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暗影重重（下）
“……我早就說過，那個怪人不會是什麼好人。”一個肥胖的男人靠在椅背上，用牙籤剃了剃牙，說道：“在哥譚無條件的救人，你不覺得，這聽起來就很荒唐嗎？”
坐在他對面的另一個先生，要更消瘦一些，但從他的袖釦和手錶的細節上能看出，他比那個胖子更爲富有，他清了一下自己的嗓子說：“這正是我擔心的，我對於黑幫沒有什麼偏見，在海運這一行，我見識過很多地頭蛇幫派，只要餵飽他們，我的船就是安全的。”
“但我最怕的，就是那些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的無業青年，他們放着好好的書不讀，放着本分的工作不做，整天想着小偷小摸，偶爾還會鬧出大亂子，自從我的一艘船上的桅杆被他們炸斷以後，我就絕不允許任何二十歲以下的人靠近我的船。”
他的旁邊，一個穿着華麗的貴婦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說：“是的，那幫混小子們是最可怕的，要我看，蝙蝠俠也是這樣。”
“我知道，在大學社團裡面最流行這種說法，那幫單純的小子們覺得，出去行俠仗義就是英雄，因此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爲所欲爲，我最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哥德家族的小姐，可不會崇拜這樣的人。”
坐在他對面的那個胖子幫腔道：“是的，夫人，誰都知道，您家的小姐是教養的最好的，可我看，那個蝙蝠俠可沒有這麼好心，都說他在救人，可他救了誰？”
胖子，用叉子插起一塊松茸，送進嘴裡，說：“你們有聽說過，周圍的朋友受到過他的幫助嗎？至少我手下車行員工，從來沒人得過他的恩惠。”
這時，哥德小姐開口道：“我也從來沒聽女子學校的那些同學們提起過他們的朋友或者家人被蝙蝠俠救助過，看來，他也不過只是圖有虛名，而這一次的事，估計是他忍不住了。”
“哦，小姐，您上的是女子學校？”那個更爲消瘦一點的先生問道。
“是的。”哥德小姐矜持的點了點頭說：“是教會開辦的女子學校，我一直在教會學校讀書，維特先生。”
維特先生露出了一個笑容，看向哥德夫人說：“其實這次我來哥譚，正是爲了安傑麗卡劇團演出的那場劇目，我在大都會看了一次他們演出的茶花女之後，一直念念不忘，那表演太精彩了。”
“這樣充滿品位的戲劇，當然應該邀請淑女們共賞，不知您和哥德小姐能否賞光，與我們父子一起去看一場安吉麗卡劇團帶來的表演呢？”
哥德夫人露出了一個笑容，矜持的點了點頭，桌上的幾人都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而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哥德夫人對着侍者點了點頭，侍者走上前，把門打開之後，科波特走了進來。
一年多過去，他的身形成長了不少，由於本來面相就比較成熟，打扮的也和大人一模一樣，所以幾乎看不出他的年齡很小。
科波特走上前。和維特先生握了握手說：“用餐體驗怎麼樣，先生女士們？”
“非常好，科波特先生，食材非常新鮮，但我必須要說，樓下實在是有點太嘈雜了，那些搬運工怎麼能和我們在一個餐廳吃飯呢？”胖子率先開口說道。
哥德夫人也幫腔道：“是啊，我進來的時候，差點被他們的吵嚷震破耳膜，我這輩子都沒有見到過那麼多沒有素質的人聚集在一起，老天啊，要不是我女一定要來嚐鮮，我這輩子都不會來這樣的地方！”
科波特低頭笑了笑說：“別這麼說，夫人，我會允許他們進來，也是因爲你們大發善心，您可以把這裡當成善堂一樣的地方，您在這裡的每一筆消費，都相當於在做慈善。”
哥德夫人的眉頭鬆開了一點，抿着嘴點了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就算我發善心吧，我來之前，看到一樓的那些服務生還是小孩，待會幫我帶點小費下去，就當可憐他們了。”
說到這，哥德小姐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說：“我真爲今天頭版頭條上提到的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而感到悲傷，她就這樣落入了壞人的手裡，死在了一個寒冷的夜晚，我願意爲她舉行一場唱詩會，就在這週週末，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來悼念她……”
