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離點了點頭,又說:“打開我看看吧。”隨後起身穿過珠簾走到書桌前,看着龍裕,示意他過來。
龍裕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畫帛,走了過去,在流離的注視之下將畫帛擺放在桌子上。
隨後解開了繫着畫卷的紅繩,紅繩一解開畫卷便徑直散開了。
彼時,只見畫上的女子容顏絕美,眉宇間透着一股書香的氣息,一身粉紅色的煙衫與那漫天飛舞的桃花瓣相得益彰。
女子的一顰一笑都被龍裕畫的極其的出神,簡直就是真人在眼前。
流離竟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算怎麼一回事?
一旁的婉眉見到這畫中人的時候也不由得長大了嘴脣,竟然喚了一聲:“怎麼會是王妃?”
“什麼王妃?”龍裕聽了婉眉的低頭喃喃自語,有些疑惑的望着一臉震驚的流離,看她的神色是認識這桃夭的,只是爲什麼她是那樣悲哀的眼神?
流離愣了半天,這才緩過神來,收回看着畫卷的目光望着龍裕,指着畫卷說道:“這就是你口中的桃夭姑娘嗎?”
流離一向淡漠的眸子裡也染上了幾分哀慼之色,龍裕竟然對寧萱上了心!
而龍裕口中的神秘女子桃夭姑娘是寧萱,竟然是寧萱這樣一個情深執着的女子。
龍裕望着那畫中的桃夭姑娘,眼裡又溫柔了幾分,彷彿那畫像上的人就是他的心愛之人一般,然而這樣的神色卻讓流離的心揪起,狠狠的揪起。
雖然不明白爲何流離會有此一問,但龍裕還是笑着點頭了。
“是啊,皇嫂是否認識這姑娘呢?”龍裕問道。
流離咬緊了嘴脣,不知道是否該回答他這個問題。
怎樣的回答都是不對的,她若說不認識,那就任由龍裕去尋找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桃夭姑娘麼?那個人明明就是寧萱,哪裡來的桃夭?分明就是寧萱不願告訴他的,所以才用了桃夭這個假名字。
可是若是告訴了龍裕,畫像的人是寧萱,一個心有所屬的人,那麼對龍裕來說又是怎樣的失望?
“龍裕,這畫像上的人根本就不存在的,你忘記了吧。”良久,流離纔對着他說道,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叫桃夭的姑娘,只有一個爲情所傷的寧萱!
龍裕眉頭一皺,有些不懂她的話,“皇嫂此話怎講?她怎麼會不存在?那日,我是真真切切的見着了她的,皇嫂爲什麼要說她不存在?還有你爲什麼要我忘記?難道,你認識她?”
面對龍裕的一連幾問倒是把流離給難住了,就連說出真相也不知道該或不該了。
“就算你翻遍整個靈鷲大陸也找不出這個桃夭,所以你忘記她。”流離轉過身去,語氣有些冷硬。
“本王不相信,她既然出現,那麼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她!”他龍裕貴爲筲王爺還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
就是因爲他這一生太過於尊貴霸道了,所以最後才明白老天爺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一個天大的難題。
流離的眸子一震,彷彿又聽見了當日寧萱對她所說的話。
竟然,問了一句:“若是永遠找不到呢?”
“若是一日找不到我找一月,一個月找不到我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直到找到她爲止!”看着流離的背影龍裕說的話堅定無比,而這也成了他這一生永遠無法忘懷的傷痛。
遇見寧萱,從來就是他龍裕的情劫,而寧萱就是上天派來折磨他這個目空一切的人的。
遇見那個叫桃夭的姑娘,也是他所有不幸的與幸運的開端!
