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鐵芯卻聽得暗自心驚,這哪裡是個未通人情世故的學生啊,分明是個對人物性格分析得很透,又很會把握機會的官場老油條了,難道石頭生產隊真的要出大人物了。
不過,黃鐵芯卻沒有點破,只是不時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你爲什麼想着要賺這麼多的錢呢?”末了黃鐵芯卻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機會要靠自己創造。”趙政策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要上京城北方大學,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學府。另外,我們石頭公社有幾十個知青,我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幫他們。讀大學雖然不需要學費和伙食費用,可其他的費用也是必不可小的,我賺了六百多元錢,雖然不多,但我想對這些知青應該很有幫助。”
黃鐵芯這下真的動容了,這樣的話可不是一個學生所能說出口的。黃鐵芯自然不相信趙政策一點私心都沒有,無償幫助這些知青。可就算是投資,黃鐵芯也覺得這筆投資是最划算的,這些知青中肯定會出人物的,對趙政策以後的發展很有幫助,這是毫無疑問的。
“你爲什麼會想到這個政審問題呢?”黃鐵芯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暗自罵自己一聲,差點在一個毛孩子面前亂了方寸。
“我知道以我的高考成績考個一般的大學是不成問題的,可要想上重點大學,特別是上京城北方大學,必須過政審這一關。”趙政策很不客氣地說。
“可要是我不幫你呢?”黃鐵芯又故意爲難地問了一句。
“烏雲總是擋不住太陽的。”趙政策卻是冒出了一句,“我早就想去京城看看北方大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學府,讓人這麼着迷。”
黃鐵芯心中一凜,這個小傢伙不簡單啊,這是威脅啊。可這個小傢伙身上有六百多元錢,去京城還真不只是說笑話呢,很有可能就會直接去北方大學找校領導毛遂自薦,這是很有可能的!北方大學的領導可不是一般人物,破格錄取學生還是很有可能的,到時候西衡縣就做了壓制人才的惡人,那可真不划算。
可偏偏趙政策說得滴水不漏,還讓黃鐵芯抓不到空子,真是哭笑不得,這小娃都成精了,趙完成好福氣啊。
“那個叫秦露的女孩子你爲什麼想幫她呢?”黃鐵芯又問了一個話題,卻是讓趙政策很是高興,這證明黃鐵芯已經有想幫自己的跡象。
“這個女知青的英語水平相當高,這次的高考英語成績應該在九十五分以上。”趙政策的語氣有些沉重,“可她的父親是個右派,很有可能因爲這個原因而不能上重點大學,我認爲這是不公平的。”
說到這裡,趙政策停頓了一下,才大着膽子說:“中央現在已經在開始給右派平反了,我個人認爲所有的右派平反在一年之類就會全部完成。”
黃鐵芯在書桌上不停有節奏敲打的手指一頓,這個小青年的觀點居然和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政治敏感度驚人啊。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黃鐵芯終於呵呵一笑,“石頭生產隊的那個勞動競賽是你大哥趙路線弄出來的,現在看來應該是你鼓搗出來的吧,你是怎麼看待這個事情的。”
趙政策卻是臉色一僵,讓黃鐵芯心裡暗自一笑,這個年輕人到底還是嫩了點啊,經不起敲打,不過,就這個表現已經很出色了,自己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一點。
“黃主任,在這個問題上,我是犯了激進主義錯誤。”趙政策想了想,很是誠懇地說,“您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們石頭生產隊就要餓死人了。聽說在安徽已經有人開始搞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了,可在現在的政治環境下,我認爲還不成熟。如果我預料得不錯的話,我們石頭生產隊的勞動競賽也會在過年後終結。但我認爲頂多兩年,這個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還是要推廣下來的,這是大勢所趨,客觀規律,誰也擋不住。”
“既然知道時機不成熟,爲什麼你還要鼓搗呢?”黃鐵芯就好奇了。
“盡人事,聽天命。”趙政策苦笑着說,“我雖然不是個黨員,但也生在紅旗下,怎麼能對社員,自己的鄰居的不幸生活無動於衷呢?雖然只是一個晚稻的勞動競賽,但至少可以保證我們石頭生產隊這兩年內不會有餓死人的情況出現,再大的風險也值得冒。更何況,只是個勞動競賽而已,大隊領導也都簽字了,政治風險應該不大,頂多也就是一個批評,勒令下不爲例罷了。”
“好。”黃鐵芯見趙政策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節,還有股不畏艱難,挺身而出的精神,也大爲感動,忍不住就叫好了,“我問的就這麼多了,基本上還是滿意的,你這個忙我幫定了。”
“謝謝芯叔。”趙政策這才叫了一聲叔叔,讓黃鐵芯哭笑不得,看來自己不幫這個忙,連這聲叔叔都撈不到,看來這個傢伙不但聰明,還很倔強啊。
“聽說你和一個叫謝天華的人走得挺近的,應該也請他幫忙了吧。”黃鐵芯就笑着說,“他父親可是交通局局長謝錦繡,還有個親戚是石頭公社的革委會副主任丘滿堂,應該也有把握吧。”
“我這不是一棵紅心,兩手準備嗎?”趙政策有不隱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可不是雷鋒,做了好事也不留名。”黃鐵芯很是滿意趙政策的態度,哈哈一笑,“我這就給石頭公社的書記劉正行打電話,他給不給我這個面子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當着你的面打,你總要欠我這個人情吧。”
趙政策嘿嘿一笑,沒有做聲。
黃鐵芯卻是真的當着趙政策的面,拿起了電話:“喂,是石頭公社嗎,我是縣革委會的黃鐵芯,我找你們的書記劉正行同志,請叫他接電話。”
“老劉是吧,我這裡有個情況要反映一下。就不談什麼指示了,我也是石頭生產隊出來的嘛。就是石頭生產隊的一個趙完成的老社員,你認識吧。當年劃分階級成分的時候,我是知道的,那個時候,對田畝的丈量有些問題,我也查覈了一下相關資料,當時有兩畝水田並不是老趙家的,而是一個隔壁的社員去了衡北市當工人,關係沒有轉過去,就讓老趙家代種了。對,就是這麼個事情,因爲多了這兩畝田,老趙家就被劃爲富農了。這個事情有些特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啊。”黃鐵芯不緊不慢地說着,“本來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可今年的情況有些特殊,不是恢復了高考制度了嘛。對啊,大快人心。中央不是也下了文件嗎?所有符合條件的都可以報考,我們也做個錦上添花吧,把這個階級成分問題落實一下,就算一時之間落實不了,也可以採取變通的辦法嘛。先把這個政審材料落實一下,就別未來趙政策這孩子了。對,這孩子我是看着長大的,苗子不錯。好,老劉你辦事情我還不放心嗎?下個月吧,下個月我到石頭公社來找你喝酒。”
“啊,先別掛電話,還有個事情。”黃鐵芯又是話鋒一轉,“石頭公社有個叫秦露的女知青吧,現在中央已經在給他父親摘右派的帽子了,這個人的身份我就暫時保密了,你也要注意保密,人家可是京城裡來的,一恢復職位啊,那可不得了,我都要叫首長啊。對,對,他那個閨女今年也參加了高考,聽說考的外語專業,成績很不錯。政審材料你要親自過問一下,有什麼責任我擔着。好,我們兄弟可是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下次一定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