說着，哥德小姐衝自己的母親眨了眨眼，哥德夫人又捂住嘴說：“我可憐的貝爾，總是這麼多愁善感，維特先生，不如我們在看完戲劇之後，一起去她的學校裡聽聽唱詩，如何？”
“當然，夫人，我的兒子也是樂於發善心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紛紛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又和科波特攀談了起來，這一次，他們談到了即將演出的喜劇。
可就在談話的途中，一個侍者忽然走了進來，低頭對科波特說了幾句話，臉上還帶着驚魂未定的恐懼表情，科波特轉頭瞥了他一眼，然後笑着對其他人說：
“新開業的餐廳，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麻煩，不是嗎？有個未經培訓的新手，弄碎了我辦公室裡的一個雕塑，現在嚇得哭起來了，我要去處理一下這件事，各位先聊……”
說完，他就離開了，而在房門關上之後，維特先生搖了搖頭說：“這位老闆倒是很幽默風趣，只可惜，在生意方面有些沒有遠見……”
其他幾人紛紛附和，但已經走上樓的科波特並沒有聽見。
來到最頂層的辦公室裡，一道漆黑的身影正站在窗前，侍者站在門外，用顫抖的手指了指那個黑影，對科波特說：“老闆，我們要不要先叫人來？那好像是蝙蝠俠……”
“不用，伱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聊聊。”科波特說道。
“可是，報紙上不是說，蝙蝠俠是個窮兇極惡的兒童殺手嗎？老闆，還是先叫人來吧。”那個侍者朝門裡張望着，有些顫抖的說道。
科波特用眼神盯着他，侍者聲音越來越小，然後不說話了，轉身離開之後，還對科波特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隨時叫我”。
科波特走進房門，敲了敲自己的辦公桌，看向蝙蝠俠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做了什麼？”蝙蝠俠開口問道。
科波特沉默的盯着他，蝙蝠俠之後再次開口說：“你在編造新聞誣陷我，報社主編告訴我，是你要求他刊登那篇文章的。”
“蝙蝠俠，你不會覺得輸給我之後，你不用負任何代價吧？”科波特露出了一個冷笑說：“你我都清楚，你輸了，這就是你需要付出的代價，身敗名裂，萬人唾罵。”
“你在捏造事實、故意誣陷。”蝙蝠俠說。
科波特低了一下頭，隨後又擡頭，看向蝙蝠俠說：”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害死了那個孩子，她的屍體現在應該埋在哥譚城郊的墳墓當中。”
“另外，你送去醫院的那幾個孩子情況沒有好轉，還有一個孩子已經休克了，他在重症監護室當中搶救，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命也保不住了。”
“可別告訴我，光明又偉大的蝙蝠俠，覺得這樣的情況，還不叫失敗。”科波特又用手輕輕敲了敲桌子說：”你在來之前，應該已經調查過我的餐廳了，我帶走的那些孩子，過得都很好。”
“沒錯，他們仍然營養不良，每天還要幹活，並且沒有薪水，但你現在可以去試試，你是否能帶走他們，如果你成功了，就算你贏了。”科波特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着蝙蝠俠。
蝙蝠俠不會輕易落入這樣的陷阱，科波特是在慫恿他當衆搶人，那樣就會坐實他現在的壞名聲，他走上前，盯着科波特的眼睛說：“不論如何，捏造事實、歪曲報道，是在犯罪。”
“你想逮捕我嗎？”科波特對他呲了一下牙，然後忽然之間，轉身跑出了門。
蝙蝠俠的憤怒達到了頂點，他直接追了出去，科波特對地形更熟悉，他沿着樓梯一路跑下去，而蝙蝠俠撞倒了等在路上的侍者，並且沒有看到他慌忙的爬起來去找電話的動作。
剛跑到五樓，科波特就摔倒在了走廊裡，他發出了一聲痛叫，引得幾扇貴賓間的門都打開了。
而這個時候，蝙蝠俠衝了下來，他抓住了科波特的領子，揮拳要打他。
可拳頭根本沒落到科波特身上，科波特就開始慘叫，那些客人們也跟着尖叫，蝙蝠俠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是他的鄰居歌德夫人在尖叫：
“我的老天！奧斯瓦爾德先生！！他被蝙蝠俠挾持了！快，快去叫人！這裡應該是斯賓賽家族的轄區，快去把他們的打手喊來！！！”