流離記得當時寧萱也是這樣堅定的告訴她的,而最後落入的是一個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黑暗的深淵。
而寧萱的苦難與不幸,十有八九都是由於她造成的,因爲她隱瞞了鳳嶺已經死去的消息,讓寧萱不遠千里去尋找一個根本就已經死去的人。
這是她一時不忍的錯,與其說一些善意的謊言,不如讓他們面對殘忍的真相這樣纔會清醒。
不會有希望,就永遠不會絕望的。
“這個世間上根本就沒有叫做桃夭的人,所以你是找不到的。這畫像的人是大雲國護國將軍的大小姐,姓寧單名一個萱字!”流離轉過身來隱去了眼眸裡的情緒,望着龍裕說出了事實的真相。
看着龍裕震驚繼而變成不可思議的眼神,流離竟然微微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這樣就震驚了麼?那麼,龍裕後面還有他更加不能承受的。
“寧萱?她叫寧萱,原來她叫寧萱。”一時之間,龍裕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而眼底藏着的是如湖水一般深幽的憂鬱,與他本身狂妄的氣質有些不符合。
原來連名字都是假的,怪不得流離會說找不到她。
就連桃夭這個人都是假的,她叫寧萱,大雲國的人。
流離點了點頭,有些不忍,但她卻還是要說關於那畫像如萱草一樣帶着清新香氣的女子,寧萱!
“是啊,寧萱,前爲大雲國祁王的正王妃,如今可還滿意?”
“祁王妃?”龍裕重複了一次流離的話,擡頭望着流
離,他不知道她到底還知道什麼?
原來,她是別人的妃!
“你還想知道什麼?關於寧萱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訴你。”流離頷首應了他的話,隨後掀開珠簾走到軟榻前坐下,命婉眉給龍裕和她自己添上了一杯熱茶,而後緩緩的述說着關於另一個癡情女子的故事!
“我想知道她的所有。”龍裕也隨着流離走了出來尋了個位置坐下,卻是沒有再管那放在桌子上的畫卷,如今更好的解釋就是流離,畫卷也是用不着的了。
“好,只要你不後悔。”流離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眸子又清明瞭一些。
看着茶杯的水面上漂浮着幾片嫩茶葉,那經碧螺春泡過的茶水此刻正倒映出了她含笑的模樣,一個如同詩書卷一樣幽香的女子。
似乎將她勾入了遙遠的回憶,盯着茶水緩緩開口:“她是寧萱,大雲國的三大才女之一,從小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寧萱的舞也是跳得極好的,再加上寧萱本就姿容出衆,貴爲寧貴妃侄女的寧萱從小可謂是受盡萬千寵愛,其父也是朝中的重臣!只是,寧萱她卻從來不快樂。”
流離至今都還記得,當她當年還是一個乞丐的時候,寧萱收留了她將她收爲貼身丫鬟,那個時候本是豆蔻年華的寧萱卻永遠都不會像一般少女一樣大聲的笑。
寧萱笑的時候永遠都是讓人覺得沉悶以及苦澀的,正如她名字裡帶了一個萱字!如同萱草一樣帶着微微的苦澀。
她記得那個時候,寧萱每天都會跑到閣樓上雙手托腮的看着皇城街道上的熱鬧非凡,以及攤販們的吆喝聲,還有寧萱說過那街上最香的餛飩,那餛飩剛出鍋的香味令她魂牽夢縈。
那個時候她不懂寧萱這樣小題大做,後來才知道寧萱並不是喜歡餛飩相反寧萱吃了餛飩臉上都會起紅疹,而每次寧萱爲了一個人都在所不惜,因爲她知道餛飩的香味會讓她記起來一個人,只要聞到那餛飩的香味她就會胃口大開。
“寧萱最喜歡吃餛飩了,每次只要一聞到餛飩的香味就算生病也能不治而愈。說來很奇怪吧,一個從小被捧在手心的大小姐竟然會喜歡這些平民的東西。”流離笑了,想起往日伺候寧萱的時候,那些已經過去的往事。
寧萱與鳳嶺的感情,她與寧溪是最好的見證者!
“爲什麼?”龍裕看見流離笑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個時候的桃夭……哦不,應該是寧萱了,恐怕是沒有那日在桃花林裡那樣濃重的憂傷吧?
