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艾園的冉敏完全沒有想到亮哥兒竟然不知不覺將她這個姐姐賣了。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噴嚏,下意識吸吸鼻子。三月裡氣候乍暖還寒,稍不留神便會着涼,她打量着冉氏姐妹的衣裳,不禁皺了皺眉。
冉氏姐妹嫡長女冉慧,年方十二歲,次女冉祺,年方六歲,兩人的容貌清秀,只是膚色略黑。這次東陽冉氏長房爲給齊氏賀壽,可謂傾巢而出,衣着裝飾可謂精心,既不出挑,也不失禮。只是太過於單薄了些。東津東陽氣侯差異大,纔出二月,兩人便穿着四月裡的綢裳,在一羣短襖嚴實的人中顯得異常怪異。
冉敏瞥一眼她們脫下的斗篷,料子雖新,卻不精緻,想是她們乘舟而來,才登岸便有南冉家僕接應,來不及籌備,臨時在途上買來應急的,便笑說:“兩位姐姐,我同媛姐兒沒到過東陽,那裡也同這裡一般冷麼?”
冉慧正爲自己的衣裳尷尬,聽冉敏爲自己解,忙笑着接過話頭,“可不是呢,比如我在東陽從未見過下雪的模樣,快到東津時,雖是薄雪,倒是真真見着了。初次遠行出門,帶的倒是些用不着的東西。”
冉媛在旁聽見,接過話頭:“這有什麼,我姐姐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孃親前個兒給我做衣裳的料子還沒動呢。我跟孃親說一聲,讓她派人來給兩位姐姐量身裁衣就好。”
冉敏滿意的點點頭,冉媛對美食方面吝嗇,在其他待人處事方面卻大氣的很。看到上一世待人刻薄的冉媛,在自己的教養下,正向着大家貴女轉變,冉敏不禁老懷安慰。
“你這個方法好,只不過要請繡娘過來,量體裁衣,那也來不及。”冉敏拍拍冉媛的頭以示鼓勵,“冉家的女孩最大的便是我,恐沒有適合姐姐身量的衣裳。我倒是有個主意,說出來請姐姐參詳參詳。”
“我孃親的嫁妝裡倒有間成衣鋪子,不如我告訴嬸孃,也是請繡娘來幫姐姐們量身,這邊另派人去成衣鋪子,拿着尺寸選衣裳先應付着,另一面也叫綿繡坊的掌櫃的帶衣料來一趟,請姐姐們選好,讓繡娘加工制好。正好趕上老太太壽辰。姐姐看可行不可行?”
“這主意好。”冉慧對冉祺對望一眼,齊聲贊同。冉敏吩咐小丫頭將昔日存起的炭取出,燒起薰爐,便使絹草同冉慧的丫頭蕊兒分別向詹氏與冉宣的夫人劉氏遞話。兩人均回:“很妥貼。”臨去紫月又暗同絹草交待:“二太太姑娘有什麼用度儘管讓你同我說,這賬從公中走。”
冉敏得了準話便派小廝去成衣鋪去衣裳。不過半柱香,成衣同衣料都送到艾園。
成衣是今年的新式樣,冉敏交代的清楚,夥計送得衣裳件件都合兩姐妹的心意。兩姐妹猶豫兩天,才終於選定一件桃紅菱花洞錦襖同一件櫻草色芙蓉綴花襖裳。衣料送得是織錦鍛,冉敏見兩人面有慮色,解釋道:“這料子是東津時新的,那日我與媛妹妹穿得也是織綿緞襖裳。”
冉氏姐妹家中經商,倒是見過世面的人,看看衣料便是冉敏處置的極妥,也不再推辭。她們既不想因衣裳被人看輕,也不願不切實際,花十幾兩銀子制一件昂貴的衣裳。會鈔時,冉慧偷偷讓蕊兒問了價錢才舒口氣。
冉敏爲冉氏姐妹安排的住處在西廂,安頓好她們,冉敏便坐在□□的廊亭下等着亮哥兒回來。
三月是早春花季,□□中不再光禿禿,牆角花蔓下幾叢黃色的花蔓迎風搖曳,鮮豔喜人。冉敏蹲在它的面前。她記得從前小疊山她的住所也種滿了這種花,她還記得,曾經問過這種花的名字,她記得珍娘猶豫的說:“夢冬。”
“結香。”
“花名結香。”冉敏愕然,擡頭望着來人,卻見那人揹着耀目的陽光在她面前蹲下,面目由模糊而清晰,絕色容顏映入眼簾。
“連我連枝樹,與子同一身。昔爲鴛與鴦,今爲參與辰。傳說,只要女子在此花上結成兩個同向結,便可與所愛之人同攜連理。所以此花名叫結香。”
冉敏緩緩立起身來,眼前的少年比那時更爲青澀,斜眉入鬢,星目流轉下是無盡的風情,冉敏曾想過,若他身爲女子,定是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必定只有帝皇纔夠姿格匹配。只可惜他身爲男子。冉敏想着他前世的經歷,不禁嘆了口氣。
少年嫣然一笑,問:“爲何嘆氣?”
