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謎語,因爲我答上謎語,讓我顯著區別於其他人,他們都答不上來,只有我能做到,這感覺真的很棒,你也會喜歡的。”
“我發現人們總是在給每一個問題找一個答案,就像是謎語,但是很多時候他們得不到那個答案,或者又不相信那個答案,這不像是謎語那樣,是確定的,我爲他們感到悲哀。”
“如果我看到謎語,我會知道它一定有個答案,這樣我就不用去看其他那些未必能找得到答案的問題,讓我感覺放鬆和快樂。”
“但是他們說我不能一直這樣,總有一天我也要去面對那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可能是這樣吧,但是至少現在,我可以給每一個謎語配一個完美的答案。”
席勒對這番話和其中蘊含的藝術性以及哲學理念毫不感覺到意外,哥譚的瘋子們總是這樣,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瘋的最有道理的一羣人。
雖然席勒不想這麼做,但他還是說。
“如果你不想面對的問題都有同一個答案呢?”
愛德華轉頭看向他說:“不可能,不同的謎語有不同的答案,那些問題不可能只有一個答案。”
“因爲謎語是被設計出來的,目的就是呈現出不同的答案,但是生活和這個社會不一樣,它們是自然演化而來的,就像一條河,最終流向一個方向。”
“那是什麼?”
“死亡。”
席勒的側臉在電影光芒流轉之中,顯得有些沉鬱,他接着說:“你在科波特母子身上看到的那些問題,其實都是同一個問題——如何面對死亡。”
“死亡是問題還是答案?”愛德華表現得有些迷茫,他說:“你說那是所有問題的答案,但又說他本身就是個問題。”
“當你把它看作問題時,你就不想當它是答案,但你明白那是答案時,你又會由此創造出更多問題,想去探索,想去追溯。”
“科波特的死亡是問題還是答案?”
“之前是個問題,或許現在……”
“他們會探索什麼?”
“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他們。”
“他不是一直在給我念書嗎?”
席勒想了想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他說:“不是的,你和他一樣,在來到這家瘋人院之前,都有自己的過去。”
“那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只是你不願意想起來而已,那對你來說可能是段痛苦的回憶,你就本能地遺忘了它。”
“我忘了答案。”
“你只是需要這是個問題,因爲如果你不記得是什麼讓你變成了這樣,那就永遠懸而未決,你也就不必在自己身上找個答案。”
“你可真有趣,你會猜謎語嗎?”
“你的謎語書在哪裡?在房間裡嗎?”
“在茜茜的房間裡。”
“茜茜是誰?”
“就是科波特的媽媽,她來這兒看過一部叫做《茜茜公主》的電影,她說她就是茜茜公主。”
“那你是誰?”
“我?我是地下的怪物,地下陵墓的文字和圖畫都是我畫出來的,如果我被關在那幾千年,我就會這麼做。”
席勒不得不擡眼看向正在放映的電影,很好,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正一個人舉着火把在牆上找線索。
“她可真笨啊。”愛德華說:“那是亂畫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謎語,她找不到答案的。”
“這是電影,愛德華,導演會讓她找到的。”
“但她不能,因爲那沒有規律。”愛德華的語氣變得急促了起來,他說:“我都看過了,我都記住了,牆上的圖畫和文字都是亂畫的,她什麼也找不到!”
席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盯着畫面,果然,沒過多久,女主角就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找到了密室大門的密碼,成功開啓了大門。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愛德華站了起來在原地跺腳,咬着牙說:“她錯了,她這個蠢貨!這一切都是騙局!他們都是騙子!”
“是的,愛德華,這是電影,這些都是假的。”
“他們蠢得不可理喻!”
“這一切都要看導演的編排,導演說密碼是對的,自然就是對的,因爲他需要女主角出去,所以密碼當然就是對的。”
愛德華站在原地,看起來沮喪極了,他坐回座位上生悶氣,席勒笑了笑說:“你要爲每個謎語找到一個正確答案,但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人們不要正確答案,他們只要他們想要的。”
“他們想讓我閉嘴。”愛德華說:“因爲只有我知道正確答案,這顯出他們的愚蠢,所以他們想殺了我,這樣就沒人知道他們蠢了。”
“不,這只是格外的顯出他們的愚蠢。”席勒說:“他們可以殺了你,但卻殺不掉真正的答案,它存在於那裡,永遠不變,就像太陽。”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會信那些騙子的,就像這個傢伙。”愛德華指着屏幕說:“牆上的圖案是亂畫的,她的答案也毫無根據,但是她跑出去了。”
“是的,只是導演也要承擔這樣做的後果。”
電影放映結束,愛德華看到周圍的人紛紛離席,翻着白眼嘆着氣,嘴裡說着這爛片又浪費了他一個小時。
愛德華坐在原地歪着頭,好像明白了些什麼,然後他轉過去,專注地盯着席勒說:“它死了。”
“什麼?”
