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歷史軌跡即將轉變的年代。
低矮的樓板,昏暗小房間,略帶黴味,不太流通的空氣,壓得趙政策喘不過氣來。偶爾有絲絲日光透過木質窗戶的縫隙鑽進來,窗臺上有隻老蜘蛛在忙碌着結網。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趙政策此刻的心情就是這樣,亂糟糟的,摸不着頭腦。
這也難怪,任何一個小說裡重生或者穿越者都是這樣,難免心情有些壓抑。趙政策在後世裡都活到三十幾歲了,好不容易等常務副市長得了肺癌,住進了醫院,登上了常務副市長的寶座,正是人生最輝煌的時候。
樂極生悲啊!一頓慶祝酒席下來,趙政策喝了個天昏地暗,醒來後卻回到了七七年。
趙政策簡直是欲哭無淚,幾十年的奮鬥,現在卻是從終點回到了,都什麼事啊!更氣憤的是,七七年還是個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的年代,別談什麼互聯網,手機通信什麼的了!
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趙政策總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裡,直到把手伸進了褲子裡,才發現裡面空蕩得很,居然沒有穿短褲,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情!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從鏡子裡看到,雖然臉色因爲有些營養不良,略呈黃色,倒也長得眉清目秀的,對得起觀衆。
這個環境實在是太熟悉了,讓趙政策很快就知道了是七七年,因爲牆壁上面的兩張舊報紙還是七六年的。而七八年開始自家的房子就已經重新砌過了,不是現在這個結構。
人生中記憶最深刻的,往往不是最幸福的時刻,而是最痛苦的時刻,所以,趙政策記憶深刻,永遠也不會忘記。
家裡只有趙政策一個人在。讓趙政策多了一些思考地空間。
“哥。哥!”一個哭泣地童聲傳了進來。然後是一張驚恐地面孔。“哥。我闖禍了。”
這個場景是這樣地熟悉。讓趙政策心裡疙瘩了一下。
進來地是趙方針。趙政策地弟弟。今年才十歲。在趙政策地記憶中。這個弟弟一直是個不安分地主。沒少闖禍。
“弟弟。怎麼啦。”儘管心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妙。趙政策還是習慣性地問了一句。
“黃小寶拉着我到水塘裡去洗澡。在水裡不上來了。”趙方針哭泣着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讓趙政策又好氣又心疼。
“你呆在豬欄上面的稻草堆裡,我不叫你,你就別出來。”趙政策也沒有多想,時間來不及了,拉着弟弟就往房屋後面的豬欄裡跑,把他推到了上面稻草堆裡。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在趙政策的記憶裡,黃家的人可不好惹啊。就是因爲這個事情,黃家的人把黃小寶的屍體擡到了趙家的堂屋裡,一連放了三天,直到趙政策的父親趙完成把家裡所有的財產都賠給了黃家,黃家的人還不罷休,又用鋤頭把趙家的房屋給敲得稀爛,讓趙家人整個冬天都在寒風裡發抖受凍。
要是讓黃家的人找到了弟弟,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很有可能黃家的人會做出傻事來,這個誰也不能保證。
趙方針雖然不爭氣,但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弟弟,絕對不能有個什麼閃失。再說,弟弟才十歲,根本就不懂事,爲黃小軍的死亡負責也太沉重了些!
也許還有救吧,趙政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這個年頭,生產大隊裡還是有赤腳醫生的,只是醫術實在太不高明,治理一下皮膚病什麼的還差不多,對於別的什麼疑難症狀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救人要緊!
儘管趙政策知道這個時候去水塘邊,黃家的人心情很糟糕,搞不好就要捱揍的!可這個時候,趙政策也管不了這麼多,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趙政策跑到房間裡,拿出一個枕頭,飛快地往水塘方向跑去。
水塘邊上已經圍滿了人,黃家的人一個個在號啕大哭着,很是慌亂。塘邊支着一個鐵鍋,赤腳醫生正把黃小寶的身體壓在鐵鍋上面,想讓溺水的黃小寶肚子裡的水倒出來。
也不知道是哪裡傳過來的方法,有人溺水總是把溺水者放到鐵鍋上面。可趙政策知道,這其實不是很科學,通過這種方法能救活的溺水者少之又少。
果然,趙政策趕到的時候,赤腳醫生已經把黃小寶放了下來,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爲力了!
