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恩大酒店的26樓有着全哥譚最爲豪華、景觀最好的景觀餐廳,坐在落地窗前,可以縱覽整座城市天際線,被人們稱爲哥譚之眼。
這間餐廳最出名的就是其極爲嚴苛的會員邀請制,畢竟以蝙蝠俠那多疑的性格,可不會隨隨便便的就讓什麼人看清哥譚的天際線,許多想要探店的美食家也曾因爲身份不夠格而被拒之門外,可是人們越罵就越是好奇世界首富的餐廳裡都有什麼。
這間餐廳的裝潢與韋恩莊園如出一轍,因用料紮實而顯出古典的氣派,同時又有哥譚獨有的哥特式的華麗。
地板是黑色和深紫色交織的大理石,每一塊顏色之間用金線分隔開來,古銅色的扶手立柱上方鑲嵌着只存在於幻想當中的怪物雕像,四根巨大粗壯的羅馬立柱支撐起哥特穹頂,帷幔簌簌的從牆壁和柱子兩側滑落下來,細長尖銳的哥特式窗戶透過的陽光,被過濾成陰鬱朦朧的色調。
塔利亞見過無數宏偉建築的內部裝潢,但沒有一個讓她有如此震撼的感受,哥譚的黑暗不止像是細雨,有時也像讓人難以抵擋的洪流,身處其中時,只感覺到自己如黑暗風暴中飄搖的鳥兒,即使是毫無條件承托起自己的風,也無法在此刻互相依存。
陰鬱、孤獨、遺世獨立,這是每一座哥譚老建築直直的刺進人們心中的黑暗鋒刃。
塔利亞擡頭看着牆壁上時而錯落時而重疊的哥特式燭臺,只感覺到心神跟着重重的火光一起搖晃。
坐在她對面的布魯斯·韋恩穿着一身極爲得體的寶石藍色西裝,眼睛藍的像是風雪留給世人一窺夢境真相的門扉,當他專注的看過來的時候,塔利亞把準備好的說辭忘了個一乾二淨。
“很抱歉,女士,我如此冒昧的向你發出邀請,但我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
布魯斯先開口說道,他挺直脊背,以一種優雅卻不過分拘謹的姿態切着盤中的食物,並說:“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來到這座城市,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頗爲消耗勇氣的決定。”
“我是來找你的。”塔利亞直言不諱。
“在我們重逢時我就知道了。”布魯斯點了點頭說:“你對你的意圖表達的很充分,所以我們纔會在這裡再次見面。”
“你打算找我談什麼?”塔利亞一隻手放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拎起叉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撥弄着盤子裡的食物。
若在正式場合當中,這會略顯失禮,但塔利亞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她穿了一席如星夜般的流光魚尾裙,上半身是細細的吊帶和收腰的魚骨,下半身柔軟的絲綢材質像是流淌下去的黑色蜜糖,到了綻開的尾部,又讓人聯想起神秘的深海暗流。
毫無疑問,塔利亞是個美人,並且與布魯斯見過的絕大多數女人不同,她深知自己的魅力,並將其打磨成鋒利的刀刃,不露半點天真無邪或柔弱可欺,只想告訴所有人,她有多麼妖豔就有多麼危險。
這是一種極爲獨特的氣質,讓人簡直難以從她身上移開目光,塔利亞向來秉承一個原則,充滿攻擊性的外貌,可以很好的篩選掉那些只貪圖她的美色卻沒膽承受她的危險的軟蛋,到目前爲止,塔利亞很滿意布魯斯的注視。
以前絕大多數人打量她的眼光都帶有一種怯懦的淫邪,而當她回望過去時,他們就像見了鬼一樣挪開目光,恨不得把臉皮撕下來,好讓這個看上去就很瘋狂的女人別找他們的麻煩。
但布魯斯的目光帶有純粹的欣賞,還有一些非常單純的好奇,不是帶有攻擊性的窺探,而僅僅只是好奇。
塔利亞想要更直白一點,她認爲是時候向布魯斯詢問一個答案了,能夠得到他的青睞,讓他成爲裙下之臣自然更好,但若不行,只獲得他的基因也可以。
可就在塔利亞開口的前一秒,布魯斯就像掐準了時間一樣開口說道:“我沒帶任何女伴來過這裡,因爲這間餐廳對我有特殊意義,你應該去過韋恩莊園了,對嗎?”
這成功的引起了塔利亞的好奇,於是她點了點頭說:“是的,我看出了這兩處地點之間的聯繫,它們的裝飾風格有點像。”
“因爲這都是我父母建造的。”布魯斯擡頭,轉動眼珠環顧了一下天花板,並說:“在他們的那個年代,這樣的風格流行過很長一段時間,在結婚之後,他們先是將西區的韋恩莊園原封不動的搬到了南區,並更新了裝修風格,然後建造了同樣風格的韋恩大酒店。”
“我不知該怎麼評價這樣的風格。”塔利亞也轉過頭去看向燭火背後更深邃的黑暗,那有點像是略顯寂寥的落寞,也像是在威嚇些什麼的恐怖。
“不像是新婚夫婦會選擇的裝修風格,在我小時候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我也有過同樣的疑問,而他們給我的回答是,這是他們經過討論之後選定的風格,他們都很喜歡。”
塔利亞把頭轉了回來,再次看向布魯斯的藍眼睛,而那裡忽然充斥着誠摯的歉意。
“很抱歉,我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我要說的是,或許這就是家庭的意義,偉大之處正在於,當他們共同決定一件事時,他們便同時從對方身上看到願與其共度萬難的勇氣,而人們稱之爲愛情。”
“這與他們從對方的容貌和家世上第一次受到的那種來自於荷爾蒙的衝擊截然不同,如果你選擇家庭,就像是把燭光晚餐當中的蠟燭扔進壁爐,以放棄一晚的浪漫換得長久的溫馨和安寧。”
塔利亞沒意識到自己盯着布魯斯多長時間,當她開口時,卻不是她擅長的帶曖昧意味的調笑,那話語之中飽含一些不受控的思索。“所以你已經把蠟燭扔進去了?”
