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這麼坐在地上,姿勢彆扭,自然睡不了太久,就難受的醒來了。
睜眼的瞬間,陸靖北近在咫尺的睡顏,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映入眼簾。他微卷着身子,看模樣似乎睡的很沉,他睡着的樣子比他清醒時要柔和很多,但仍舊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彷彿他的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夠進入,也不會讓任何人進去。
可這樣總是一個人,不苦嗎?
蘇柒看着他,有些控制不住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指輕觸他微微褶皺的眉心。
眉心剛剛展開,沒一會便又蹙了起來,她淺笑,睡覺都那麼嚴肅。
不過陸靖北從小就嚴肅,從小就這樣冷漠,從小就是一個人,誰都無法靠近。
到現在蘇柒還依稀記得初識他的情景。
七歲那年是她在福利院第一次看到陸靖北,那是個冬天,他卻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被阿姨領着進來,那時他十歲,英氣逼人,蘇柒見到他第一眼就覺得他是院裡最好看的男孩子,後來她覺得他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他跟院裡的其他孩子不同,沉默寡言,拒人千里,沒有人敢接近他。
那會蘇柒的頭髮被人給剪壞了,太醜不願意出現在他的面前,卻又對他充滿了好奇,所以總是偷偷摸摸的觀察他。
過年,蘇柒主動幫院裡的阿姨幫忙幹活,得到了一頂特別漂亮的毛線帽。除夕那天,她穿了自認爲最好看的衣服,帶着那頂漂亮的毛線帽。
大家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蘇柒大着膽子,坐在了陸靖北的對面。他就一個人坐着,所有的小朋友都離他很遠,明明是大家把他孤立了,可他的神態看起來,彷彿是他孤立了整個世界。
他臉上還有傷,嘴角破裂,一隻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明明鼻青臉腫,可在蘇柒眼裡卻覺得多了一絲可愛的感覺。
不久之前,陸靖北打斷了院裡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男孩子的腿,大家都懼他。
那天蘇柒也看見了,他跟人打架,是豁出命的那種架勢,赤紅的一雙眼,將一個體積比他大很多的胖子打到求饒爲止。噢,對了,十歲的陸靖北,跟七歲的她一般高,並且清瘦。他很兇殘,可蘇柒並不討厭他,也不畏懼他。
陸靖北有一點倒是難得,對男女一視同仁,沒有半點偏頗,所以對女孩子,他照樣很兇殘。因爲他長得好看,主動跟他搭話的女孩子不少,他多半不理,面皮薄的會自己走開,至於面皮厚的,則會被他罵走。
蘇柒見過他罵女孩,挺兇的,透着不耐煩,濃黑的眉毛皺起,滿目厭惡的說:“滾。”
但她就是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不管他是怎樣的,她都想接近,想跟他成爲朋友。
他跟他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帶着一股傲氣,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城裡來的孩子,這樣的人就算是送福利院,也不該送到他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那時的蘇柒,年紀小,卻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不願屈服於命運。當時,她心裡最大的願望就是走出去看看。
她端着飯盤在他面前坐下,這樣靜距離的看他,小蘇柒多少有些緊張,她扯了扯自己的帽子,臉上掛着最燦爛單純的笑。陸靖北看了她一眼,皺皺眉,起身換了個位置。
蘇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轉頭他已經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撇撇嘴,毫不猶豫的起身跟了過去,再一次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並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蘇柒,蘇柒的蘇,蘇柒的柒。”
坐在不遠處的其他小朋友,時不時的往這邊看一眼。
陸靖北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默了數秒,再度起身,蘇柒迅速的拉住了他的手腕,“喂,我是看你一個人纔過來的。”
“放開。”
她不鬆手,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我才放開你。”
他怒瞪了她一眼,她牢牢揪着他的衣袖,沒有絲毫退縮。
“幹什麼?你要打我呀,阿姨都在呢,你要是打我,你今天就別想吃飯了。”
他倒是沒打她,只用力一甩,蘇柒連人帶桌子一下被他掃到了地上,桌上的飯菜倒了她一身一臉,她倒在地上,一時半會沒有緩過神來。
這邊發出的動靜不小,很快福利院的阿姨就過來了,不等她們斥責,陸靖北自己走了出去。
一直對蘇柒頗爲照顧的劉阿姨,將她扶了起來,一邊給她清理身上的飯菜,一邊說:“你呀你,以後別招惹他,知不知道。給我聽話一點,乖一點,別老是惹事,你還真想在這兒過一輩子呀,不想念書了?”
“劉姨我捨不得你呀。”她一臉的飯粒,卻依舊笑的燦爛,劉阿姨擰了一下她的手臂,搖了搖頭,還是警告了一句,“那孩子你別招惹,平日裡能躲就躲,知道嗎?”
“爲什麼?”
“你只要聽我的,別問那麼多。”劉阿姨皺着眉,用紙巾擦她的小臉,嘆息道:“你這孩子,就是太皮了,長得那麼好看,要是聽話乖巧一些,早幾年就投到好人家了。”
蘇柒只是笑,不說話。
她的右手背在後面,心想這人的手怎麼比女孩子還要*。這樣的一雙手,竟然還會打人。
劉阿姨又給蘇柒重新弄了一份飯,除夕夜的伙食還是挺豐盛的,每個人還有一塊小蛋糕可以吃。今年大概福利院又得了不少捐款物,他們每個人都有新衣服和新書包。
院長弄了點小節目,屋子裡熱熱鬧鬧的,蘇柒坐在角落,懷裡還揣着那塊一口沒動的蛋糕,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節目上的時候,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天氣很冷,寒風颳在臉上生疼,漆黑的夜空裡時不時的炸開一朵煙火,特別漂亮。她站在外面,欣賞了一會煙花,等黑夜再次陷入平靜,她不由打了個冷顫,抖了抖肩膀,就跑開了。
福利院不大,她找了三圈,最後四樓的露臺上看到了陸靖北。他一個人站在暗處,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
福利院裡只有兩棟樓,四樓最高了,從這裡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萬家燈火,可他們從出生就沒有家了。
蘇柒從來不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爲她覺得他們也不會想她。
“喂。”她捧着珍貴的蛋糕,站在他的後側,裝的酷酷的,叫了一聲。
他沒有反應。
她慢慢走過去,在他一臂之遙的位置,衝着他大聲喊:“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