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健不知道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高中最後一次聚餐的,少了薛夢琦和陳可美,並不完整的一次聚餐,心裡面的空落與不安,塞了他一晚上。在吃飯的時候,他收到了薛夢琦的一條短信,說她已經回家了,家裡臨時出了點事,家人來把她帶回去了,讓他勿擔心。一開始林子健覺得比較奇怪,爲什麼不直接回電話卻要發信息,打電話過去還是沒人接,幾次之後索性關機了。薛夢琦不像是一個會不辭而別的人,但她也不像是一個會說謊的女孩,林子健最後選擇相信,相信她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忙,自己慢慢等待吧。
第一個沒有任何學業壓力的夜晚,本想好好補充睡眠,睡個安穩覺,可是卻怎麼也睡不着。陳靜應該是和樑思雨在發信息聊着天,蔣成武和吳燁酒喝醉了,回宿舍倒頭就睡,呼嚕一個比一個響。林子健枕着頭望着窗外,對面女生宿舍樓的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夜色漸濃的街道上,金黃色的燈光依然通明。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撲向大地,逗留在樹枝上的鳥兒,正享受着美味的早餐,幸福地嘰嘰喳喳。露珠從嫩綠的新葉上滑落,拍打着芬芳的泥土。新的一天,朝氣蓬勃。
掛了電話,副校長對還在迷糊中的薛夢琦問道:“我有事要先走了,你跟我回去還是自己回去?”
薛夢琦蜷縮在角落,想起了昨晚的不堪經歷,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了!”副校長一聲吼,薛夢琦立馬停止了哭泣,朦朧的雙眼甚至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她將頭深埋着,不停地抽泣着。
“你自己回去吧,離學校也不遠。”副校長從椅子上抓起外套就走出門去,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對薛夢琦警告說:“不許報警啊,警局都是我認識的人,你報了警反而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然後“砰”地一聲,重重地摔上了門。
門外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很快便恢復了安靜,薛夢琦終於可以放肆地哭出來。沒人能夠體會到,在這個簡陋房屋裡的那顆心,是有多麼的冰冷和絕望。被心愛的人背叛,被醜陋的人糟蹋,薛夢琦經歷了噩夢般的一天,柔弱的身軀和脆弱的心靈,全部的夢想和未來,一夜之間轟然崩塌,她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一樣,如果說還有什麼殘留在心裡的話,那就是屈辱和仇恨。
上午,不時地有學生拖着行李,揹着書包離開學校,校門口有很多家長特地來到學校幫自己的孩子裝行李,有幾個學生還在學校裡拍些照片,在三年的母校永遠地記錄下來。他們的臉上露着燦爛的笑容,沒有遺憾地離開了這裡。宿舍樓下的垃圾桶裡,堆滿了各種書刊報紙試卷還有課本,有幾個比較精明的,把這些書本裝起來拿去賣,門口有個老人在收廢紙,這些書本的最後一點價值也被利用殆盡。
林子健送別了吳燁、蔣成武、蕭展、袁源、安心,接着即將告別陳靜、樑思雨,莫欣優也和她倆一起走,林子健還是**慣,把大家送走自己再離開,當然,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等薛夢琦。
林子健和他們一起來到校門口,樑思雨看林子健一臉憂愁的樣子,調侃道:“你幹嘛呢,從昨晚一直愁到現在,難不成薛夢琦還會跟別人跑了不成?”
林子健尷尬地笑了笑,陳靜責怪樑思雨:“你怎麼說話的呢?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啊。”樑思雨撅撅嘴,退到陳靜背後去了。
“沒事沒事,其實我也是因爲捨不得和大家分開啦。對了,她的宿舍有沒有收拾過?”林子健問道,樑思雨搖搖頭說沒注意到,莫欣優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沒有,我早上路過她宿舍的時候,看到裡面被子都沒收起來,我以爲她昨晚回來了,還在睡覺呢。”
林子健覺得有點不對勁,如果真是家裡有事,也應該回來把東西給收拾帶回去,可是一直沒人來,最奇怪的是薛夢琦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看他們上了車子以後,林子健才轉身回宿舍,看着空蕩蕩的宿舍,他忽然感覺好淒涼,曲終人散、人去樓空,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吧。
林子健坐在下鋪牀沿,又嘗試着撥打薛夢琦的電話,這次終於沒有關機,林子健激動地聽着有節奏的嘟嘟聲,盼望着電話那頭能夠接起來,可是一直到電話自動掛斷,都沒有接起電話。林子健心裡一陣失落。不過他馬上換另一種方法,發信息給薛夢琦,他不知道是不是薛夢琦故意不接電話,但信息她一眼就能看到,於是他將自己對薛夢琦要說的心裡話,簡單地用幾十個字寫完發了過去,如果短信息不限字數,林子健都能寫一篇作文發過去。
“小琦,你怎麼了?一直不接我電話,從昨晚到現在,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好久,等了你好久?擔心你好久?看到請回我個電話好嗎?思念你的林!”
發送成功後,林子健一直忐忑地等待着薛夢琦的回信,他拿出一本NBA雜誌翻看了起來,並時刻關注手機的動靜。
大概五分鐘後,手機來信息了,林子健興奮不已,拿起手機一看,真是薛夢琦的回信,他開心得像個小孩。鎮定下來後,他點開信息一看,剛躥到天上去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你這個虛僞的騙子,以後都不要來找我,再見,再也不見!”
林子健被這條信息懵了一臉,他以爲是薛夢琦發錯信息了,回覆道:“你發錯信息了吧?”
“沒有,就是發給你這個僞君子的,林子健,別再來找我了!”
“你是薛夢琦本人嗎?”
“是的,你給我滾!”