“讓我試試!”趙政策就急了,往人堆裡鑽了進去。
一個很是年輕的身影猛地站了起來,是黃小軍,黃小寶的哥哥,在生產隊上以狠勇出名。
還沒等趙政策反應過來,臉上就捱了一拳,感覺到鼻子上面熱熱地,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趙政策知道不好,這個時候又不能還手,只好一隻手捂着鼻子,一隻手抱着腦袋,只求別打着腦袋就好。
果然,趙政策馬上感覺到身體上面又捱了一些拳腳,聽着黃小軍在不停地咆哮着:“我要讓趙方針給我弟弟賠命!”
趙政策感覺到身上沒有再捱揍了,估計是讓好心的村民給擋住了,這才站了起來,用手抹了抹鼻子,滿手的血。
“小寶可能還有救,讓我試一試。”趙政策沒有多想,馬上嚷嚷着,跑到黃小軍躺着的地上。
“別碰我弟弟。”黃小軍又開始咆哮起來,卻被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讓政策試一試,他是我們隊上唯一的高中生,可能有辦法呢。”
這個蒼老的聲音是黃小軍的爸爸黃鐵民發出來的,黃小軍這才安靜了下來。
說是高中生,趙政策其實才上高一,今年十六歲,只是在這個生產隊裡是獨一無二的罷了。這個年代,男人一旦有了十六歲,一般都要在生產隊裡賺工分了,也可以做半勞力的。
趙政策先是看了看黃小寶的喉嚨部位,覺得氣管應該沒有被水給擠破,稍微放心了一些。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趙政策從心裡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要說有把握,那除非是神仙了!
黃小寶緊閉着雙眼,躺在地上,讓趙政策眼角有些發酸。
趙政策把黃小寶翻了過來,呈俯臥姿勢,然後把從房間裡拿來的枕頭墊在了他的小腹部位。然後,趙政策稍微調整了一下,讓黃小寶頭偏向一側,兩臂伸過頭,一臂枕於頭下,另一臂向外伸開,以使胸廓擴張。
因爲小寶還是個小孩,也就四十幾斤重的樣子,趙政策完成這些動作並不是很困難。
趙政策面向其頭,兩腿屈膝跪地於黃小寶大腿兩旁,把兩手平放在其背部肩胛骨下角,大約相當於第七對肋骨處,脊柱骨左右,大拇指靠近脊柱骨,其餘四指稍開微彎。
趙政策俯身向前,慢慢用力向下壓縮,用力的方向是向下、稍向前推壓。當自己的肩膀與小寶肩膀將成一直線時,不再用力。在這個向下、向前推壓的過程中,即將肺內的空氣壓出,形成呼氣。然後慢慢放鬆回身,使外界空氣進入肺內,形成吸氣。
很多人都覺得處理溺水者最好的辦法是嘴對嘴的人工呼吸,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情。有科學數據證明,按壓比吹氣更有效,趙政策也是在後世裡學到的急救方法。
這種方法雖然氣體交換量少於嘴對嘴的吹氣方法,但效果卻比它要好。況且,黃小寶還是個小孩,氣體交換量的要求並不是很高。
如此這樣,趙政策按照每分鐘十四到十六次之間的節奏反覆執行着推壓動作,很快額頭上就開始冒汗了。可趙政策根本就感覺不到,還是在堅持着,緊張地關注着小寶的表情。
所有的人都睜大眼睛,很緊張地看着。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趙政策都快絕望了,臉上,背上全是汗水。可趙政策仍然沒有灰心,雖然只是十六歲的身體,卻有五十歲的靈魂,耐力自然還可以。
對於黃家的人,此時趙政策並沒有想這麼多,在後世裡,再複雜的局面和民間糾紛不知道遇到過多少,只不過,這次一方當事人是自家的弟弟罷了。
趙政策就這麼機械地推壓着,臉色也因爲用力過度有些發白,看得旁邊的生產隊員都有些不忍心。
“活了,活了!”人羣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趙政策可以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接着,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的聲音。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這些聲音是真誠的歡呼,趙政策可以感覺到。
趙政策有些不敢相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仔細看了看,小寶的眼睛真的在微微眨着呢,慢慢地張了開來。
此時,趙政策卻是癱坐到了地上,好象渾身的力量都用完了。
“給,擦把臉。”還是那個悅耳的聲音,隨即出現一張非常漂亮的臉蛋,兩隻很可愛的長長的馬尾辮,讓趙政策微微一愣,呆住了。
“你真棒!”漂亮的嘴脣吐着人語,“接手帕啊,擦汗。”是一口純正的京腔,估計是京城裡下來的知青,趙政策好象有些印象,可又回憶不起來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個漂亮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