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正好,彼得。”席勒給彼得倒了一杯熱茶,而坐在酒店房間的牀邊的彼得顯得有些坐立難安,他喝了一口茶,卻被燙得差點吐出來。
“咳咳咳……”
席勒用不贊同的目光看向他並說:“怎麼了?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彼得又是一陣猛咳,然後用衛衣的袖口抹了抹嘴,他再次張開手臂癱在椅子上說:“我只是想過來看看,確認事態發展一切向好。”
然後他像詐屍一樣挺直身體並說:“真的,醫生,超級英雄身份暴露是一件很不好的事,他們不能同時承受來自於罪犯和民衆的壓力,我體驗過了,所以知道這有多麼難熬。”
席勒看着彼得臉上憂愁的目光,他放下茶杯,在彼得的對面坐下說:“彼得,在古老的東方有這樣一個故事,說的是古代的一個王朝正在發生戰亂,皇帝年幼,太后無權。”
“一名將領受到皇帝的命令前往邊疆平亂,在出徵的路上,他的下屬對他說,現在國家爆發了戰亂,國力太過貧弱,皇帝也不能服衆,我們冒死作戰,恐怕也沒有人知道。”
彼得的注意力漸漸被吸引了過去,他記得在診所時,席勒總是給他講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比如一個人買首飾,把首飾還回去了,卻把盒子留下了,一個人開着船,劍掉進水裡,卻在船上畫個記號……
“那怎麼辦?”彼得問道。
他本以爲這是個勇猛的將軍安撫部下,衆將士驍勇作戰、報效祖國的故事,沒想到席勒話鋒一轉說道。
“他們裁了一身只有皇帝能穿的黃色的衣服,爲這位將軍披在身上並說,現在的皇帝尚且年幼,沒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不如我們先殺回都城,你當了皇帝,再領着所有人一起平叛……”
彼得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可沒想到這還不是結束。”席勒接着說。
“這位將軍回到都城之後,各位大臣都感覺很緊張,在會見大臣的時候,他脫下了黃袍,對着幾位老臣哭訴將士們是如何勉強他當皇帝的。”
彼得又被嗆得咳嗽。
“這個時候另一名將領走上前說,反正我們不能接受一個小孩命令我們,總得有人當皇帝,不如就是你吧。”
“於是這位將軍就成了皇帝,故事到這就結束了。”
彼得咳嗽得脖子和臉通紅,半天才把氣喘勻,他捂住眼睛說:“這是什麼破故事,這裡面的人都是怎麼想的?”
“這幫人離開都城不是去打仗嗎?怎麼還有空在行軍的過程當中縫衣服?那個穿上皇帝的衣服的將軍要是不想當皇帝,那當場脫了不就行了嗎?爲什麼非得等到回都城?”
“那羣臣子知道他要造反,爲什麼還要去見他?就不怕被他殺了嗎?還有明明是你自己在路上不脫衣服的,有什麼可哭的?”
“太敏銳了,彼得。”席勒一邊吹着茶水一邊感嘆道:“你完美的抓住了這個故事的重點。”
彼得有些茫然,順着席勒說的話,他開始自己思考這幾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是東方古代的話,應該是騎馬打仗吧。”彼得開始翻動腦子裡的歷史知識,他說:“就算是步行,也應該不會帶剪刀和針線什麼的,士兵又不是裁縫,所以衣服肯定不是出城之後才做的。”
“如果這個顏色的衣服只有皇帝能穿,布料肯定不好買,而且做的時候也得偷偷摸摸的,估計敢做的人也不多,找裁縫也得好一會。”
“那這肯定就不可能是臨時起意,怎麼也得提前準備三個月吧?所以他肯定是早有預謀,這纔會在回去的路上也不脫掉那身衣服。”
“而明知他要造反,還去見他的臣子,恐怕也早就和他串通好了,畢竟他們去之前也不知道對方是真心的還是被迫的,從常理來推斷,也不太可能是被迫的吧。”
“他們要真是忠心耿耿,肯定知道自己去見叛軍首領是死路一條,這時候該做的難道不是趕緊通知皇帝,讓他集結兵力對抗嗎?”
“所以……”彼得總結道:“這位將軍他領着出城的那些將士,還有後來去見他的臣子,肯定都串通好了,他們就是在演戲。”
“將士一時衝動,將軍被逼無奈,臣子毫不知情,這樣整件事當中就沒有罪魁禍首,全是受害人,也就不會被人罵了。”
彼得聽到了對面的座位響起了掌聲,席勒一邊鼓掌一邊搖頭說:“太完美了,彼得。”
“歷史真的是這樣的嗎?”彼得有點詫異的問,他知道席勒給他講的很多東方故事都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
“沒人知道。”席勒搖了搖頭說:“史書都是勝利者撰寫的,就算不是,傳承千年以後總有謬誤,但真相併不重要,彼得,你覺得你是個聰明人嗎?”
