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陷害

冉敏的手在抖,匕首遞到頸部卻遲遲沒有刺下。這是她第二次被迫致人於死地,然而這種感覺還是讓她極其厭惡噁心。她知道,如果她想要逃出去,就必須要將這裡兩個人放倒。

另一人背對着兩人,低頭仔細檢視艙中的物品。冉敏知道,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一旦錯過,成爲階下囚,籠中物的便會是她。

她重新舉起匕首,比劃着剌入的方位與速度,心中嘗試三遍後,她倏地迅速出手,剌向目標。

過程很順利,躺在地上的人,不過只發出輕輕一哼,便沒了動靜。

整個過程做完,冉敏緊握着匕首的手心已滿是汗水。

另一人絲毫不察,搜索片刻後,突然起身向冉敏所之處走來。

冉敏緊貼着艙壁,大氣也不敢出。

另一個男人只是累了,他坐在那人身旁,抻抻僵硬腰,拍拍那人:“該你了,也讓爺休息會。”

那人自然不會有任何反應,男人不耐煩用力踹了他一腳,他的頭耷拉着向右倒去。

血跡被露了出來,腥味瞬間奪入男人的鼻腔。男人一愣,警覺得四望。

正在此次,從身後伸出拿着繩套的手,乾淨利落的套在男人的頸上。緊接着繩索收緊,男人被拖着掛在底艙頂上的架子上。

冉敏竭力將繩索的那一頭用力在柱子上繞圈。艙頂並不高,男子被吊在上面,雙腳將將離地。喉上被勒,他啞着嗓子,發出“赫赫”之聲,四肢則劇烈掙扎,妄圖擺脫這欲置他於死地的繩索。

他的勁力很大,冉敏將繩子綁在身上,整個人被拖倒在地上,她的腳抵住柱子,仍是被他震得幾乎脫手。繩子被手心的血液染紅,她咬着牙閉眼堅持,無論如何也不放手。

幸而手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小,過了一盞茶,便再也沒有動靜。

冉敏依舊不敢放手,直到那人身上再無氣息,方將繩索解下,將兩人的屍首拖到牆背靠着。

冉敏悄悄接近艙門,將其打開一條縫隙。艙外晨曦剛剛露出一絲真容,甲板上靜悄悄沒有人看守。

這是一個好機會。

四顧無人,冉敏緩緩推開艙門,小心翼翼爬出。她悄悄將艙門蓋回,站起身,躬身踮起腳尖,悄悄向船後移去。

“小大,怎麼樣,底艙裡可有好東西?”突然,冉敏的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打着酒嗝嚷道:“你怎麼突然變矮了?”

冉敏並不回話,低頭急急向船向走去。身後腳步聲急促,冉敏放開步子用盡全力奔跑。她殺了那羣盜賊中的兩人,若是被他們抓住,可想而知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看不清路,冉敏只憑着自己的印象,繞開障礙般地木桶,時不時被撞到膝蓋,她也顧不上疼痛,只是隨着本能而跑。

追趕她的男人也不好過,幾次被絆倒,令他始終離冉敏只差一步,他一面高聲呼喊同伴,一面仍是奮力追堵冉敏。

甲板盡頭,是深不見底的江水,已無路可退的冉敏背靠着船舷,踟躕的望着江水。

越來越多的咒罵聲從前方傳來,男子喘着粗氣喝道:“你跑,你倒是跑呀。”

“快追住他,小二小三被他殺害了!”一個悲憤的聲音說道,更多人舉着火把,團團將她圍住,衆口一致,要將她扒皮祭奠死者。

剌目的火光令冉敏的眼睛非常不適,她連忙偏過頭去迴避,她不會水性,從這裡跳下去,九死一生。一隻腳已懸在半空中,水匪們怒憤地朝她衝來。

冉敏沒有顧慮,奮力一躍,墜入江中。

江水從四面涌入她的眼耳口鼻,冰冷刺骨,只屏息一會,便已堅持不住,眼睛似鹽水淹入般疼,耳朵裡江水入侵的感覺似小蟲鑽入。

肺中的空氣被消耗貽盡,手腳漸漸沒有力氣,骨骼像被鋼針頓挫。冉敏又一次感覺到死神的降臨。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至少前世,她是力氣一絲一絲被抽盡,而此時,卻是生硬的抽離。

這樣也好,這麼死去,至少是有尊嚴的。

意識漸漸模糊,她靜靜漂浮在水中,像是一件美麗的雕塑。水流緩緩經過她的身邊,突然震盪,有一雙手,抓住她的肩膀。那雙手將她摟入一個溫暖的懷中,向水面上方浮去。

“咳咳,敏敏!敏敏!”耳邊那人焦急呼喊着她的名字,不顧自己被江水嗆住嗓子。冉敏感覺自己被倒抱着,一雙手有節奏地擠壓自己的肺部。腹中的水從口中倒流後,一張冰涼而柔軟的脣貼上了她。

當冉敏重新恢復知覺之時,船艙外已是星滿天際。她睡了兩天兩夜,這當中宋嘉繹一直守在她的牀前,寸步不離。

絹草見她醒來,歡喜得眼淚涌出眼眶,直抱住她不肯放手。

聽絹草說,她與葛月離去不久,芝華便出現在小舟前。絹草心知不妙,大聲提醒冉敏,可惜爲時已晚。葛月從船內跑出,將她攔在船上,哭着對芝華道:“大姑娘暈過去,被水匪抓住了。”