“蝙蝠俠！你要幹什麼？！你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殺死這個餐廳的老闆，你瘋了嗎？！！”
“快快快！打電話叫警察！哥譚的警察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些廢物了！他們有重火力！快打電話！就說蝙蝠俠要殺人！！！”
蝙蝠俠根本就沒碰到科波特，科波特卻在地上翻滾起來，並且不住的慘叫，那些離的比較遠的客人，根本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開始跟着大吼起來。
蝙蝠俠看向他們，一把放開科波特的領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之後，從窗戶跳了出去。
十分鐘之後，戈登打開了天台的門，走向正站在大樓邊緣的蝙蝠俠，他嘆了口氣說：“蝙蝠俠，那篇報道上的事，還有剛剛發生的事，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蝙蝠俠沉默着站在天台邊緣，戈登走到了他旁邊，對他說：“今天你有點太過火了，不少上流人士看到了你的表現，他們覺得你會危害他們的安全，於是給了哥譚警局很大的壓力，要求我們把你帶走調查。”
“要不是我在警局還有幾分地位，你現在可能已經被通緝了，畢竟，冰山餐廳剛剛開業，那裡的人流量很大，而你又當衆毆打奧斯瓦爾德……”
“我沒有毆打他。”蝙蝠俠說。
“蝙蝠俠，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談談了，我不是要去教育你，但我必須得說，你應該冷靜下來，想想你到底在做些什麼了。”
“是的，我相信你不會幹壞事，如果真的有一個小女孩死了，那可能是個意外，或許只是一點失誤，但是你也該想想做好事的方法，總是這樣下去，我們都會很痛苦。”
“你爲什麼不用這話勸勸你自己？”蝙蝠俠說道：“你應該換一種方式做好事，沒必要一定要留在哥譚。”
“你在說氣話，蝙蝠俠，你明知這完全不是一碼事，如果你的情緒沒有失控，我相信你是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對科波特出手的，而你既然這麼做了，就說明，你最近可能有一些煩心事。”
戈登嘆了口氣說：“你沒必要逼自己太緊，沒必要一定要在一夜之間把哥譚的所有罪惡都解決掉，有時候，你得學會迴歸生活，你還得活着，不是嗎？”
戈登轉身離開之前，說：“回到你的莊園裡去，在那裡平靜的生活幾天，這幾個晚上不要再出現了，否則，你的名字就會出現在通緝令上。”
戈登走後，蝙蝠俠的耳邊之餘哥譚夜晚呼嘯的寒風，而這時，另一個腳步聲傳來，一根鞭子纏到了蝙蝠俠的腰上，緊接着是溫熱的軀體貼上來。
“親愛的，我找你好幾天了，你去哪裡了？”貓女的聲音響起，她說：“你看起來，有點不開心？”
“你應該看看報紙。”蝙蝠俠沒有轉頭，語調平靜的說。
“我看了，但那又怎麼樣？我可不相信那是你。”貓女摟上了蝙蝠俠的脖子，說：“在我看來，你是個爛好人，寧可犧牲自己玩樂的時間，都要去救人。”
“如果你真的沒有成功救人，那就說明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但絕不可能是你故意的，比起我，你好像更愛那些沒有得救的陌生人，對吧？我的耶穌？”
貓女調笑的語氣在蝙蝠俠的耳朵裡若隱若現，但卻讓他生起了一種憤怒，他看不慣貓女總是把所有事都看得像一場遊戲。
他扯開了貓女的手，把她的鞭子從自己的身上拿下去，然後推開了她，說：“你不是非得要見我，去遊樂園玩，也是一樣的。”
“拜託？幹嘛啊？”貓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她說：“我們可有一週多沒見了，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兜一圈嗎？就像以前那樣，在哥譚的樓頂賽跑？”
“賽琳娜。”蝙蝠俠轉身，直呼她的名字，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樣，用如此輕佻的態度，去看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
貓女用眼睛盯着蝙蝠俠，說：“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太嚴肅了？”
