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大廈辦公室裡的氣氛非常嚴肅。
奧巴代亞坐在首位,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霍華德坐在他對面,神態也是欲言又止。
斯塔克和佩珀坐在左手位和右手位,兩人面對面,臉上的表情也堪稱精彩紛呈。
但毫不意外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斯塔克身上,氣氛凝滯了許久,最後還是奧巴代亞開口說道:“託尼,我十分理解你的擔憂,但是恐怕你現在的狀態非常不適合參加集團管理,你不能第十九次撤回你的立項報告,集團股東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佩珀則更爲直接,她盯着斯塔克的臉說:“託尼·斯塔克,我再說最後一遍,你的所有私人醫生以及羅德里格斯醫生都認爲你焦慮症復發,現在需要休養。”
霍華德清了清嗓子說:“託尼總待在實驗室裡不是辦法,這樣繼續逃避下去只會讓情況惡化,你看之前你和佩珀的矛盾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那麼你想讓我做什麼呢?浪費大好時光躺在醫院裡嗎?”斯塔克提高了聲調說:“沒你們的時候我活得一樣好好的!”
佩珀當然知道這話有多傷人,尤其是對於霍華德來說,於是她立刻打斷了斯塔克說:“別這麼說,託尼,我們不想留給你一個等你清醒過來之後完全無法解決的爛攤子,這種放縱是對你的傷害。”
“我不明白你們爲什麼要管我!”斯塔克幾乎是在咆哮了,“我和往常一樣好好地待在實驗室裡做實驗,你們就非要說我有病!”
“你從前可沒有把一個立項報告交上來又撤回去十幾次。”奧巴代亞輕嘆了一口氣說:“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那是因爲有一些細節沒有完善……”
“沒有可以完全完善的細節。”霍華德說:“你追求的應該是平衡,而不是完美。”
“我還不需要你來指導我!”
佩珀趕緊打斷了他們父子倆的對話並說:“託尼,太陽系開發計劃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自己缺席這個人類重要時刻,但繼續這麼下去,你會後悔的。”
“我們今天聚在這裡就是爲了避免這種情況。”奧巴代亞說:“你需要休息和放鬆,調整你的精神狀態,而不是一再的逼迫自己……”
忽然門被敲響了,其他幾人都皺起了眉,他們明明通知所有人不要過來打擾,但當那個身影出現在門前的時候,他們又都放鬆了下來。
席勒走了進來。
席勒一看屋內這嚴肅的氣氛也愣住了,他先進行了一番察言觀色,然後說:“呃,我有些事想找託尼,沒事,你們先聊,我待會兒過來。”
“你來的正好,醫生,我們知道你前段時間很忙,一直沒敢打擾你。”佩珀立刻站起來把席勒迎了進來並說:“現在我們探討的正是託尼的精神問題。”
“我的精神沒有問題!”
“再想想。”席勒說。
斯塔克被氣得翻白眼。
席勒坐在了佩珀原本坐的位置上,也就是斯塔克的對面,斯塔克剛想說些什麼,席勒就開口說:“前段時間我太忙了,沒空關注你的狀態,你是不是已經缺席了兩次心理評估了?”
“是啊,某些人太忙,恨不得一天給其他的斯塔克做兩次心理評估。”斯塔克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他說:“那兩個傢伙去哪兒了?還跟在你屁股後面轉嗎?”
“他們都回老家了,我讓他們回去的。”席勒揉了揉太陽穴說:“畢竟這個世界也不需要那麼多超級天才,還是原裝的這個比較好。”
斯塔克被微妙地哄好了,但很快又冷哼一聲說:“你快點告訴他們我沒病,我的焦慮症早就康復了,康復通知書還是你下達的呢。”
“是的,但根據你最近的種種表現,你的精神可能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斯塔克剛張開嘴就被席勒打斷了,席勒看着他的眼睛說:“你在腦中給自己虛構了一個完美的形象,完美是針對當下的時代背景來說的,簡而言之,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
“在某個時期,你對歷史上的著名科學家抱有敬畏之心,但是很快你開始想要超越他們,你曾有很長一段時間苦惱於你恐怕永遠也沒有機會與他們分量相等,因爲你與他們時代不同,你永遠不會是一個開拓者和先驅者。”
“你無比痛恨未來可能會有人稱你爲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那完全不是你要的,你不想在一片平靜的海面上曬太陽,只想激流勇進,浪遏飛舟。”
“可在那段時間裡,你知道自己沒這個機會,因爲你生的太晚,人類又像古井無波的死水,科研道路走入了窮舉法的時代,你的那些天才創想更像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你怎麼可能甘心呢?你要當的是史無前例的開創者,而不是什麼承前啓後的過渡者。”
“現在機會來了,人類的科技開始了再一次的大爆發,而你就是爆炸的核心、風暴的暴風眼,你終於有機會實現你一直以來的野望,你要做到最好,要做到更好。”
“既然有機會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那你也立志要讓未來的史官在你這一篇寫到手腕痠疼,只要多做一點,再多做一點,就會有多一個人得救,就會讓人類這剛剛走出搖籃的嬰兒走得更穩更快。”
“你開始瘋狂的透支,讓自己的大腦以一種極不健康的速度運轉,只爲了壓榨未來的潛力,你想的是這些點子我遲早都會想到的,爲什麼不能是現在呢?用一刻鐘做十分和在未來的十個一刻鐘裡做一分不是一樣的嗎?”