張氏立馬慫恿冉柏開船,冉柏只猶豫不定。絹草想離開小舟來尋冉敏,卻被芝華堵在船上,她搶過舵手手中的匕首,用力將繩索砍斷,讓小舟順着水流漂向江心。

“阿爹,阿姐被水匪抓住,我們要去向宋家哥哥求救。”

木已成舟,絹草只能默默看着大船離她們越來越遠。她搶過木槳,拼命的劃,只希望越快見到宋嘉繹,越快找到救兵來救冉敏。

芝華吐得很厲害,明明在大船上,她從來沒有發生過這麼嚴重的暈船。張氏心疼女兒,命舵手搶去絹草手中的槳,把她綁起來。“她已經瘋了,任憑她這麼折騰,這小舟翻了,咱們一船的人也活不成了。”

任何絹草如何哀求,小船硬是在一個時辰後,方劃到宋嘉繹的棲息地。

宋嘉繹似乎已經收到水匪的消息,他擔心冉敏的安危,已命人備好小舟,親自來接她。

芝華一見到他便哭倒在他的懷中,央求他前去救冉敏,絹草被堵了嘴,沒有同宋嘉繹說一句話便被擡到艙房。臨走前,她望着宋嘉繹的臉色青得難看,未等芝華說完便衝了出去。

絹草再次被釋時,正是冉敏被救回來的時候。宋嘉繹派人解開她的束縛,領她去見冉敏。

冉敏已換過乾淨的衣裳,服藥後靜靜地躺在宋嘉繹的懷裡,呼息均勻。

見絹草到來,宋嘉繹示意她噤聲,眼神卻沒離開冉敏,低聲道:“剛服了藥退燒,大夫說若是再晚一刻便是神仙也乏術。”

絹草明知宋嘉繹這種行爲越界,然而此種氣氛之下,她竟說不出任何令他放開冉敏的話。

“只差那一刻,”他說:“此事我必不善罷甘休。”

他的語氣冰冷,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完全不似平日的模樣。絹草只覺得後脊樑骨一陣涼意竄入心頭,不禁全身顫顫。

他在冉敏牀前守了兩日兩夜,直至適才下僕稟報有事,方離開。

冉敏輕輕咳嗽,按下不適,喝下半碗白粥,方覺得有些力氣。“張氏他們怎麼樣了?”

絹草道:“恐怕在前廳,適才小廝來請宋家郎君,順道也讓他們去了前廳。”

“姑娘,”絹草怯怯道:“張氏與二姑娘雖不好,老爺怕還是不忍心得。”

那又有什麼用,他到底還是放任張氏與芝華對她的迫害,或許她便是真的死去,芝華頂多只是被責罵幾句,便不再追究。

冉敏掀開被褥,命絹草將自己的衣裳拿來。

絹草勸道:“姑娘,你才方好些,怎麼好就下牀。”

冉敏不理會她,揮手示意,絹草無奈,只得遵照她的吩咐,爲她着衣。

門外的小廝已得到宋嘉繹的吩咐,知道這是主子看重的人,對冉敏很是恭敬。

“我要見宋嘉繹。”冉敏道。

小廝躬身答諾,“主子正在前艙見客,姑娘若不嫌棄,可隨下僕至甲板茶座候等。”他說畢,引着冉敏去見宋嘉繹。

還未到前艙,只聽見一個粗啞的嗓子喝道:“不行!這人殺了我兩個兄弟,不管你是誰,一定要將此人交給我們處置!”

這聲音冉敏日前在船上隔着一層甲板曾聽過,這是水匪頭子,賴大!

只聽宋嘉繹道:“賴老大,此人對我十分重要,只希望你看我的面子,放她一馬,你們兄弟的損失,由我賠上。”

幾個粗獷的聲音嚷道:“賠!賠什麼!小二、小三命都沒了,讓他一人償兩人命是便宜了他。你這兔兒爺,充什麼英雄豪傑,若是圓疼地慌,讓爺們好好疼疼你!”

“啪。”兵器相拼的聲音,屋裡芝華與張氏驚叫出聲。半晌只聽賴老大粗啞的嗓子沉聲道歉:“宋郎君,我們弟兄是粗人,一時怒上心頭,得罪您,請您大人有大量,莫放在心上。”

宋嘉繹沉吟道:“既然你硬要這個人,我便把這個人交給你。”

冉敏的手放在門把上,又鬆開,此禍是她闖下,宋嘉繹要將她交出,她毫無怨言。

便在她準備挺身而出之時,只聽芝華驚疑的大叫:“你不是姐姐,你是誰?”

宋嘉繹沉聲道:“你可看清楚了!”

賴老大嗤笑道:“宋家郎君,便是你想李待桃僵,也有人不情願。”

他兇狠道:“您雖尊貴,虎落平陽被犬欺。莫把爺當猴耍!”

絹草氣得牙癢癢,看來宋嘉繹想找人假扮冉敏,被芝華輕易揭穿,她竟是想害死冉敏不成!

芝華彷彿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含淚啜泣:“宋家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擔心姐姐的安危。你們別誤會,那夜在船上殺害你們兄弟的並不是我姐姐。是我誤會了。”

她這行徑無疑是掩耳盜鈴,賴老大一行又不是傻子,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因由。正準備拔刀與宋嘉繹再講講道理,卻見艙門往裡一推,一個臉色蒼白的嬌弱女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