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盛夏的傍晚,空氣中浮動着昏黃的光,熱氣氤氳在地表之上,土窠裡升騰起來的的潮氣混雜着青草的清香,順着門窗的縫隙鑽進來,但也只能漂浮在房間的上方。
走進餐廳的客人聞見了無比濃郁的香味。
收到邀請前來的人們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其他人,發現他們都很面熟,他們都是前段時間因建設地球魔法防禦網絡而聚集在哥譚的大法師,以及他們僅剩不多的學徒們。
此時,每個人臉上都有難以言喻的震驚表情。
無關香味和菜色,只因房間中瀰漫着的幾乎形成實質的能量,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屬於惡魔的力量。
“這是怎麼回事?!”吉姆嘴脣顫抖着問,他低頭看向桌子上的菜,追隨着本能問道:“這是什麼肉?這是什麼肉?席勒!”
“這是駝鹿的肉。”
“不可能!!!”一個女法師尖叫了起來,她瘋了一樣的開始嘶吼,伸手就要去抓桌子上的肉排,但她的同伴攔住了她,緊緊的盯着桌子上的肉嚥了一下口水。
席勒從長桌的主位站了起來,端起了酒杯說:“如大家所見,今天的主菜是紅酒醃製鹿腿肉排、迷迭香鹿小肋、酸乳酪香芹煎烤肝尖、鹿血布丁以及蔬菜鹿肉紅湯。”
“你瘋了嗎?這根本就不是鹿肉!”一個黑人法師怒吼道:“你怎麼敢……你怎麼敢……你會被詛咒的!”
“當然,每個地方都有稱呼肉類的不同風俗,在我眼中躺在桌子上的是十六頭強壯的鹿,但在各位眼中,他們可能有個別名,叫做‘惡魔’。”
所有人都僵住了。
之前看到過菜品的一行人,都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辨別出食材種類,斯特蘭奇是個外地法師,幾乎沒和本地惡魔打過交道,扎坦娜的力量不來自於惡魔,雖然對抗過惡魔,但也沒和他們進行過深入交流,所以自然感覺不出。
但在座的這些大法師可不一樣,他們的力量幾乎全部來自於天使和惡魔,感受惡魔的力量對他們來說已經成了本能,所以他們非常確信席勒說的是真的,桌子上的菜的原材料就是惡魔。
也正因他們對於惡魔的力量非常瞭解,才明白現在躺在席勒桌子上的這羣惡魔力量品級可不低,至少也得是惡魔將軍級別。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法師顫抖着手差點打翻了盤子,他惶恐的看向席勒問道:“你殺了這麼多的惡魔,地獄魔王不會放過你的!”
“至少現在我還站在這裡,不是嗎?”
坐在右側首位的斯特蘭奇就好像是明白了席勒的意圖,他動作緩慢的拿起餐巾,以一種優雅的姿態繫好,一手拿起叉子,環顧一圈並說:“你們不是想要強大的力量嗎?現在力量就擺在你們面前,你們要是不要的話,我可就全吃了。”
“啪”的一聲,盤子還是被打翻了。
可是沒人去關注那位老法師的情況,所有人都有些僵硬的將目光落在一桌子豐盛的菜餚上,那上面冒起的每一縷熱氣,都是赤裸的、單純的、不夾雜任何雜質的精粹力量。
那與惡魔賜給他們的力量不同,惡魔通常會將力量擰成涓涓細流送給脆弱的人類,他們曾無比感激這種恩賜。
但席勒的餐桌上流淌着的是洶涌的洪流,沒有誰賜予,沒有誰降臨,全然原始而兇暴,但強大的無可匹敵。
他們的嘴脣開始顫抖,他們的心肺開始澎湃,他們的靈魂從瞳孔中伸出尖牙利齒,叫囂着吞下眼前的一切,那是他們永遠無法通過恩賜獲得的力量。
誰沒想過成爲惡魔呢?
