玉似的。”陳媽媽的話引得兩人哈哈大笑,只有陳可美在一旁埋怨道:“媽,你亂說什麼呀,我體育也沒很差好不。”
高瘦男生又問道:“你們這是搬宿舍?”
“不是,我女兒以後回家住了,不住學校,今天把宿舍的東西搬回家。”
“哦這樣啊。”
把行李都裝上車,陳可美和媽媽謝過這個高瘦男生,準備上車離開,這個高瘦男生突然想起來什麼,他走到陳可美面前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周易之,你呢?”
“我叫陳可美。”陳可美鑽進車裡,關上門,搖下窗戶,“今天謝謝你了,那我們走了,拜拜。”
“好的,那你們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再見。”他又探到前面對陳媽媽說道,“阿姨,再見。”
“再見。”
路上,陳媽媽笑着對陳可美說:“這個小夥子還蠻陽光的,嘴巴也甜,不錯的孩子。”
陳可美不以爲然,“你以前也是這麼評價喬洋的。”
陳媽媽尷尬地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了。
陳可美看着窗外的風景,飛速地向後退着,不管多美,都不會爲自己多停留一分鐘,世界匆匆,剎那永恆,陪你到最後的,纔是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