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策送走了張淑珍夫婦,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公安局局長鄒天明卻是早就在辦公室門口等候多時了。
趙政策看了鄒天明一眼,並沒有作聲,直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鄒天明訕笑着跟了進來,掏出香菸來敬趙政策。
趙政策擺了擺手,還是沒有作聲,直接拒絕了。
趙政策徑直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也不招呼鄒天明。鄒天明就尷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是不敢離開。
趙政策自顧自地拿起文件看,直接把鄒天明給冷落了。鄒天明暗暗叫苦,這都是什麼事情啊,自己簡直是受了無妄之災。
大約過了三分鐘之久,對於鄒天明來說,這段時間無疑比半個小時還要長久,還要難熬。
“天明同志來了啊,坐吧。”趙政策見晾得差不多了,這才眼睛看了看沙發,表情淡淡地說。
鄒天明不敢吭聲,很是老實地坐到了沙發上面,還有半邊*在沙發外面,不敢坐踏實,隨時準備站起來。
趙政策也不作聲,又看了兩分鐘的文件,這才把手件放下,走到沙發旁邊坐了下來。
見趙政策坐了下來,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拿出香菸放到了嘴裡,鄒天明趕緊站起湊了過來,給趙政策打火點菸,很是恭敬。
“說吧,天明同志有什麼事情,還特意跑上一趟。”趙政策這才緩和了語氣,可仍然忍不住譏笑了一聲,“你這個公安局長可是第一次到我辦公室來。”
“早就想過來向您彙報工作了。”鄒天明訕笑着,“這不見您負責冬季大棚種植,工作太忙了,不敢來打攪嗎?”
趙政策把手中的煙盒“啪”的一聲丟在了茶几上面,所發出的聲響嚇得鄒天明心裡一緊,可仍然畢恭畢敬地坐着,不敢說什麼。鄒天明心裡感嘆一直以爲這個趙副縣長整天露着笑臉,可板起臉來怪嚇人的。
“我也不需要你來彙報工作,我只是個負責農業的副縣長,不管政法工作。”趙政策沒好氣地說,“既然你知道我負責冬季大棚種植,爲什麼還給這個菜籃子工程添堵,搞破壞呢?”
“趙縣長,您熄熄火,我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去搞破壞阿。”鄒天明趕緊說,“這都是誤會,是誤會。”
“那你倒是說說看,什麼地方誤會了?”趙政策冷笑了一聲,眼神在鄒天明臉上掃過。鄒天明心中一凜,感覺猶如被一道刀鋒刮過臉頰,很是凌厲。
“縣委向副記有指示,說要打擊一下投機倒把分子,還特意提了一下農用薄膜廠的負責人張淑珍。”鄒天明趕緊說,“我當時也沒有太在意,就按照上面的指示去辦了。沒有想到您對農用薄膜廠看得這麼重。”
“向副記好像也不是主管政法工作吧。”趙政策卻是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鄒天明只好硬着頭皮說:“政法記龍國清也打過電話給我。”
趙政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卻也知道兩個縣委常委給鄒天明這個公安局長下指示,鄒天明確實也是沒有辦法。趙政策也估計鄒天明不敢在這個事情上撒謊,一來對他沒有好處,二來這樣的謊言是最經不起推敲,很容易被戳穿。
“我記得以前和你說過一件事情吧。”趙政策緩和了一下語氣,可仍然溫度很低,提醒了一句,“當時刑警隊長馬風謠同志也在場。”
“記得記得。”鄒天明連聲說道,隨即苦着臉說,“可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又是向東城去帶隊的,我還特意交待了幾個一起去的民警,讓他們注意文明執法。”
“文明執法?”趙政策冷笑了一聲,“今天要不是我恰好去井頭鄉辦事情,只怕張淑珍夫婦早就在看守所裡面了吧,還不知道會不會再弄出一個常克林那樣的刑訊*供出來呢。”
一提到刑訊*供,鄒天明頭上都冒冷汗了,這個趙副縣長人年輕,可這官腔打起來,比很多官場老油條還要厲害。
可常克林的案子,西衡縣公安局是輸得稀裡糊塗,可以說是面子裡子都丟盡了。況且,還有刑警隊長馬風謠在給鄒天明透風,讓鄒天明知道對方律師來頭太大,要不然鄒天明自己可能都會陷進去。
這個案子就是鄒天明的痛處,一想起來就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趙政策瞪了鄒天明一眼,這才緩和了語氣:“我早就就和你說過了,公安機關要爲西衡縣的經濟發展保駕護航,不要湊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這個農用薄膜廠是冬季大棚種植蔬菜成功的關鍵點,把農用薄膜廠整垮了,這個大棚怎麼弄。”
