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威壓消失了,我擡起頭,發現神子果然已經不見了。彷彿他的突然出現,只是爲了問上這樣一句話。但是這種好像普通熟人見面問一句“你吃了嗎”的對話似乎又並不值得如此鄭重其事。
不過,此刻我是無意去探究神子的想法的,因爲我的腿已經跪麻了。明明可以一分鐘說完,然後再花一分鐘走人的事情神子大人愣是花了半小時以上,其中一分鐘用於講話,另外半小時以上的時間則用於靜站(我們陪跪)。
大神的腦回路,果然不是我這等凡愚可以理解的。
我們提了包袱原路返回,夏娃還沒有睡,在山洞口等我們。月見草並不是採回來就能用了,還需要晾曬。不過不是曬在太陽底下,而是晾在月光裡。完全風乾之前,是不能見陽光的,所以,在太陽升起來之前,還要把它重新收回來。我原本想幫忙的,但是亞當和夏娃根本不同意,把我趕進山洞睡覺,兩個人自己在洞外忙活起來。
該隱已經睡下了,也許是身上有傷口的緣故,夏娃在另外一邊給他重新鋪了一張牀。不僅墊了比平常厚了一倍的乾草和動物皮毛,上面還墊着幾層白色的類似被單一樣的東西。看上去十分光滑柔軟,倒有些像絲綢。
該隱躺在上面,整個人微微陷了下去,柔軟的金髮服帖地垂在耳邊,白皙的臉上泛起一抹嫣紅,眉頭卻輕輕蹙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豌豆公主。她睡在鋪了二十層牀墊子和十二層鴨絨的牀上,牀的最底下放着一顆豌豆,她還是被膈着了,整晚也沒有睡好。故事說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纔會擁有這樣嬌嫩敏感的肌膚。該隱現在的樣子,也好像一位可愛的小王子哦。
我捧着臉,看着洞頂,默默地陷入了究極的花癡之境中。
“根富?”一道因爲剛睡醒還有些軟糯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頭,該隱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你餓了麼?”
“什麼?”
“口水流出來了。”
“啊——”我忙不迭地擦了擦嘴角。乾的。
“我騙你的。”該隱撐起頭,聽了聽外面的動靜,“你在想什麼,爲什麼還沒有睡?”
我乾笑了兩聲,聽到外面的動靜,靈機一動道:“亞當和夏娃太辛苦,我想明天早起幫忙收下月見草,我怕我現在睡了明天不能按時醒。”
“你睡吧,到時候我會收。”該隱不容拒絕道。他的眼睛裡有種認真的溫柔,我心裡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你以前同亞伯是不是關係挺好?”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我和該隱關係好得這樣迅速是因爲人和人其妙的氣場相融,就像情侶們的一見鍾情。但是越認識該隱,我就越明白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因爲短暫的交往和示好就會和人交心的小孩子,尤其是他還識破我身份的前提下。
我想起亞當說的亞伯喜歡同該隱呆在一起的話。該隱這種面上冷淡實則喜惡分明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歡,那麼以前的亞伯根本不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吧?
所以,我只是被愛屋及烏了麼?這種被人當做替代品的滋味其實並不太妙,但是想到該隱可能根本不會殺亞伯,我心裡那點小鬱悶又被興奮所替代。
我問得突然,該隱愣了愣,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不關你的事。”
好吧,我沒指望該隱會如實直接告訴我,但是拒絕得如此不留情面還是傷到我這顆老心了。
“不說就不說,我也不稀罕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能說出這樣幼稚的話來,但是沒等我反應過來,這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我有些心虛地轉過頭,用後腦勺對着該隱,裝睡。
“我很討厭亞伯,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他。”過了許久,久到我都快睡着的時候,該隱突然有些負氣地喃喃道。
冷冰冰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有種孤零零的感覺,我的睡意就那樣消散了。如果不是我在夢遊的話,那我好像聽見了該隱的哽咽聲。我很想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但是如果我現在開口的話,那該隱一定會惱羞成怒吧?
所以,最明智的做法還是裝睡?
裝睡真的是一門高深的技藝,我目前還學藝未精,所以,沒有意外的,我最後又睡着了。等我心急火燎火燒屁股一樣的從牀上爬起來衝到洞外,外面已經是陽光普照。
我抱着頭,想大叫兩聲,突然看到放在旁邊石臺下的一個包裹,那是昨天我和亞當用來裝月見草的。昨天晾曬的時候,它被打開放在一邊,但是現在它重新系了起來,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裝着東西的,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該隱說幫我收月見草的話。
我忍不住笑了笑,心情似乎也隨着外面的陽光一樣,燦爛起來。
亞當和夏娃相攜從遠處走來,他們每日清晨必做的功課就是向上帝祈禱。看着我出現在洞口,夏娃有些吃驚:“你今日怎麼起得這樣早?早飯我還沒有準備。”
饒是夏娃這話沒有別的意思,我的老臉依然忍不住紅了紅。來了這裡一段時間以後,我的生物鐘就越發趨向於晚起晚睡了。早上的時候,不到飯點,我確實是不會起來洗漱的,如果不是抵擋不住亞當和夏娃擔憂的目光,我原本是打算早飯都不吃的。
“半夜起來收月見草累不累,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亞當也笑呵呵地搭腔道。
他們以爲月見草是我收的麼?真是冤枉啊!我正要解釋,該隱從另外一邊出來了。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
亞當和夏娃正好也沒了說話的興致,急匆匆去做早飯去了。他們臉上都有不解,顯然不明白爲什麼今天一家子人都不約而同起這麼早。
“爲什麼不讓我說,月見草明明是你起來收的?”
該隱在洞口的小圓石上磨刀,顯然不準備理我。
“你是不是覺得讓亞當和夏娃知道你主動幹活會很丟人?”我拍拍該隱的肩膀嚴肅道,“有個神人曾經說過,勞動最光榮,你完全沒必要害羞啊!”
該隱瞪了我一眼。
我收回手,搓了搓:“你不願意說的話,也可以把這件事記在日記裡,你知道日記吧,就是把你每天做的好事都記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以後可以翻閱。”
“爲什麼要記在日記裡?”該隱停了下來,看神經病一樣看了我一眼道,“只有腦子糊塗的人才要把每天做過的事情記錄下來以防忘記吧。”
“因爲以後別人翻閱你的日記,就會知道你做了很多好事。別人會把你的日記印成書本,廣爲流傳,這本日記的名字可以叫做,嗯,就叫做雷隱日記。”
“你是說我如果記日記的話,不僅會有人偷看,而且會把偷看到的內容告訴別人?”該隱問道。
沒等我解釋一二,該隱就斷然道:“我是不會記日記的,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