她應該也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個擁有豆蔻年華的少女,懷着一顆純真的心去體驗遇見每一個人的快樂。
“因爲,寧萱說過這餛飩的香味會讓她想起一個人,所以她快樂的源泉的便是一碗餛飩、一把紙傘、一方繡帕、一支鳳簪!”說這話的時候,流離是盯着龍裕一字一句的說的,她希望能給讓龍裕知難而退,也是想要龍裕明白寧萱有喜歡的人。
可是,她忘記了,感情的事情半點不由人。
而她只是平凡的人,也不是主宰人命運的神祗!相反,她自己的命運卻被別人主宰着!
“那個人是誰?”必定是讓寧萱愛慘了吧?是怎樣出色的男子竟然能夠讓她那樣的姑娘動心?
想到這兒,龍裕的心裡竟然產生了幾分嫉妒的心理,他竟然有些嫉妒那個能夠讓寧萱愛慘了的人。
是的,他龍裕承認嫉妒了。
“鳳嶺!”流離平靜的看着龍裕,望着他眼底波濤洶涌的情緒,心底此刻竟然是格外的平靜,如此的波瀾不驚。
龍裕一震,嘴角的笑容凝固了,鳳嶺!
他不是不知道,天下第一首富鳳嶺,掌握天下所有國家的經濟命運!
他能夠那麼快的把封地治理成了筲國的富庶之地,這其中也是因着那個神秘的男子。
鳳家的宗主,豫國的鳳侯爺!
而他卻是沒有想到,寧萱喜歡的人竟然是那個神秘如斯的男子,果真寧萱不是一般的女子。
“鳳嶺與寧萱乃是青梅竹馬,他倆相識數十載相知相愛,最後寧萱嫁給了祁王,鳳嶺也另娶了夫人了。”流離清楚她的三言兩語是解釋不清楚的,與其如此不如一針見血讓龍裕明白。
“數十載的相守,最後究竟是爲什麼勞燕分飛 ?”龍裕有些驚愕住了,與此同時他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憂傷,那是一種叫做心疼的東西。
既然相愛,爲什麼又不勇敢的在一起呢?
流離苦澀一笑,嘆了嘆氣,並沒有回答龍裕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極有感慨的話。
“這世間的感情之事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呢?”感情哪裡有那麼多的爲什麼?正是因爲愛情,所以一切都不需要理由了。
然而,這些話她卻是不能夠說給龍裕聽的。
“是啊,感情之事誰又能夠說得明白?”龍裕沉了沉眼眸,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後來,豫國動亂皇后逼宮,鳳嶺以身殉國,這些龍裕你想必也都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可是不是並沒有找到鳳侯爺的屍體嗎?
”龍裕有些愣愣的問道,豫國並沒有找到鳳嶺的屍體,否則定當會風光下葬的,而這一切卻是並沒有的。
流離苦笑着搖了搖頭,說:“我怎麼敢讓萱姐姐知道那樣慘痛的消息?確實是找到了屍體的,是在萬丈深淵底下尋到的,我怕讓萱姐姐絕望於是下令封鎖消息,讓禁軍尋了一處墳地簡單的葬了他!”
“所以,至今她都不知道鳳侯爺已經不在人世了嗎?那麼她去哪兒了?我要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龍裕簡直被這個消息給震驚住了,他本想着他是沒有任何機會了的,可是如今那個人死了,這就證明是上天給了他機會啊。
“她走了,她以爲他還活着,於是她孤身一人上路去尋找他了,即使走遍千山萬水。我也正命夜衛在滿世界尋找她,卻久久沒有音訊。”流離有些無奈,寧萱的執着於倔強怕是沒有人有辦法的。
她讓白畫加大了人手也還是沒有音訊,沒有一點關於寧萱的消息。
而她也爲了寧萱讓白畫修書信給司尋,讓他幫忙尋找寧萱,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同樣是毫無音訊。
“王爺要三思。”流離愣了半響,許久,也只得憋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若是龍裕鐵了心想要去尋找寧萱,那麼她也是阻攔不了的。
莫非,愛情真的有如此大的魔力?竟然讓這麼多的人都爲之喝醉。
“皇嫂放心吧,我一定將她找回來。”說這話的時候,龍裕的眼裡都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若說寧萱是點亮他生命裡的一盞燈,那麼寧萱的離去他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第一次,他有了這樣迫切的希望,這樣的希望去找到一個人。
不論結果是好還是壞,他都希望,因爲他是龍裕!