這樣的想法如同電流一般,圍繞桌子一週流竄過所有人的大腦,強大、永生、無所顧忌,擺脫羸弱的軀殼,前往夢中的應許之地。
“席勒。”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席勒在餐桌對面的邊櫃的倒影當中看到了有着黃色眼瞳的山羊的倒影,他也明白,此刻只有他能聽到阿扎澤爾的話。
“你殺死了我的部下,並把他們端上了你的餐桌,這是永遠難以寬恕的冒犯,你會爲此付出代價。”
“何必如此焦急呢?阿扎澤爾冕下。”席勒端着酒杯看着鏡中倒影的阿扎澤爾說:“我可不止把你的部下端上了桌。”
一陣金鐵交織的“噼啪”聲後,所有的客人都用顫抖的手拿起了餐具,涎水從他們的嘴邊淌下來,熾熱的火焰從他們的眼中冒出來。
就連吉姆所率領的小隊也略顯猶豫的拿起了餐具,他們也不是沒吃過魔法生物,邁雅當中的烤精靈鹿肉也挺好吃的。
而且這羣人在吸血鬼入侵的戰爭當中耗費了不少力量,就算他們都不是那種過分依賴於力量的愣頭青,可靈魂中的飢渴始終不斷叫囂。
吉姆想起了他上一次參加席勒宴會時那味道美妙的無以倫比的食物,那種穿透靈魂的香氣或許不是他的錯覺,惡魔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就在第一把叉子即將碰到食物的時候,席勒的聲音再次響起。
“對於各位喜歡我提供的菜品我深表榮幸,但我不得不稍加提醒,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對我懷有無謂的誤解和惡意。”
沒有人在認真聽他說話,或許他們聽到了但並不在意,他們只是盲目的衝向可能獲得的力量,而席勒也繼續平靜的說:“你們中的一些未受邀請不請自來,我對這類人所能抱有的最大敬意,就是讓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宴會上。”
“我衷心的希望流淌在他們血管當中的粗魯無禮不會影響到各位的味覺享受,那麼,宴會開始。”
席勒輕輕舉杯,然後重新坐下。
其他所有人如墜冰窟。
“我聞到了,我聞到了卡茲靈魂的味道!”一個臉上有一道醜陋的傷疤的老女巫喊道:“還有那個叫莎莉亞的羊蹄子,這桌子上充斥着他們血肉的氣息……”
吉姆瞪大了眼睛,他猛然看向席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不可置信的吼道:“你把他們給……”
然後他又用震驚的眼神去看桌子上的菜,非常明確的在每道菜裡看到了兩種不同的肉。
吉姆的嘴脣也開始顫抖,他不斷的本能的吞嚥着口水,對抗那種從胃當中反上來的噁心的感覺,他差一點就吃下去了。
食人,一種從人類建立文明社會起就最爲不可饒恕的罪。
“瘋了!瘋了!席勒,你瘋了!”吉姆不斷的揮着手喊道:“我不會吃他們的,這簡直不可理喻,我現在就要走!”
說完吉姆推開了椅子朝門邊走去,他回頭瞪着他的同伴,上都夫人張開雙手說:“我不是人類,我是森林妖精……”
“我也……”本內特猶豫的吞了一下口水。
感受到吉姆憤怒的目光,剩下的三人還是慢吞吞的站了起來,然後跟隨吉姆一起離開了。
斯特蘭奇也放下了叉子,冰冷的看着桌子上的菜品,席勒的目光投向他,斯特蘭奇毫無畏懼的與他對視,並說:“我是個外科醫生。”“所以你只會救人?”
“所以我明白人體有多麼骯髒,你的調味料毀了這一桌好菜。”
斯特蘭奇在暗指另一件事——既然要用惡魔製作成的菜餚激發人類法師的貪婪之心,讓他們明白直接掠奪和殺死惡魔會獲得更多,那又爲何要多此一舉,爲食客平添心理負擔呢?
既然吃下了惡魔的肉就沒有回頭路可走,難道不應該是想方設法的誘騙他們吃下去嗎?
可令斯特蘭奇沒想到的是,這羣人在停頓了一秒之後,就如同飢腸轆轆的野獸一般撲向了滿桌的肉食。
沒有猶豫,沒有躊躇,斯特蘭奇彷彿聽見了他們心裡的聲音。
吃人算什麼?我們現在很餓,我們需要力量,只要能夠填飽肚子我們什麼都吃。
吃人算什麼?我們餓的夠久了,因爲我們夠強,我們纔是食客,弱者恆弱,該上餐桌。
吃人算什麼?當我們真正昇華爲與弱小人類截然不同的生物後,那些進了我們胃袋的肉就只是肉而已,人類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無邊無際的憤怒衝昏了斯特蘭奇的頭腦,他感覺這饕餮狂宴上所有人張大着的嘴巴都成了把他的理智吸進去的漩渦。
就在這時,一隻手握着的酒杯落在了他的面前,發出了輕輕的響聲,斯特蘭奇茫然的擡頭,只看到了席勒含着笑意的眸子。
“你看到了嗎?史蒂芬?”