“這個電影死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票房不好,口碑也不怎麼樣,買票的人都覺得自己是浪費錢,也可以算作是死了。”
“所以我沒死,而他們會死,因爲他們沒有去找正確答案。”愛德華說。
“是的,我說了,萬物皆歸死亡。”
愛德華沉默了下去,手緊緊地抓着扶手,胸膛輕微地起伏着,好像於他而言,呼吸終於變成了不需要思考就能做的事。
“所有這樣的人都會死嗎?”
“不,有的人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得比你還好,這不是一個錯誤,愛德華,只是一個選擇而已。”
“但他們應該去找!他們應該爲他們沒有去找而付出代價!他們都該死!”
“你覺得科波特該死嗎?”
愛德華憤怒地看向席勒。
“他母親病了,但如果要知道具體是什麼病,就要開腔活檢,但他沒有選擇去做,他沒有去找那個答案,你覺得他該死嗎?”
席勒轉頭看向他,看着愛德華的眼睛說:“茜茜也不想去找這個答案,她該死嗎?”
愛德華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他用手去砸旁邊的扶手,布蘭德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兩人的後方,似乎隨時準備在愛德華暴起傷人的時候制服他。
“猜到答案,知道答案,和將答案公諸於衆是不同的三件事,前兩者代表的智慧,後者只是一個選擇,你選擇公佈,有人選擇隱瞞,這沒有對錯。”
愛德華好像忽然泄了氣,他垂着頭嘟嘟囔囔地說:“所以其實不止我一個人知道那傢伙的事,他們只是不說而已,爲什麼呢?”
“你說了,所以你現在在這兒。”
愛德華忽然開始發抖,他咬緊牙關,好像在冰天雪地裡說話。
“我發現了一個蠢貨隱藏的秘密,我告訴他我發現了,因爲事實如此,但他卻想殺了我,我以爲他們只是嫉妒我聰明,嫉妒只有我找到了這條謎語的答案……”
“不只有你,愛德華,一定不只有你。”
“那還有誰?”
“我也知道。”
“不可能,你怎麼……”
“有關於‘死亡’,對嗎?”
愛德華變得有些茫然,就好像無從作答,似乎席勒的表現推翻了以往的一切。
“回答我,答案是死亡嗎?”
愛德華嘴脣顫抖,眼神左右亂瞟,肩膀向內鎖得更緊,不斷地吞嚥着,然後他像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說。
“你是對的,你是對的……我不是唯一知道這個答案的人,他們可能都猜到了,只是他們不說,所以他們活得好好的……”
愛德華開始流淚,下頜不斷地打顫,導致牙齒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蜷縮在椅子上說:“答案是死亡,謎語的答案就是死亡……”
“什麼謎語?”
“他的謎語,校長的謎語,他說如果我能答出來,我就是最聰明的學生,我想了很久……”
“你答出來了。”
“是的。”
“答案是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答出來的。”
“骨頭。”愛德華瞪着通紅的眼睛看着席勒說:“我看到骨頭。”
“什麼骨頭?!”布蘭德的聲音突然出現,愛德華被嚇得縮進了椅子裡,再也不敢出聲了。
席勒頗爲不滿的瞪了一眼布蘭德說:“如果這是在拍電視劇,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別鬧了,我是魔法師,殺人可不會留下骨頭。”
“說不定你有什麼變態癖好。”
“這在哥譚稱不上變態。”布蘭德也翻了個白眼說,他本來想追問,但是看到愛德華情況不好,只好叫來護工,讓他們先把愛德華帶走。
“這個可憐的小倒黴蛋肯定是發現了某個連環殺手的作案現場,才被人差點滅口的。”布蘭德看着愛德華的背影說。
“他剛剛說了校長……如果有個校長是連環殺人犯,那受害者大多數會是學生,這恐怕得告訴戈登。”
“但你也知道,除了你之外,沒人能從這樣的瘋子嘴裡問出線索。”布蘭德搖了搖頭說:“愛德華已經快康復了,別再刺激他了。”
“也不是非得問他才能得到答案。”席勒摸索着手指說:“我會讓戈登去查查,愛德華讀的是哪所學校,嫌疑人不會很多的。”
“看來這個連環殺手要變成倒黴蛋了。”布蘭德幸災樂禍地說:“如果他知道,你這麼在意哥譚大學的生源,他可能就不會選擇學生動手了。”
“這種人可不會輕易改變目標,而且我也不全是爲了生源,這件事沒有解決,愛德華是不會真正康復的。”
“我知道。”布蘭德說:“放過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不放過別人,你想讓他自己去解決?”
“他有這個能力,不是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個總被你遺忘的病理學家。”
“相信我,被我遺忘是好事。”
“那我現在是要大禍臨頭了嗎?”
“是的,做好準備吧,布蘭德先生,你……”
席勒的動作忽然一僵,此時,他回想起了自己在哪裡見過布蘭德帶來的那瓶紅酒的標誌——它曾被放在某家酒店的牀頭櫃上。
“我收回這句話,該做好準備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