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這一日,東海之上發生了一場驚天劇變。
最先感應到的是欽天監。欽天監這種地方,以神棍居多,向來意見不合,然而這一日卻一致觀測到東海之上的這場亂象。江湖上但凡武功到了知玄以上,都感應到了這天下氣運的變動。
按理說,如今新皇初登基,欽天監理應報喜不報憂,然而這一日,欽天監監正大人緊急入宮,上了一道奏摺。當天下午,皇宮之中便下達了一道聖旨,宣佈京城進入全城戒嚴狀態。一是所有百姓都必須待在家中,沒有通行證,嚴禁出門,若被捉拿,一律殺無赦;二是八月十五當天,嚴禁城內百姓生火造飯,如若違反,城內的保甲里正一律流放。三是中秋之夜,嚴禁在院內賞月。
這道聖旨,不消兩個時辰,就傳遍了京城中的大街小巷,順天府的保甲、更夫敲鑼挨家挨戶,將這道聖旨傳達到每個家中。
一時間,京城內流言四起。
有人說,亂象將生,天下即將大亂。也有人說,新皇帝登基後,權力已被宋思賢架空,如今囚禁在皇宮之中,太學的學生甚至組織起來,要求求見皇帝,在殺了幾個帶頭鬧事之人後,這些學子瞬間變得老實起來。
然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造成今日之像者,正是謝君衍。
越是如此,人心惶恐之心越盛。京城中的混混、無賴開始鬧事。廣渠門附近,甚至發生了打砸搶事件,眼見局勢就要失控,五城兵馬司郎中蕭定遠,奉聖旨,將在京城外休整待命的三萬蕭家軍調入京城。
這定北軍常年在關外與北周作戰,身上早已有了殺氣,沒多時,叛亂便被平息,數十顆人頭掛在珠市口廣場之內。蕭家軍取代九成兵馬司的官軍及六扇門,接管了整個京城的守衛工作。
京城內大街小巷,身穿甲冑,手持兵刃的蕭家軍隨處可見。人們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整個京城人心惶惶,不可度日,甚至有些人開始打起了主意,想通過買通城門將官,逃離出京城,然而蕭家軍治軍向來嚴厲,這一計策沒有得逞後,頗有些認命的躲在了家裡。
轉眼間到了八月十五。
清晨,我與徐若男坐一起用早餐,由於不能生火,早餐也甚是簡單,一鍋昨夜煮好的涼粥,一碟菜葉子,就一個火燒。我吃得極慢,每一口都細嚼慢嚥,徐若男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問道,有事?
我微微一笑,望着她消瘦的面龐,道,今日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很晚纔回來。
徐若男說如今京城戒嚴,你要出去作甚?
我說,見一個人。
徐若男試探道,謝君衍?
我點了點頭,我跟她有些賬要算。
徐若男何等聰慧之人,很快就猜到的了大概,於是說,那我陪你一起去。
我搖頭,鄭重道,今夜之事,十分兇險,你如今大病初癒,正需精心修養,若同去,反而令我分心,倒不如在家安心歇息,我也沒有了後顧之憂。徐若男聞言,也不多言,站起身來,道,我給你盛粥。
我端起碗,一飲而盡,徐若男笑道,慢些吃,好像餓死鬼一樣。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幫我擦了下嘴角。我哈哈一笑,說吃飽了。於是起身,就要出門。
推廂房門而出,正碰到張幼謙,今日他穿了一身短打,道,我陪你一起。
我有些頭疼,剛纔勸說了徐若男,如今他又要同去,我知道他是擔心我,不過還是拒絕了他。我說,今夜之事,兇險萬分,在衆人中,以你我武功最高,若都出去,張府之內,又有誰來照料?若真是兄弟,那便待在家中,也讓我沒了後顧之憂。
張幼謙聞言,遂作罷。
我正要推門而出,張幼謙忽道,活着回來。
我咧嘴一笑,你都說了,若我死了,這書豈不太監了。放心,無論如何,今日之事終有個了斷。
出得門來,才行了半里,便被路上一隊官兵喝止了,站住!幹什麼的?