斯特蘭奇再度去看餐桌上的情形,他沒看到任何一個人,只看到了一羣飢餓的野獸,毫無顧忌的對着人類扔出的肉塊大塊朵頤。
他們的尖牙被磨掉,利爪在收縮,身上長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厚重絨毛,斯特蘭奇再努力睜眼時,只看到了一羣肥胖的家畜,一羣有着呼扇的耳朵和肥胖的肚腩的豬。
“敗伏於飽食,更畏懼於飢餓……”斯特蘭奇不由自主的重複了一遍席勒的話。
而席勒又看向坐在左側首位的帕米拉,並說:“人忘記了自己是誰並屈服於飢餓時,就變成了豬,而人類總是在屈服。”
帕米拉按在桌子上的指尖略有些顫抖,她擡頭看像席勒那雙渙散的眸子,然後又看向擺在桌子上的美食,然後從自己人類基因的本能當中聞到了一種香味,不是肉香,而是果香。
阿扎澤爾出現在長桌對面的時候,巨大的黑色羽翼帶來的陰影籠罩了所有人。
沒有任何人停下,所有人都在瘋狂的往嘴裡塞着肉,放棄了餐具,放棄了禮儀,伸手去抓、用牙去咬,直到絕大多數肉類被分食殆盡,他們終於再次拿起餐具。
這一次不是爲了切割食物,而是爲了切割同類。
第一聲慘叫聲發出的時候,阿扎澤爾深吸了一口氣,他左側的翅膀輕輕一抖,一名忙於爭搶的大法師被拍到了後側的牆上,變成了肉泥。
仍然沒有人停下。
叉子插進了眼眶,餐刀割過喉嚨,血腥狂宴終於真正上演,所有人爬到了桌子上,開始用最原始的武器——指甲和牙齒——從他們的同類身上撕下血肉。
“呲拉!”
鮮血噴濺到了阿扎澤爾的臉上,從面頰到眼角鮮紅一片,他閉上眼睛,血珠從睫毛滑落。
“味道如何?”席勒站在長桌的對面,墨綠色的西裝幾乎融進夕陽下的樹叢,他對着阿扎澤爾舉杯問道。
阿扎澤爾伸出舌頭將滑落的血液捲進嘴裡,魔鬼鋒利的犬齒露出來,他睜開眼,用山羊的橫瞳看着席勒說:“令惡魔都覺得辛辣的罪惡,多謝款待。”
席勒緩步走到了阿扎澤爾的對面,阿扎澤爾轉頭看着他,席勒把已經空了的酒杯放在了阿扎澤爾的頸前。
阿扎澤爾忽然睜大了眼睛,他看着席勒不可置信的說:“你知道魔鬼不能拒絕罪惡,所以你就如此引誘了我的部下!”
席勒沒有回答,人皮之下鋒利的毒牙一閃而過,他轉了一下手裡的酒杯,貼的離阿扎澤爾更近。
他的語調逐漸低沉下來,“阿扎澤爾,主的代罪羔羊、最初的牲畜祭禮,留下你的血,你就可以離開了。”
“席勒,你瘋了!”
“我告訴過你他不是席勒了。”康斯坦丁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阿扎澤爾猛然轉頭,康斯坦丁已在門框上看着他,冷漠的說:“你的部下是我殺的,我告訴他們我想重新締結契約,而沒人能拒絕拿着我的靈魂在地獄裡炫耀的誘惑,地獄的牲畜從來不長記性。”
他的眼神落在滿桌的殘骸和屍體上,平靜的說:“以往他們把我排除在外,而我並不在乎,我操縱的羔羊在天上和地下。”
“現在他們飢餓的叫聲惹人厭煩,我想他們的主應當開始屠宰。”
“我從我的畜欄中挑選一隻強壯的羔羊放上祭壇,好換得他們的主把他們端上餐桌,很公平,不是嗎?”
康斯坦丁笑着走到阿扎澤爾的面前說:“你已經吸收了這裡的所有極品罪惡,就必須付賬,不然我就讓惡魔殺了我,然後去天堂向所有天使散播你賴賬的醜惡嘴臉。”
阿扎澤爾震驚的看着康斯坦丁,又看了一眼席勒,又看了一眼康斯坦丁。
十分鐘之後,康斯坦丁端起裝着深紅色酒液的酒杯。
他輕輕壓低杯口和席勒碰杯,然後舉杯擡頭,享受着血腥氣滑落喉中,沉在髮絲陰影后的眼眸中有從未改變過的瘋狂和放蕩。
席勒以前所未有的深沉目光注視着康斯坦丁,說。
“通過你,進入痛苦之城;通過你,進入永世悽苦之深坑,康斯坦丁。“
“通過你,進入萬劫不復之人羣,席勒。”
“敬但丁。”
“敬但丁。”
小山羊:被人類玩法嚇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