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堂人拿着慄山的“不義之財”,心想現在的社會已經用不着他這號人了,慄山拿上集體的錢敢來市裡賭博搞女人,順手扔給一個女人一疊錢就能跟她睡覺,這也能說他是個企業家,是個致富帶頭人。
黃原原開了個旅館,明一份暗一份抓錢,合情合理的那一份只能說是個牌子,不合理的那一份唾手可得,最終還說成是“狹義之士”的壯舉。
艾方看準了慄山這個企業家,一夜之間做了他的老婆,終於小洋樓給了她,榮華富貴給了她。他是個蹲局子的犯罪分子,就應該得到懲罰。
荒妹沒有向錢看,沒有順從一個財大勢粗的人,她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女人,結果被慄山的淫威被迫嫁給一個呆子,受着人間最不公平的待遇。
這世道是亂套了,良心值幾個錢,講良心就的受窮,受欺負。慄堂人想到這裡,下意識地拍拍裝着那三萬元錢的兜子,這下他算是有錢了,膽子也壯了,臉上卻出現了一種無奈的表情。
他負載着滿腦子的興奮去了一趟縣城,他要將最近發生的事講給王乃平聽,王乃平是國家工作人員,淋浴着黨的陽光,接受着黨的考驗。像慄山那種黨員還合格不合格呢,自從改革的大潮涌進了窪莊,將近十個年頭了,窪莊有了村辦企業,西山礦還是西山礦,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慄山又粗又大了,身上的錢多了,小洋樓有了,女人有了。
這些人坐在金光燦燦的財富上面,盡情地揮霍、玩樂,掌握着那把打開財富的金鑰匙,肆意妄爲,高枕無憂,這算什麼黨員,這算什麼領導呢。
王乃平是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就在縣委大院左側工作,上一次他沒有去單位找他,他知道他家的地址。這次他直接去了他單位,剛走到縣委門口,意外地發現窪莊有不少鄉親縣委大院一窩峰地出來,這使慄堂人感到很吃驚。
幾年了還沒見過村上這些熟悉的面孔呢,他們老遠就發現了慄堂人,便興致勃勃地朝他圍着過來,首先裡邊就有那個時候他領頭辦的青年之家那些人,這些人都將近三十歲了,都是窪莊將來的脊樑骨。
“堂人,操!幾年不見了,自由了?啥時出來的,丟下哥們兒就走了,不夠意思吧”。
慄堂人神情激動地迎上前:“喂,你們都來幹麼,打架似的”。
“操他姥啊!不能活了,窯停了,爺們兒四五個月一分不開支,領導們還上市裡揮霍享受,罷工算了,都讓他們吃喝窮了,他娘個熊啊。
“你們是來告狀的?乖啊!”慄堂人心想,他也沒有把慄山來市裡賭博的事說出去啊,他們怎知道的呢。
“縣上說要查,不讓亂來,再查就又像上次,再查出個冤案,堂人,一快乾吧,哥們兒聽你的,慄山也坑苦你了,你老婆……”
慄堂人正準備說話,只見王乃平從縣委大院跑出來:“大家還不快走,亂嚷個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剛纔不是說過了,這件事領導很重視,事情總的有個過程吆,要注意影響”。
王乃平說着忽然發現了慄堂人,便在他耳朵邊說了句什麼,慄堂人點點頭朝大家一擺手,出了縣委大院。
慄堂人跟王乃平送走那一夥告狀的,慄堂人很有興致地問王乃平:“這夥人怎跑到縣委告狀呢?”
王乃平說:“來了二三次了,頭二次沒見到領導,這次見着了,看來窪莊的天要變了,都跟慄山不和了,要告他的狀,可是聽說慄山在村上還幹得不錯呀”。
“告慄山什麼?”
“告他?也沒有個具體原因,他蓋起小洋樓了,說上媳婦了,羣衆不服吧。”王乃平還想問慄堂人艾方怎麼跟了慄山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慄堂人知道他想說啥,索性告訴他:“艾方跟了慄山了,我跟她離了。”
“怎,見你進去了,不待見你了?”王乃平道。
“人家慄山有錢吧。”他移開話題將在黃原原旅館搞慄山的那件事告訴了王乃平,然後又問:“這個錢能將慄山搞垮嗎,我可不是見錢眼開的那號人,只要能搞垮慄山,我敢拿上慄山這贓款再去告他。”
王乃平道:“你敢保證這是慄山的贓款?”
“怎不是,黃原原親自搞的。”
“他怎麼能親自搞他呢,他有那個權嗎?就搞他也是公安局的事,再說他不是在做攬家嗎,他不怕搞住自己,他傻呀?”
“攬家?”
“黃原原在他的旅館聚衆賭博,他不怕搞住自己,他能承認慄山在他旅館賭博了?還是你親眼看見的?”