見鄒天明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態,趙政策擺了擺手:“你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可能有些人認爲這個農用薄膜廠只要設備和原料在,都能生產出合格的農用薄膜出來吧。”
頓了頓,趙政策冷笑了一聲:“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們西衡縣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面臨倒閉的國營企業了,哪個國營企業沒有好的設備和原料?關鍵不在硬件,而是管理跟不上,關鍵在人哪,只可惜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不多哪。”
鄒天明唯唯諾諾着,也知道這個年輕的趙副縣長說得很有道理。
“還是您看得遠,看得明白。”鄒天明就恭維說。
“你少拍馬屁。”趙政策沒好氣地說,“關鍵是要用心去體會,每做一個事情,先考慮是否符合原則,是否對得起老百姓,你能多這樣想一想,對公安局今後的工作有好處。”
“今後一定按照您的指示不打折扣。”鄒天明趕緊表態說。
“今天聽我的指示,那麼明天你聽誰的指示呢?”趙政策又是不滿意地打斷了鄒天明的話,“無論是誰的指示,都不能夠脫離法律而存在,更不能超越法律,你要學會自己判斷是非。”
鄒天明又是一陣唯唯諾諾,讓趙政策沒有了興趣,嘆了一口氣,說:“事情說清楚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謝謝趙縣長。”鄒天明如逢大赦,馬上說道。
“你去忙吧,我還沒有這麼小心眼。”趙政策擺了擺手,“只要你堅持原則,就不需要擔心我來找你麻煩。如果你有理由,也可以直接和我說。我只對事不對人。”
鄒天明直到走出了趙政策的辦公室老遠,還在想着剛纔在那受到的空前的壓力。說來也奇怪,面對縣委記易華榮的時候,鄒天明還沒有覺察到有這麼大的壓力。
“這個向東城,奶奶的,要老子來給你擦*。”鄒天明恨恨地低估了一聲,慢慢遠去。
向東城這個時候更是覺得窩囊,打電話給當縣委副記的向華羣,被訓斥了一頓,等回到警車的時候,發現兩臺警車,居然只有一臺還在那裡。更氣憤的是,自己坐的那臺警車裡面也只剩下一個老實巴交的司機在那裡打瞌睡了。
向華羣本來聽說有人敢在公安局警察眼前把人搶走,馬上大發雷霆。可一聽到趙政策的名字,又很快泄氣了。向華羣把向東城大罵了一頓,說他連保密工作都沒有做好,現在還有屁用。
在這個關鍵時刻,向華羣雖然是想做出幾件亮眼的事情來,可更多的是直接把眼光瞄準了縣長寶座,自然是不想節外生枝,去得罪西衡縣的當紅副縣長趙政策。
以向華羣的精明,自然明白這個時候的趙政策是不好惹的,連縣委記易華榮都要退讓三分,更何況自己這個縣長位置都沒有到手的縣委副記呢。
同時,向華羣又是個記仇的人,明白自己好幾次事情都是壞在了趙政策的手中。要不是趙政策從中作梗,很有可能易華榮都已經下臺了,自己也不需要再來對縣長尤轉頂窮追猛打,這樣明面上真刀實槍的對着幹,向華羣也認爲不是上策。可縣委記當不上,向華羣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瞄準縣長職位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官場上,誰不想進步啊。
更讓向華羣氣憤的是,省委記錢丁洋來視察的時候,趙政策雖然幫自己打了圓場,卻是替尤轉頂縣長說了不少的好話,讓省委記錢丁洋對尤轉頂印象不錯,這也讓向華羣很是擔心,會不會產生變故呢?
雖然從羅成中市長那裡得知,自己的縣長位置年後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可向華羣也知道,只要省委記錢丁洋發話,那要保住尤轉頂實在是一句話的事情。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省委記比一個地級市的市長職位高出了好幾個等級,向華羣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的。
向華羣是想把農用薄膜廠的廠長張淑珍來抓個投機倒把的典型,可沒有想到趙政策居然和張淑珍的關係這麼好,而且這麼護短,還跑進了縣委記易華榮的辦公室去告狀。向華羣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輕率與魯莽了,這一次真的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