我說我要去皇宮!一官兵道,皇宮是什麼地方,能是你說去就去的。如今京城戒嚴,你沒有通行證,在街上胡亂行走,難道想要抗旨不成?倒是那頭目聽聞我要去宮內,於是派人去通知蕭定遠。
不多時,遠處傳來馬蹄聲,轉過街口,來了一位英姿颯爽的將軍,不是旁人,正是九門提督兼五城兵馬司郎中的蕭定遠。來到跟前,蕭定遠翻身下馬,他身穿甲冑,卻以江湖之禮衝我拱了拱手,道,蘇兄弟,一別經年,想不到在這裡遇到你。
上次見蕭定遠,還是我初出盜聖門,來到京城,跟他一起拼酒,那時無憂無慮,兩人一頓酒喝的那個痛快。
我也拱手還禮,道,今夜我約了人,還請通融則個。
蕭定遠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遞給了我。我連聲道謝,蕭定遠乃軍方之人,自然知道今夜之事,於是道,今日故友相見,我應當請你喝上一杯,但如今形勢危急,蕭某以水代酒,敬蘇兄一杯!
早有屬下奉上茶水,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哈哈笑道,待此間事了,我找你拼酒三百杯,看究竟是誰更慫!
蕭定遠朗聲道,一言爲定!
蕭定遠有公務在身,他又敬了一杯水酒,兩人就此作別。
我手中有蕭定遠令牌,路上巡視的兵丁見了此物,並沒有過多的難爲我。
不知覺間,來到了東直門處。忽然,有人從身後喊道,閣下可是蘇猶在蘇先生?
我回頭,只見一名男子站在長街正中,正望着我。此人身材不高,五十餘歲,身穿青布長衫,雙目迥然,顯然是十分乾練之人,不過,觀其內力波動,卻是稀鬆平常,並沒有特別之處。
我於是道,在下正是,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男子道,在下姓李名來福,乃中原鏢局大當家。
我心中一驚,中原鏢局乃天下第一鏢局,大當家李來福,在江湖上頗有名氣,倒不是他武功多高,而是爲人仗義,好善樂施,江湖上有落難之人,也多有接濟,在黑白兩道很是吃得開,所以這些年來,中原鏢局的貨物保鏢,極少失手。幾年前,有幾個不開眼的綠林之人,劫了中原鏢局的鏢車,結果三日後,劫鏢之人親自敲鑼打鼓,將劫的鏢貨送了回來。如此一來,中原鏢局名氣更勝,客人在押鏢之時,也多選擇中原鏢局。
我連忙恭敬道,失敬,失敬,不知李當家找到晚輩,有何賜教?
李來福微笑道,賜教不敢當。一個月前,敝鏢局的一個故人,從東邊託我們押了一趟鏢,要我們在八月十五這一日,將一件東西送到你手中。話音剛落,便有兩人擡了一個木匣,來到我跟前。
李來福道,請蘇老弟開匣驗貨,若沒有問題,還請在鏢單上簽收一下。
我滿臉狐疑,心說東邊我並沒有什麼朋友,不過,既然對方如此說,於是將木匣之上的火泥和封條撕掉,按下匣扣,將木匣打開,眼睛頓時被木匣之中東西給吸引住了。
匣內放着一柄劍。
此劍長約四尺有餘,劍鞘以精鐵鍛造,上面刻着古樸的花紋,看上去十分精巧。我伸手將劍取出,在手接觸到木匣的一剎那,我腦海中一震,一股熟悉的感覺涌入心中。
從入江湖以來,我一直沒有固定的兵刃,長槍、天刀、封萬里的破劍,幾乎什麼都用。然而當我握住這柄劍時,感覺得到這柄劍彷彿有生命一般,似乎這柄劍天生就屬於我。
我心中暗喜,雖不知託鏢之人是誰,但能在這等時刻送來如此趁手的一把兵刃,讓我對今夜之事,又多了幾分把握。我手按劍簧,只聽一聲龍吟,長劍彈鞘而出,我以右手將劍抽出,卻見劍身通體泛紅,劍身表面,隱約泛着淡淡的光澤。
我忍不住讚道,好劍!
將劍身轉過來,卻見劍身下面,以篆書刻着兩個字,盧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