“這是你做一個選擇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布魯斯專注的看着塔利亞的眼睛說:“我曾經在裙裾翩躚之間,爲無數如你一樣的絕色而動心,也曾同樣受到豔麗和鮮活的吸引,不顧代價的在這座城市上空追逐一隻貓。”
“但真正讓我做出選擇的是她先從高空一躍而下,從自由和快活中一頭扎進難解的瑣事中,她不是喜歡帶孩子,她只是喜歡我。”
“我對任何一個從本就拮据的生活中還要分出一點愛來愛我的人對我付出的感情敬若神明,對你也是一樣,女士。”
塔利亞回望布魯斯,就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樣,用一種荒謬的語氣問:“你爲什麼會覺得我和你的那個小偷女友一樣拮据?我們完全是兩種人!”
“是嗎?”布魯斯將一塊秋葵送進嘴裡,並因它黏膩的口感微微皺了一下眉,但還是舒展開眉毛說道:“你並沒有很多選擇的餘地,女士,如果我沒有選擇尊重你,而是用一種相當惡劣的帶有侮辱性質的方式公開拒絕你,你難道還能說服自己和我上牀是爲了報復我嗎?”
“你知道你不能。”布魯斯打斷了塔利亞反駁的話語並說:“你清楚的知道,在父權社會之下,你如何凝視我都無法給我帶來壓力,不論你的目的是偷取我的基因還是別的什麼,人們都只會覺得你是個蕩婦。”
塔利亞緊緊的捏住叉子,她死死的盯着布魯斯的眼睛說:“我不在乎……”
“但我必須考慮我和我女兒的名譽。”布魯斯繼續低頭切割食物,他說:“我選擇了家庭,就必須爲每一個家庭成員考慮,正因父權社會的存在,我所受到的一部分道德壓力必然流向我的妻女,對成年人來說,這不過是我的又一樁風流韻事,但愛莎今年剛剛上小學,孩子們會把他們的不理解放大成更大的惡意,我必須完全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
塔利亞開始感到困惑了,她並不能完全理解布魯斯所說的話,主要不理解的點就一個,那就是家庭。
這位刺客聯盟首領的掌上明珠以常人難以想象的天賦和毅力弄懂了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事,但若非要尋找一處空白,那或許就是親情和家庭。
在塔利亞幼年時期,她的母親就被殺了,所以她的記憶當中只有父親,但是對於父親雷霄古,她的印象也只有無窮無盡的殘酷訓練和各式各樣艱難任務的命令。
塔利亞沒有體會過任何正常的親情,對於家庭這種人類社會單位更是毫無理解,刺客聯盟的殺手大多來自於雷霄古在全球各地培養的孤兒,他們對於家庭更是沒有概念,這個話題就沒出現在塔利亞的前半生當中。
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塔利亞在最急需說話的時候,遇上了一個最能令她大腦空白的話題,她只在雜誌上看到過最典型的美式藍領家庭,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正常的,所以甚至連幾句玩笑般的調侃都說不出來。
“你很愛你的女兒。”塔利亞乾巴巴的說。
“而我十分驚訝於你的父親竟然會指使你做這種事。”布魯斯擡眼看着塔利亞說:“通常一個父親會竭力避免自己的女兒沾上此類名聲,甚至哪怕有一點類似的傾向,他們都恨不得立刻拎上槍把那個混小子轟成渣。”
“我……”塔利亞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這不是他指使的,我只是……需要你的幫助。”
“你爲什麼想要我的基因?”
“我需要一個後代。”
“那麼你爲什麼需要後代?”
塔利亞沉默了一下之後,用一根手指捲起了一側的長髮,思考着說:“我是惡魔之女,身上流淌着惡魔雷霄古的血,他們說這會帶給我強大的力量,但還不夠強大。”
“對於什麼來說不夠強大?”
塔利亞又沉默了很長時間,她不是在思考,只是看起來十分抗拒回答這個問題。
而布魯斯說出了她糾結的答案:“對於爲這個世界創造一個新秩序而言,你不夠強大,你沒有強大到足以影響整個人類的歷史,所以你希望你有一個強大到這種地步的後代來統治人類,塑造歷史。”
塔利亞的目光剛和布魯斯對上,她就聽到布魯斯說:“因爲你的父親對你永遠不滿意,他對他改變世界的進展永遠不滿意,他永遠在渴望一個終點,而你爲了結束這種折磨,迫切的想要給他一個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