“嗯……我想我比其他人在某些方面要更聰明一些。”
“過於謙虛了,實際上你很敏銳,彼得,而你得出的這些結論,也是大多數聰明人會得出的,並且他們比你更擅長陰謀論。” “他們善於從結果推出過程,一件事的既得利益者是誰,誰就有可能是幕後黑手,通常情況下是這樣的。”
“但某些時候我們也可以反向利用這種思維,把一個人推到他本不該去的位置上。”
彼得把身體向前傾,想知道具體要怎麼做。
“當你成爲了一件事理論上唯一的受益者,哪怕這件事還沒有發生,預測到未來的人們就會覺得,這件事一定是你主導的。”
“因爲如果這件事發生了,你會獲得很大的利益,那你又有什麼理由不去這麼做呢?”
“就像那位將軍,雖然他被披上黃袍的時候,造反的事還沒有真正的發生,但是可以想見的是,只要造反成功,他就會是皇帝,他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你就會覺得他肯定是早有預謀,這一連串事件不過是他在演戲。”
彼得思考着點了點頭說:“我也不能否認,我做出這個判斷的時候,確實想到過要是成了,他就是皇帝,誰能抵擋住這種誘惑呢?會早有預謀纔是正常的吧?”
“所以,懷有這種看法的人一定會提前把矛頭對準這個既得利益者,即使這件事事實上沒有發生既得利益者,也還沒得到任何利益,他們想要把對方消滅在搖籃當中。”
“他們一旦出手,必然會損害到這個人現有的利益,而爲了自保,他也會反擊,只要他一反擊,就坐實了他的野心。”
“人們會想,看吧,這果然是他的陰謀,否則他怎麼會還手呢?”
“要是這個人還手的稍微快了一點,下手稍微狠了一些,就更解釋不清了,一切都會被歸爲他準備得夠早,野心夠大。”
“劍拔弩張一定會演變爲真刀真槍的實戰,而一旦打起來了就不會輕易結束。”
席勒微微擡起頭,眼中的笑意裡閃過一絲寒光,他輕輕放下茶杯說:“嗜血的狼嘗過了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的美妙感覺,就絕不會允許頭狼停戰,到最後只能有一方活着站在這裡,而我相信那會是布魯斯·韋恩。”
在這深秋季節,一覽無遺的美洲平原上肆無忌憚的颳起的風暴,帶着整片土地大步向着隆冬進發,而這個秋天,有一股風暴比颶風更爲猛烈。
你可以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也可以是一位成功的政客,也可以是一個大國幕後的操縱者,可以是一個伸張正義的英雄。
但你不能同時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一位成功的政客,國家的幕後掌舵者,和一個真正的英雄。
這個世界上不能有這樣的人,因爲他註定會戰勝一切,走出一條沒有陰溝和深河的康莊大道,原本居住於這些罅隙之地的蛇蟲鼠蟻,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這個國家曾經輝煌和繁榮的代名詞——韋恩集團,在這個秋天遭受到了難以想象的強大攻勢。
各個領域最重要的生意夥伴紛紛無理由毀約,本就屢有摩擦的競爭對手開始毫無顧忌的圍追堵截,國會兩個月內修改15次反壟斷法案,兵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聯邦調查局陸續查出五位韋恩集團的大股東涉嫌經濟和國家安全方面的犯罪,軍方指控韋恩集團爲提高軍方訂單數量,勾結恐怖分子發動戰爭,由韋恩集團入股的多家報社和新聞媒體被爆出虛假報道,主編接連入獄。
緊接着,韋恩集團工業部門原材料進出通道被封鎖,多批發往第三世界國家的出口貨物被查出不合規或違反當地反傾銷法。
然後韋恩集團在各國的工廠被指勞動侵佔、環保違規,並以韋恩集團工廠侵犯人權爲由,取消土地租賃和稅收一切優惠政策。
最後,布魯斯·韋恩本人在兩個月內受到67項與性侵及性騷擾有關的指控,其中30項來自女性,27項來自男性,還有10項來自未成年兒童,足跡遍佈新澤西州、馬里蘭州和科羅拉多州等13個州。
超過200家新聞媒體在兩個月內報道了近百次布魯斯·韋恩被逮捕併入獄的消息,60多次其養子死亡的消息,及12次韋恩夫婦復活的消息。
超過70個在任和退休的地方檢察長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及韋恩集團通過人身威脅干擾司法公正的行跡,被提到的可能被幹擾的案件超過千起。
傾銷、壟斷、職務侵佔、性侵、謀殺、人身威脅,一夜之間,布魯斯·韋恩跌下神壇。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依舊是蝙蝠家族成員的關係,那些原本可能只是在某些報紙的八卦版面出現的猜測,現在堂而皇之地風靡了各大媒體,每個人都煞有介事,如假包換。
他們將布魯斯·韋恩置於絕境。
但他們不知道,在絕境之中站出來力挽狂瀾的只會是蝙蝠俠。
他們讓蝙蝠俠再也當不成一個神。
但他們不知道,當蝙蝠俠突破最後一絲程序正義的底線,他不是跌下神壇,而是衆神歸位。
當他們說蝙蝠俠有能力顛覆這個國家的時候,他當然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