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無等人趕過去的時候, 先看到的是言峰綺禮和衛宮切嗣之間的戰鬥。他們站在聖盃顯形的劇院前的空地上,遙遙對峙着。
衛宮切嗣的身邊沒有他的妻子愛麗絲菲爾,只有阿爾託莉雅舉着手中的長劍, 眼神鋒利而隱含悲傷。金髮的少女與平日的形象相比, 更多了些憔悴和狼狽。
安無察覺到衛宮切嗣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的雙眼無神, 看向言峰綺禮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敵人, 反而像是在透過他的身形, 看向位於遠處的某個物體。一直以來以冷靜與沉穩示人的他,頭一次在他人面前顯露出了動搖之色。
他看向的物體,大抵便是聖盃。那個能實現人心中任何願望的事物, 實際上也是承載着“此世一切之惡”的容器。
在見到安無和洛基他們的到來時,阿爾託莉雅幾乎是立刻便更加警戒了起來, 手中的長劍亦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你們……也要來和我搶奪聖盃麼。”
她的聲音顫抖, 顯然已經陷入了某種被執念卻牽引着的憺妄之中。安無衝她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隨即看向了言峰綺禮。
他背後的那隻蜘蛛形態的妖已經具有了完全形態,擋在劇院的大門口, 像是一尊蹲在自己巢穴中的漆黑的狩獵者。安無察覺到那妖的身上有幾處傷痕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修復,便明白過來,阿爾託莉雅一定是曾攻擊過它。
可惜,只有神明才能消滅的妖,即便是強大如阿爾託莉雅這種英靈, 都無法完全殺掉它。
“聖盃……”言峰綺禮微笑着, 低沉的聲音從他的喉間溢出, “Saber啊, 你想要聖盃來做什麼呢?”
阿爾託莉雅高聲道:“這不關你的事!”
“是復興你的不列顛吧。”言峰綺禮早就看透了這位亞瑟王心思。阿爾託莉雅皺起了眉。
“你呢?Foreigner?”
安無沒想到言峰綺禮會突然向自己搭話, 但仍是毫不遲疑地道:“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不如說, 我的存在反而更接近於它。”
一旁的洛基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傢伙還好意思說。雖然人家聖盃實現願望的方法可能極端了點,但至少某種程度上說也確實是達成了目的。光憑這一點來說,安無這個神明真的還不如這個聖盃。
“哈哈哈,有意思,”言峰綺禮笑了起來,“看來,在場的只有那位亞瑟王還被矇騙在鼓裡呢。”
“什麼意思?”
阿爾託莉雅猛地扭頭看向了衛宮切嗣。
方纔還雙眼無神的衛宮切嗣不知道是不是在這會兒時間裡想明白了什麼事情,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他沒有理會阿爾託莉雅的質問,只是伸出手從大衣內兜中掏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槍,指向了言峰綺禮。
“不要擋路。”他語氣毫無起伏。
“哦?擋什麼路,”言峰綺禮故意在挑起矛盾,“擋住你去破壞聖盃的路麼?”
“切嗣!”
“閉嘴!”
阿爾託莉雅的大吼聲被衛宮切嗣壓了下去。
她握劍的手顫抖着——破壞聖盃,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這麼多年以來,作爲不列顛的王者,她無數次在夢中想象着她的國度能夠重新在世界上拔地而起,她的子民能重新在永世隔絕的理想鄉阿瓦隆中繁衍生息。她的身邊有着陪伴她許久的圓桌騎士們,桂妮薇雅向她獻上了一隻純白的花朵,梅林在她的耳旁教導她“配戴王者之劍的劍鞘者將永不流血”。
劃破她眼前迷霧的,是一道赤紅色的劍氣。
安無根本沒有理睬阿爾託莉雅的動搖,以及衛宮切嗣內心的糾結,在他看來,斬殺言峰綺禮背後的妖纔是是他的唯一目的,聖盃什麼的根本不在他的眼中。
緋器在剎那間變化爲了一柄長劍,安無飛身而去,將帶着火光的長劍刺入了巨型蜘蛛的其中一隻眼睛中。妖的口中發出了悲鳴聲,無數白色的蛛絲向四面八方涌去,驚人的粘度與韌性令人難以應付。
——曾在某個夢境中,聖盃這麼問過衛宮切嗣。
300人的船與200人的船,作爲唯一能夠拯救他們的人,他決定修補哪一個。衛宮切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300人的船。聖盃又問他,如果那200人船上的人綁架了他,逼迫他先修好自己的船呢?
衛宮切嗣遲疑了片刻後,決定殺掉那200人。
巨型蜘蛛控制着白色的蛛絲飛向了安無。然而火焰也許天生剋制這種由蛋白質構成的物體,當長劍與那蛛絲剛一接觸,赤紅色的高溫便順着長而滑膩的線向着妖的本體灼燒而去。蜘蛛的幾條腿無序地掙扎着,一股燒焦的味道在空中瀰漫開來。
——聖盃又問他,活下來的300人分爲200人與100人,船還是漏的,你會怎麼選擇?如果那100人又逼迫你先修好他們的船,你會怎麼做?
衛宮切嗣在糾結後,還是選擇了殺掉那100人。可是算起來,死掉的人成爲了300人,活下來的反而成爲了少數。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蜘蛛擡起長而尖利的腿,狠狠地襲擊向在空中靈活閃避的安無,震得大地都在顫抖。阿爾託莉雅不得不帶着衛宮切嗣暫時尋得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防止被這過於難耐的高溫和蜘蛛龐大的軀體誤傷到。
“噗嘰——”
被安無斬斷了兩條腿後,蜘蛛的斷肢砸在了地面上,綠色的可怖液體腐蝕着地面。
看準它的痛苦中掙扎而暫時失去了防備的空檔間,安無飛上了它的正上方,向天空高舉長劍:“在此引起騷亂者,拂除種種污穢,斬!”
像是一顆太陽從天空中隕落,那赤色的火光幾乎掩蓋了真正太陽的光輝,將一切都抹除殆盡。蜘蛛的身影在這一擊下化爲了灰燼,綠色的體/液亦在高溫之下蒸發在了空氣中。
安無落地後,與重新化爲人形的緋器擡起手擊了一掌。
言峰綺禮他在方纔的攻擊下故意避開了要害,因此現在只是輕傷,躺在一旁陷入了昏迷。本身便不打算爭奪聖盃的安無自然沒有了繼續與衛宮切嗣作對的準備,因此,顯而易見的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將是衛宮切嗣與亞瑟王。
然而,衛宮切嗣卻叫住了安無:“……如果要你,在300人與200人中選擇一個拯救,你會選擇哪個?”
突然冒出來的怪問題讓安無停下了走向洛基的腳步,而是微蹙着眉頭看向了那個雙眼無神的男人。
“都救吧。”安無想也沒想。
“如果是不可能的呢?”
“在神明面前,你和我談不可能?”安無衝他微笑道。
“……”衛宮切嗣輕嘆一口氣。
也是,對於神來說,人類能力如同螻蟻一般渺小,在他們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神明那裡也許便是動一動手指的事情。即便是選擇不去拯救任何人,他們亦不會被羞愧感與後悔之情所束縛,因爲人類的善惡標準根本無法束縛他們——只有神願不願意,而沒有對不對。
衛宮切嗣過於急切地想要求證自己的想法是否是正確的,卻問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