“我沒有看見,是他說的。”
“黃原原那個‘狹義’都是違法的,要動開真格的,他還敢承認。”
“哦,也許是黃原原故意讓慄山輸了?”雖然慄堂人聽黃原原說漏了嘴,逞能說是他們冒充老公家嚇唬慄山的,現在對着王乃平他都不敢瞎說了。
“那你還得問問黃原原,真是讓慄山怎樣破的財,他舉報慄山賭博也行啊。不過慄山已到了牆倒衆人推的地步,他也是要倒黴了,村上最怕亂了,只要亂了,村幹部就幹不好。”
慄堂人道:“這件事就當做出了口惡氣算了,要不捅出去不將黃原原窩賭搞黃的事也暴露了,有時間還得提醒原原別在幹那種違法的事了”。
王乃平說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堂人,你今天來的正好,我們去看星星大廈開業典禮吧”。
“看那幹嗎,我沒心思”。
“聽剛纔來告狀的那夥人說,荒妹跟着城關音樂隊當歌手呢,不去看看?”。
“荒妹還能有時間出來?她不是還得伺候那個虎子呢,怎有心思當歌手呢?”
“那個虎子自尋短見了,好感動啊,他是怕一直連累荒妹,聽說自從荒妹跟他成了家,他就沒有一天跟荒妹在一起,他就當做荒妹是妹了。”
“那個虎子死了?”慄堂人很吃驚。那個虎子就那樣高尚,將荒妹當做妹?
“嗯,所以荒妹不得不掙錢了,沒想到她做起了歌手,這也是現在最時興的職業。荒妹就是個思想開放女性。”王乃平很感慨。
“死了?”慄堂人還在喃喃。他不知道是在爲那個虎子的不幸叫屈呢還是爲荒妹的解脫幸然呢。
“聽說他是吃安眠藥死的,他把平時讓女兒給他的安眠藥積攢起來,早就打算要死的,他就是以死來報答荒妹的。這種人真讓人感動。荒妹還算有了出頭之日,這輩子還有希望。”王乃平道。
他們說着來到星星大廈,只見星星大廈樓前圍滿了觀衆,這是全縣第一棟五層高的大樓,整個樓前掛滿了綵帶,顯得雄偉壯觀。音樂會的師傅們正在擺場子擺坐,這是全縣有名的八音會,現在擴大了,在搞好精神文明建設中,各種管樂器也相繼置全,音響效果相當好。
原來的八音會是專門在一些集體大型場合搞慶賀的,現在八音會在家戶辦理紅事、白事中做商演的,在商演中八音會專門請歌手演唱。
慄堂人跟王乃平撥開滿塞的人強擠到人堆裡,只見樓層上掛着兩串鞭炮已經燃響,噼裡啪啦放完鞭炮,從樓裡走出一位身穿一步裙子身材修長,儀表端莊的小姐,她的步子那麼輕盈,給人一種非常自然、活潑、柔若無骨的感覺。
慄堂人瞪着兩雙呆若木雞的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竟會是荒妹,她比在村上的時候又精神又富態了十倍,比在那時青年之家裡在村上的舞臺上更加老練成熟。
荒妹出場跟觀衆亮相後,從容地拿起話筒,對着觀衆表示出一種甜美的笑膩,然後用極標準的普通話報幕: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你們好,今天是星星商場開業的日子,首先我代表城關音樂隊爲星星商場的隆重開業表示祝賀,接下來我爲觀衆朋友們演唱二首歌曲,第一首歌曲,今夜星光燦爛”
話音剛落,只見荒妹朝音樂隊裡的電子琴師傅伸出二根纖細的手指,隨即音樂響起來……
周圍的觀衆屏住了聲息,荒妹的聲音細膩而動聽,歌聲嘹亮,響徹雲端,吐字清晰,飛鳥聽了都爲之迴翔盤旋。
“荒妹”。
謝罷場,慄堂人跟王乃平向荒妹走去,村上那夥告狀的也沒走,他們也都聚過來。
“荒妹,唱的真棒啊”。
“荒妹,不愧爲歌星啊。”
荒妹沒想到今天窪莊有這麼多人看她演唱,特別是慄堂人和王乃平,她已三四年沒見慄堂人了,王乃平更久,大約十多年了。荒妹不好意思地對大家說:“大夥兒去哪?怎可巧碰上了,總不是專門來看我的吧。”
“專來看你唱不行啊,唱一次給你多少錢”。大家七嘴八舌問。
“給一百塊”。荒妹說着又問慄堂人:“聽說你沒事了,是王乃平幫你的吧,你怎沒回家呢,聽艾方說你回過一次家,你跟她就說崩了?”
“還提她幹嗎,能幹呀荒妹,一場一百塊,一月掙千把塊吧”。慄堂人問。
“總的有事呀,一月能有十回事嗎。”荒妹還弄不清他跟艾方究竟是怎地說崩了,也不想問下去,她覺得堂人跟自己一樣很苦。
這時王乃平說:“回我家坐會兒吧,從學校出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呢。”
荒妹點點頭,他想同學一場總的去看看吧,還是順道,縣上幹部也是老同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