說完，她後退了兩步，憑空甩了一下鞭子，然後轉身離開了。
蝙蝠俠深吸一口氣，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個態度，但他堅信自己沒錯。
他應該對每一件事都有計劃，應該儘可能的提高計劃的成功率，應該努力反思、總結，做得更好，讓一切都處於他的控制之下，這不是什麼太嚴肅了，這是想要做好蝙蝠俠的基礎。
蝙蝠俠站在大樓的樓頂，俯瞰着哥譚的萬家燈火，就在這時，他看到，附近的店鋪發生了一起搶劫案，他跳了下去，想要對付歹徒。
可原本正在尖叫的店老闆，看到他的身影之後，卻拿起了槍，將槍口對準了他，他大喊道：
“蝙蝠俠？是蝙蝠俠！快滾！滾出我的店！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蝙蝠俠只想着制服歹徒，可店老闆的大喊已經把其他店鋪的老闆給叫了出來，他們都拿着槍，一個脾氣暴躁的店老闆，直接瞄準蝙蝠俠開了一槍。
蝙蝠俠翻滾躲開子彈，本能的朝着那個方向丟了一枚蝙蝠鏢，開槍的店老闆慌不擇路的躲開，蝙蝠鏢擦着他的頭髮絲，深深的嵌在了大門的招牌上。
蝙蝠俠的背影、店老闆驚慌的表情，和被打出一個大洞的商店招牌，就這樣定格在了第二天報紙頭版頭條上。
再次從鄰居家的信箱裡拿起報紙，布魯斯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韋恩莊園，他想，或許，蝙蝠俠是該休息幾天了。
這幾天發生的事讓他太過疲憊，甚至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昨天晚上回程的時候，還被黑幫火併的流彈擦傷了，在養傷的期間，他正好可以收集證據，來挽回自己的名譽。
回到韋恩莊園的時候，大廳裡沒有阿爾弗雷德的身影，這讓布魯斯皺起了眉，以往這個時候，阿爾弗雷德都會往壁爐裡添柴。
就在他穿過大廳要前往後花園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他看到，莊園走廊的拐角處，阿爾弗雷德正倚在牆上，劇烈的咳嗽着，而且還在乾嘔。
他那蒼老的有些佝僂的身體，緩緩貼着牆壁蹲下去，原本十分板正的禮服，因他的動作而產生了許多褶皺。
布魯斯瞪大了眼睛，趕忙跑上去，他扶起了阿爾弗雷德，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阿爾弗雷德搖搖頭說：不，最近降溫，我有點感冒了，但已經吃了藥，或許很快就好了。”
“我們得去醫院。”布魯斯看着他十分認真的說：“這看起來可不像是什麼小感冒！”
說着，他攙扶着阿爾弗雷德，把他扶上了車，然後一路來到了醫院。
十分鐘之後，只有布魯斯一個人拿着診斷單走出了醫院，那上面寫着“重感冒”，可能是淋雨導致的。
布魯斯沒有忘記，之前，愛莎跑出去，阿爾弗雷德非常焦急，他順手拿的那把雨傘比較小，而當時外面又在刮很大的風。
奔跑當中，幾乎不可能用雨傘遮擋全身，阿爾弗雷德回來的時候，布魯斯還在外面酒駕飆車，因此沒有看到阿爾弗雷德溼透的衣服，也沒有第一時間送他去醫院。
站在醫院的門前，布魯斯擡頭，看着哥譚陰沉的天空，捏緊了手中的診斷單。
他不明白他爲什麼搞砸了一切。
蝙蝠俠的名譽受損，人們已經不會聽他說話了，他現在成了哥譚的過街老鼠，或許不久，就會受到警局的通緝。
迪克寧可在學校寄宿也不願意回來，愛莎還在生他的氣，阿爾弗雷德重感冒住院，席勒因爲他酗酒飆車而對他感到很失望，戈登覺得和他無法溝通，貓女也被他氣走了。
站在沒有陽光的哥譚市街道上，布魯斯卻伸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後緩緩蹲了下去。
他搞砸了蝙蝠俠的人生，也搞砸了布魯斯的人生。
在這一刻，布魯斯感覺一種無可抵禦的絕望吞沒了他，因爲他知道，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就在這時，布魯斯忽然感覺到，一塊陰影覆蓋了他面前的地面，他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張慘白的笑臉。
“我看到了什麼？”小丑歪了一下頭，做了一個哭臉的表情，說：“……一隻傷心的小蝙蝠！哦！快過來，讓我抱抱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大笑着張開了懷抱，而他的懷抱裡，全是炸彈。
嚶嚶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