從小就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龍裕,從小被筲皇捧在手心的皇子。
怕是他一句話,筲皇都願意將整個筲國給他,因爲他是溫貴妃的兒子,是他最愛的妃子的孩子。
流離無奈的搖了搖頭,若是她知道今後的歲月裡龍裕會爲寧萱如何的痛苦,那麼她是不是也會後悔今日的坦誠相告?
若是她知道以後的日子裡,會有三個人因她而痛苦糾纏,那個時候又該是怎樣的自責?
“皇嫂,臣弟告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龍裕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就拜別了流離走出了蓮居。
“婉眉替本宮送王爺。”流離看了一眼立着的婉眉,隨即說道。
“是。”婉眉應道也走了出去。
正當龍裕離開,白畫就走了進來,神色竟然還有些慌張。
“娘娘。”白畫焦急的喚道。
“怎麼了?你手裡拿的東西是什麼?”流離一愣,有些不懂白畫爲何驚慌,卻是撇到了白畫手裡拿着的東西,目光有些不解。
白畫躊躇不安的看着流離,“娘娘且看看這是什麼。”她走上前將手中被手帕包着的東西放到了流離的桌案上,隨後退立到一旁看着流離。
“琴譜?”流離依言打開了手帕,只見手帕上放着一本被雨水打溼了一些邊角的琴譜。
“這是琴譜沒錯,可是娘娘知道這琴譜是誰所寫的嗎?”白畫的眉頭越皺越深,看着琴譜的眼也更加的深沉了。
流離擡了擡眉毛,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白畫,說:“琴譜有什麼特別的麼?”
語罷,流離也動手翻開了琴譜的第一頁,一瞬間,目光凍結,瞳孔赫然的放大!
那琴譜上的字蒼勁有力,筆筆鋒利無比,這字體她再熟悉不過了。
流離放在腰側的手赫然收緊,心頭彷彿如同破了一個窟窿,血流成河。
“這是……”流離擡頭望着白畫,呼吸加重了一些,有些不敢承認她心中所想的真相。
“這是奴婢在御花園裡撿到的,當時碰巧路過看見兩名宮女抱着一些不要的廢書籍拿去焚燒,無意之間撿到了被宮女遺落的琴譜,這琴譜的背面刻着金印,而只有他國進貢的東西纔會被刻上金印,心下便有些奇怪便拿着這琴譜去問了問總管太監,一查才知道這是大雲國離皇送給娘娘您的禮物,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到了,只不過不知爲何卻遲遲沒有到娘娘您的手裡”白畫嘆了嘆氣,將昨早的經歷全盤托出。
然而,她是忠於流離的,所以不能有任何的隱瞞。
流離心下有些瞭然,默不作聲的從懷中掏出來一方淡藍色繡着蓮花的手帕,輕輕的擦拭着琴譜上沾染泥土的地方,那摸樣竟然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琴譜弄壞了,從未有過的認真,彷彿這是一件多麼珍貴的東西。
而也確實沒有錯,這個琴譜她確實寶貴,因爲是他贈予的。
“白畫,這件事暫且不要聲張,去替本宮尋個火爐來。”做好這一切之後,流離這纔對着白畫吩咐道。
白畫會心一笑,自然是明白流離想要做什麼,“是。”隨後便退了下去。
流離淡淡的點了頭,收回目光注視着桌案上的琴譜。
她曾經在大雲國的六王府中見過他的筆跡,所以這琴譜是出自誰人的手,她心如明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