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宮變

冉敏的小院中凍雨突襲, 而京城紫禁大殿中,卻滿殿素白。

一匹駿馬冠冕堂皇急馳而來,馬上的男子膚色雖褐, 卻生得極好, 馬上英姿勃發, 是宮中女子少見的美姿容。

未至宮門, 男子便已縱身下馬, 將馬匹交與門上馬官,顧不得整一整衣袖,便絕塵而去。

宮人很是好奇, 問一旁拴馬的馬官:“這是哪位大人?”

“你不知他,算是白活了。”馬官笑着將馬匹栓好:“誰不知道, 塞北原廂軍押監翟大人, 親自帶領一羣老弱病殘後備軍, 取代精英部隊,幾次三番將北邊的, 打回姥姥家。如今那位大人正任左軍統制,聽說很得太子寵。嘖嘖嘖,這般好相貌的人偏偏是個武夫。真是可惜了哇。”

翟湛落馬後,便大步直奔正殿,一進門, 便見太子呆呆愣癱坐在宮殿皇倚之上。

翟湛皺皺眉, 下跪行君臣之禮。太子的臉上, 仍是愣怔。

“阿湛, 父皇死了。”

翟湛吃了一驚, 忙起身檢查四下,見並無閒人, 方舒口氣,急忙問道:“太子,上一次來,臣尚見到皇上。”

“是呀,父皇是被我所殺。”太子木訥的眼神穿過主殿帷賬,翟湛疾走幾步,將帷幕一把掀開。

帷幕後面,仰面躺着一個人形。他被錦被遮面,只露出一隻未着襪履的腳。

翟湛回頭望着太子,他正盯着那具屍體,滿臉僵硬。

不用掀開確認,翟湛便知道,這便是啓皇。

他面不改色,將那具屍體托起,察看屍體狀況。

啓皇是被悶死的,時辰已久,臉色發青。錦被之下,他的手緊握成拳,翟湛不動聲色,悄悄打開他的手,將拳裡之物勾住手中。這物有棱有角,翟湛直覺這是把鑰匙。

太子並無察覺。翟湛將他拖進側殿寢室,重新爲他整好遺容,蓋好錦被。

全部做完後,他重新在太子面前蹲下,問道:“有幾個人看見?”

他的問題彷彿帶給太子無限生機。太子眼前一亮,雙手抓住翟湛的衣袖,急迫問道:“阿湛,有辦法是不是?我不是有心的,若不是父皇偷偷瞞着我偷下遺詔,要傳位給三弟,我也不會被逼急,不甚害死父皇。我不是有心的!”

他的情緒太激動,待他稍緩,翟湛沉聲道:“太子先要告訴我,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只有兩個伺侯的宮女與小福兒,當時那兩個宮女逃走,小福兒追了出去。阿湛,怎麼辦?若是小福兒追不到那兩個人,那我這弒君的罪名,豈不是就此坐穩了?”

“太子先別慌!”翟湛嘗試安撫他的情緒,“只不過是兩個小宮女,下臣自會爲太子尋到,如今太子要考慮得是今上的遺詔與新君即位之事。”

“太子是今上所立的儲君,如今君上因久病沉訶而崩逝,您身爲新君,自然要安撫朝臣,肅清逆黨,平順天下。”

“是、是,”太子掙扎着爬起,卻未站穩,打一個踉蹌,翟湛伸手扶住他,道:“太子,首先要通知太后。”

“是,是。”太后是這後宮之中唯一支持太子的人,有她作主,便不怕皇后看出破綻。

翟湛派人去慈寧宮通知太后,隨後命人將大殿圍個水泄不通,嚴密看守,不準任何一人進出。

做完這些後,他退到無人之處,重開展開拳頭,這果然是把鑰匙。

到底這是什麼地方的鑰匙呢?

翟湛將鑰匙放入懷裡,重新回到太子身邊。

太子神志仍然茫然,他喃喃道:“父皇從前對我並不是這樣的,他說過,將來要將帝位傳給我,連同那個秘密也傳給我。可是,自從三弟出生以後,他便變了,處處拿三弟同我對比。”

“我雖是庶子,卻也是長子,父皇未得志時被關在塔裡的日子,三弟可曾經歷過?我母親那時候,寧可自己一口粥都不喝也要留給父皇,硬生生的餓死了。他還記得那時他說過什麼?他當着母親的面發誓要好好栽培我,今生只有我這一太子!”

他越說越是憤慨,到後來語氣之中滿是怨毒之情。

翟湛朝小宮人使眼色,宮人會意,將香茗端上。

“太子,你累了,先飲口茶吧。”太子猶在迷迷之中,不察翟湛眼色,迷迷糊糊將茶水喝下,昏昏睡去。

翟湛命小宮人將太子扶去左偏殿,轉而在啓皇寢宮打着圈察看。

大月宮原址是一潭池水,啓皇在位時,方修成大殿。君上很是喜歡此處,在白天在正殿批閱政卷,晚間便在偏廳休息。

翟湛卻覺得很奇怪。紫禁城自□□元年起開始修葺,到先帝時,已是井井有條,自崇山望下,儼然一副氣吞河山圖。然而啓皇卻在這已規劃好之境,大興土木,不僅修改移動了原本的宮殿,還建了另一座宮殿,作爲他的寢宮,而此宮殿恰恰建在河眼裡。

這顯然大大破壞宮殿的整體構圖,皇帝的寢宮不在山巒巔峰,卻建在河裡,這豈不是大忌?