“但理智在告訴你這樣不行,你的身體各處在對你釋放着危險信號,你明白探索和超越是永無極限的,這像一片沒有盡頭的海,你衝得再快也總是看不到岸。”
“在一片沒有盡頭的海中的漂泊、掙扎是典型的焦慮症感受。”
席勒略一停頓,接着說:“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抑鬱症的根源在於無所期盼,不論事實上有沒有船會來,他們都覺得船永遠不會來,所以放開雙手就此沉沒,帶着喜悅擁抱死亡。”
“而焦慮症的根源卻正在於期盼,他們明白恐怕船不會來,可還是爲了那一絲的希望感受着淹死邊緣的窒息痛苦,死死地抱着那唯一的浮木絕不撒手。”
“所以我總說你是個最典型的焦慮症患者。”席勒看着斯塔克說:“泡在實驗室裡進行科學研究就是你的那根浮木,你會想只要這麼進行下去,總有一天能得到解脫,總有一天會的。”
“但海水就在你的頭上沉浮,在午夜之中,你無力擡頭,只能感受着它們嗆進你的口鼻,灌進你的氣管,直到填滿你的每一個肺泡。”
“窒息讓你意識昏沉,冰冷讓你渾身發抖,脫力讓你全身僵硬,你想放手,但又在朦朧之間看到了船燈,你想繼續等待,可亮着的是天盡頭遙遠的月光。”
“夠了!”
卻不是斯塔克出聲,佩珀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你現在必須立刻馬上離開你那該死的實驗室,回家去睡覺。”
斯塔克剛要張嘴說話,佩珀就朝着他咆哮道:“如果再讓我在斯塔克大廈的任何一個角落看到你,咱們兩個就完了!!安東尼·斯塔克!!!”
斯塔克被盛怒之下的佩珀直接踢出了辦公室,他站在門口叉着腰看着席勒說:“我被開除了,你滿意了?”
“先別急,即使你被開除了,這個季度的醫療賬單還是要付的。”
“你就非得這麼刺激佩珀?庸醫!”
“這恰恰證明我可不是庸醫。”席勒和斯塔克一邊往外面走一邊說:“只有佩珀能治得了你,你看這不是解決了嗎?”
“解決什麼了?!”斯塔克提高了聲調說:“她直接把我的權限踢出斯塔克大廈的系統了,我連實驗室都進不去了!”
“你知道你可以,但你不願意這麼做,因爲你可不敢賭佩珀到底還能容忍你多長時間。”
“把你那該死的讀心術關掉!”
“好了。”席勒低頭看了一眼手錶說:“好久沒吃斯塔克大廈的食堂了,走吧。”
斯塔克警惕地看着他說:“你的食物儲存該不會又用光了吧?我必須告訴你,沒權限之後我可沒有免費的食堂額度了,要吃飯得自己掏錢。”
“那你有錢嗎?”
“有是有,但我爲什麼要請你?”
“因爲我打算給你介紹個大生意。”席勒笑了笑說:“相信我,這頓飯絕對值回票價。”
斯塔克撇了撇嘴並不當真。
他們很快來到了食堂,這麼長時間過去,食堂也沒什麼變化,依舊是科技感十足,還飄散着濃濃的飯香味。
雖然某些看起來眼熟的廚師看見席勒像看見了恐龍,但席勒強大的心理素質讓他完全無視了這種目光,和斯塔克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你們好,先生們,請問來點什麼?”
“我要一份漢堡,再來杯冰水吧。”斯塔克擺了擺手,顯然是沒什麼心情吃飯,打算糊弄一頓。
“來一份三文魚塔塔、普羅旺斯菠菜奶油卷,再要個這個,波普洛生火腿、水牛奶酪三明治、紅燴烤洋薊、新鮮樹莓派、手作螺旋傳統意麪……”
“你是想把自己撐死嗎?”斯塔克問道。
“相信我,這些不多。”席勒把菜單遞迴給服務生,然後說:“再來一杯蘇打水,加一點藍莓果醬,謝謝。”
服務生走後,席勒擺弄着自己的手機,斯塔克有點好奇,於是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
菜很快就上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子,和席勒這邊豐盛的情景相比,斯塔克那邊簡直有些寒酸了,一個小漢堡孤零零的擺在盤子中間,上面還插了個美國星條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