林子健這下急了,他拿起手機撥了電話過去,可是被薛夢琦給掐斷了,連續幾次都是如此。不僅如此,他還收到了薛夢琦的警告:“你再打我電話就拉黑!”嚇得林子健不敢再撥電話,連信息也不敢回,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惱了薛夢琦,被她拉進黑名單,這樣就找不到她了。
沒有什麼比這種情況更讓林子健感到鬱悶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回想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爲,並沒有哪個地方可以令薛夢琦生氣的啊?他不知道薛夢琦身上發生了什麼,怎麼一夜之間,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有些天真地以爲薛夢琦是在故意試探他,他坐在凳子上冷靜了一會兒,發了信息給她:“別生氣了好嗎?”
“我沒有生氣,我很冷靜,你別來找我了。”
林子健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現在在哪裡?我過來找你。”林子健的情緒明顯比之前要激動了,他像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整個臉漲得通紅。
“你沒錯,你所做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正確的選擇,怎麼會錯呢?呵呵,我們分手吧。”如此語氣令林子健再也控制不住全身的怒火,他快速敲擊着鍵盤給薛夢琦進行回覆,輸到一半,想想還不如直接打電話,他又撥通了薛夢琦的電話,可一直沒被接起來,“接電話呀!”林子健朝着聽筒吼道,可還是那刺耳的嘟嘟聲,像是薛夢琦的輕蔑的嘲諷,氣得林子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幾乎是跺着腳在宿舍走來走去,等着薛夢琦接起電話。
“我操!”林子健掛了電話,一腳將那隻可憐的凳子踢得散架,這一腳踢出了自己心中的怒火,踢出了自己的尊嚴,可又怎麼樣呢,啥也改變不了,薛夢琦依然隔空說着分手,自己什麼也解釋不了,辯論不了,連最起碼的面都見不到,就這樣被分手了,林子健當然非常難過和不甘心。他抱着頭,全身一抖一抖,他不想哭,可是眼淚第一次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哭聲沙啞得讓人聽了心疼。遠遠望去,孤身一人,沒人聽到他的哭聲,更沒人聽到他心碎的聲音。他自始自終都不明白,薛夢琦爲什麼要和他分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要被她這樣逼着分手。就這樣不由分說地被分手,任誰都會不甘心,一個“被”字,讓自己看起來是個被戲耍、被玩弄的局外人,心裡的悽楚只有自己知道。
收拾行囊,告別背後這個親切熟悉的生活了三年的母校,林子健感到深深的憂傷,他曾很多次想過自己離開學校的那一天會是什麼樣子,先是想着自己和陳靜他們一起瀟灑地揮揮手,走向夢的遠方,後來覺得自己會和陳可美手牽着手,在校園裡逛一圈再離開,再後來認爲到時候自己應該會扛着滿滿的行李,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薛夢琦。可是真的到了今天,卻只有獨自一個人黯然離去的背影。
陽光依舊耀眼,卻始終照不進冰冷的心窩,街對面那對相互餵食的小情侶,原本溫馨的畫面卻顯得非常刺眼。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只有笨拙的數字。
“別傻了,她怎麼可能還會主動發信息給我?”他說對了,笑了笑,何必勉強。
他突然好想念陳可美。
爲了備戰高考,林子健兩個月沒有回家過了,這次回到家,感覺家裡變了好多,變得冷清了。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忙着做午飯,嫋嫋升起的炊煙也比平常要淡許多。
“媽,我回來了。”林子健走進廚房,媽媽正在忙碌着,看到林子健回來了,她很開心地上下打量着,然後心疼地說:“哎喲,你看你瘦了好多喲。”
林子健嘿嘿一笑,“我哪有瘦了呀,我還比之前要重了呢,昨晚剛稱過。”
不管自己的孩子多胖,似乎每個當媽的都會說孩子變瘦了,一開始林子健還真以爲自己瘦了,後來漸漸發現,那就是媽媽關心自己的一種表現形式。
“怎麼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啊?”林子健回家以來,只見到媽媽一個人,不禁疑惑地問道。
“你奶奶在醫院,你爸爸和你哥去看她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她怎麼了?沒事吧?”
“就只是精神狀態不大好,缺人陪,家人多陪陪就好了,心態問題。”
林子健的心終於踏實了,他正要坐下來看看電視,媽媽忽然從廚房出來問道:“子健啊,我問你啊,你是不是在學校談戀愛了呀?”
媽媽這個問題拋出得出乎林子健的意料,林子健一開始有點慌亂,媽媽一直反對自己在學校談戀愛,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和薛夢琦的關係,非揍死他不可。可是他轉念一想,以目前他和薛夢琦的狀態,他完全可以反駁媽媽:“沒有啊,你聽誰瞎說的呀?我現在單身。”他把單身兩個字說得特別大聲,說完才感覺心裡隱隱作痛。
“真的?”
“嗯!”林子健爲結束這個話題,馬上跑去自己的房間。
中午爸媽、哥哥、奶奶、叔叔嬸嬸,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奶奶看到兩個寶貝孫子都回家了,開心得一直沒有合起過嘴巴。
“好久沒見到過你們兄弟倆咯,考試考好了啊?”奶奶夾着筷子,卻始終顧着和大家聊天,分享自己的喜悅之情。這一幕令林子健非常感慨和欣慰,老人都是這樣,對於我們來說很平常的一次家庭聚會,對他們來說卻是難得的一次團聚的機會,他們有着嘮不完的話。老人們啥也不求,就希望出門在外的子女們,能夠常回家看看,多麼簡單樸素的願望,可是這個世界上仍有很多的空巢老人,每當鄰居們闔家歡樂的時候,他們只能對着村口望眼欲穿,或翻着相冊發呆。
幸福的人,都有着同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