翟湛有些想不通,他仔細在寢室中搜尋,一寸一寸,不放到任何蛛絲馬跡。

右側牆的櫃子中,收放着一件檀木方盒。翟湛認得,這是玉璽存處。他記得同冉敏一同尋獲的烏木,具耿雲彬所話,裡面藏得便是玉璽。

到底其中兩者有什麼差別呢?翟湛取出檀木方盒,輕輕將盒蓋揭開。

裡面四四方方的正是傳國玉璽。翟湛有些疑惑,將玉璽取出,細細查看。檢查之下,他終於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這件玉璽是新仿製的。

翟湛曾聽祖父說過,傳國玉璽是先祖時所制,當時制玉璽的是當世雕刻大師郭氏,他的刀法穩健,偏偏筆鋒銳利,殺伐之氣很重,獨獨製成印章,加上硃砂印後,成天子銳氣。

眼前這一物,顯然是後人仿製,刀法努力模仿前人,卻略顯呆板。

看來耿雲彬所說的都是真話,那個從烏木之中取出來的,真是便是傳國玉璽。想是啓皇遍尋玉璽不見,爲防天下大亂,只得先將仿製的印章拿來充數,沒得到滿朝文武竟一個也未察覺。

翟湛想知道,這個玉璽與冉敏的關係,他記得耿雲彬在講述完那個關於耿家的故事後,對他說的話。

“太年輕、警惕心不夠,不足以保護蔓姐兒。”

自那日起,他卻將這句話牢牢放在心頭,他可以用歲月磨礪自己的耐心與智慧,在殺場中出生入死以增加自己的力量,甚至自願混入這個染缸之中,染黑自己以求實力的突飛猛進。

於是今天,他終於可以站在耿雲彬面前,昂首挺胸告訴他,他也有資格保護冉敏。

他輕輕將玉璽擺放好,剛立起身,突然感覺身前那個櫃子竟然移動了,眨眼之間,那個櫃子挪開,面前原本擺放櫃子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小洞。

翟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將燭火點燃,放在入口。燭火搖曳卻不熄,這說明底下有空氣。

翟湛將袖中匕首抽出,一手舉着燭臺,拾階而下。

燭光不亮,唯能見到腳下,耳旁有聽見水的聲音,除此以外,並無其它聲音。

洞並不深,很快翟湛便到階梯的盡頭。

階梯的盡頭是一首石門,翟湛發力想將石門推開,卻沒有得逞,石門的手柄處,很是光滑,似乎每日都有人來這裡,把玩着這個手柄,想進到裡面。

翟湛持燭火,想找到打開石門的機關。

機關在很顯眼的位置,它的形狀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坑洞。翟湛比劃着坑洞的大小形狀,這看上去,倒像是剛纔他所見的玉璽。

翟湛忙退出地道,將櫃子上的玉璽取下,安放在機關中。

很可惜,這個打開機關的鑰匙並不對,看來或許真的玉璽纔是真正能夠打開這個機關的正確之匙。

翟湛猜想,或許這些年,啓皇並沒有真正進到這個石門之後,真玉璽的丟失讓他無法進到這個石門之後,他又擔心將那玉璽偷走之人,會揹着他進入門後。於是,他將自己的寢宮修在地宮之上,方便自己隨時看守這裡,防止他人擅入。

石門之後到底是什麼呢?這一切跟耿家、跟冉敏有什麼聯繫呢?爲什麼耿雲彬不肯將這一切告訴冉敏?

翟湛默默思考着這個問題,將地宮的門重新關閉。

太子已重新醒轉,直嚷着要見翟湛。

翟湛剛一進門,他便撲抱着翟湛,狂叫道:“三弟來了,三弟來了。”

翟湛淡淡道:“太子多慮了,三皇子還在篷州鎮敵,怎麼可能會知道宮中之事。莫擔心,太子只消安安心心做好這個新皇,剩下的事,自有下臣來解決。”

太后宮中已收到消息,批太后諭,召文武百官上大殿,正式命太子爲新皇。

太子才舒一口氣,正安安心心的試穿龍袍,誰知後宮竟傳來皇后失蹤之事。

翟湛恍若未聞,道:“太子,莫當心,只不過是一個女人,您忘了,連先皇也不能阻擋您登基,更何況是一個過時的太后?”

他這話,倒令太子真得放下心來,安安穩穩準備登基大典。按翟湛說的,等他正式登基,成爲帝王,三皇子那時再叛亂,那便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