冉敏笑道:“鄒忌與徐公比美,嬌妻美妾賓皆說徐公弗如。鄒忌對比徐公自認不如,上奏齊王以此爲例開全國諫流。”
她眨眨眼,繼續說道:“魏晉衛王介,美如珠女,出則觀者如堵牆,歸家後斃。”
她還要再繼續說下去,少年並不生氣,莞爾一笑打斷她的說話:“放心,不至於如此。”
少年美貌又好強,奸詐且狡滑,她本想借古蹟氣走他,他卻毫不放在心上。冉敏卻知道,他上一世的確因自己的美貌遭受覬覦而步步維艱,直自他與翟湛聯手,纔好了些。
雖然上一世他曾助冉敏離開武忠侯府,如今她卻不願與她產生瓜葛。順順氣,冉敏雙手抓插腰,蹙眉鼓腮,指着少年氣勢洶洶。“男女七歲不同席,宋家哥哥不派人通傳一聲,便擅入女子閨房,讀得是何種聖賢書?”
纔剛說完,一個小小的身軀滾入她的懷抱,亮哥兒喜滋滋抱着冉敏:“姐姐,繹哥哥誇你書教得可好了!”
冉敏頓時頭大,她自教亮哥兒,是爲讓他早些讀書明理,自強自立,沒想過張揚惹眼。她是閨閣女子,凡事低調便宜,若是傳出去,只怕要有人腹誹她自大妄語,自命不凡,到時哪個保守世家敢納她爲媳。
亮哥兒絲毫沒意識到自家姐姐窘迫的神情,自顧自說道:“叔父考教了我的學習,誇獎我念書念得比炔哥哥好,還說一會兒告訴祖父,要獎賞我。我說要獎賞就獎賞姐姐吧。姐姐,你說把獎賞的銀子拿來補貼媛姐兒吃得點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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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敏偷眼看宋嘉繹,他捂着脣,笑得一派嬌媚風流,忙伸手捂住亮哥兒的嘴,“再說吧!對了,你們既下了學,便準備吃飯吧。纔剛嬸孃派人讓大家去她那用飯呢。”待會她要好好教育教育小包子,讓他知道世事兇險,越是美麗的男子越會騙人。呸呸!
宋嘉繹笑看兩姐弟嬉鬧,不知不覺笑意漫上眼角。初時他聽說冉敏姐弟親母早逝,父親冷漠,大起同命相連之意。他是繼室所出,家中麼子,母親嫁來宋家時,原配所出的長兄長姐早已成年。
後來母親去世,父親又再續絃生女,他便成了四不靠的人。他知道自己容姿美絕,不少女子甚至男子都打着他的主意。若不是顧忌宋家家聲,不敢明目張膽,恐怕他的父親會毫不猶豫的犧牲掉他,以此博得功名利碌。
他看着兩姐弟有些羨慕,奈何冉敏根本沒有親近之意。她防着宋嘉繹呢?別看他外表溫潤如玉,皎潔美絕,誰知道他心裡打着什麼鬼主意,不聲不響就套了亮哥兒的話頭。嗯,還是讓亮哥兒繞着他走好。
簡單的接風宴後,並沒有什麼變化,冉鬆並沒有追問她如何識得這許多字。
冉敏思索之後,自我解釋爲母親出自書香,且當年麻姑教導自己開蒙,冉家大人都是知道的,且自己不愛出門,天天藏在家中看書也說的過去。
想着自己平日處事並不出挑,唯獨能讀書這一項突出些,也是女兒家用不上的技能,想來並沒有可注目的地方。
翌日冉敏在□□竹亭中教訓亮哥,恰巧冉媛路過,乘亂插口訓斥亮哥兒。亮哥兒怎麼可能接受冉媛的教訓,兩個萌包子便你一言我一語吵起架來。
冉氏姐妹循聲而來,原來只是勸架,誰知道半途冉祺被冉媛搶白一句,冉慧護妹心切,忍不住也同冉媛爭執起來。
亮哥兒到底同冉媛相處的好,平常兩人互鬧可以,一旦外人欺負了媛姐兒,他可是不依得。於是他調轉槍口,對準了冉氏姐妹。
冉氏姐妹氣結,原本好心來勸架的,兩人倒好心沒好報,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客氣起來。
竹亭之中只剩下始作甬者冉大姑娘:“。。。。。。”
冉敏跑進堂屋,將裡面的教鞭拿出來,對着竹亭中的石桌用力一鞭。“啪!”這一聲巨響,卻也震得冉敏的手心一痛。
四人不約而同震驚得望着冉敏,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冉敏做在石桌的上首,一拍桌子:“坐下!”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在冉敏的.銀.威之下,冉媛與亮哥兒已被挑.教的異常聽話,她的威嚴指數居高不下。兩人見冉敏動怒,不敢再吭聲,乖乖坐在石桌右邊的下首,小手放在雙腿上,四隻眼睛可憐巴巴望着冉敏,自動開啓求饒模式。受他們感染,冉氏姐妹也忙坐在石桌的左首邊,四隻眼睛無措得望着冉敏。
只見冉敏將教尺一揮,猶如驚堂般重重砸在石桌上,呲了呲牙,說道:“這愛吵是吧!口才好是吧?那好,今天,你們就辯駁一番,辯題就叫‘論宋嘉繹人面獸心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