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換節目這件事誰纔是真正主使,陶子都必須得面對現實,幸而她喜歡讀書,主持一檔讀書節目對她來說不是難事,而且少有電臺有這樣的創意,她從心底裡來說,還是頗爲欣賞的。
用心琢磨了幾天後,漸漸覺得節目上了手,而臺長見效果不錯,果然把節目調到了晚上八點,又給她加了檔下午的節目,這樣的編排對於她來說已是十分輕鬆了,她完全可以下午三四點鐘纔來上班。
這裡面有多少照顧的成分她是十分清楚的,臺裡其他主播看她的眼神已經有異了,她真不喜歡自己特殊化,所以,當臺長徵求她意見,深夜的心靈對話節目是否也交給別人的時候,她婉拒了。
“這個……陶子,其實我覺得一個女孩子大半夜地回去真是不安全,我也不覺得這麼做挺不地道的,把這節目交給江楓吧,他是你的老搭檔,你瞭解他,對他應該可以放心。”臺長很爲難地說服她,其實之前就想把這個節目直接給別人的,可已經下了她那麼多節目,這個是她最喜愛的,還不敢輕舉妄動,得做通她的工作。
陶子一聽就炸毛了,“這節目我做了幾年了,這幾年您老怎麼不說不地道?這會兒來說?臺長,說明了吧,我也知道你難做,可是,這節目我就是不放,所有的後果我自己來承擔!”
說完,轉身留給臺長一個華麗的背影。
臺長望着她離去的方向,唯有苦笑。拿起電話打給嚴莊,“你那兒媳婦我已經勸過了,不買我的帳,還給了我一個下馬威!你嚴大董事長的兒媳婦我又不敢得罪,讓我如何是好?”
“那是!我的兒媳婦可不是好欺負的!所以啊,你在臺裡少給她使絆子,小心把自己給絆倒!”嚴莊和她開慣了玩笑,又極是護短,說話時時不忘給自己兒媳婦撐腰。
“我哪敢啊!”臺長哀嘆,“你那兒媳婦比我還兇!得了,反正我是拿她沒辦法,你兒子交代的事,你自己去解決吧!”
“呃……”兒子交代下陶子節目,他自己都拿不下來的事,她這當婆婆的怎麼能拿下?
陶子風風火火出了臺長辦公室,仍然憋了一肚子火,不是要消失不再回來嗎?不是要離婚嗎?還管她幹什麼?
眼看到了晚飯時間,便下樓去吃飯。
因爲八點鐘有節目,所以晚飯一般都不回去吃了,這兩天都在外面隨便吃點,可嚴莊說這樣不行,非要給她送晚飯來,她如何敢當,也覺得這太給家裡添麻煩,說什麼也不答應。
然,剛走到樓下,就看見嚴莊的車開來了。
來送飯的是嚴莊的司機陳洛。
“真是太麻煩你了,我都跟媽說了不用!”陶子捧着飯盒,心中過意不去。
陳洛笑道,“不麻煩的,反正是開車。還有,嚴董吩咐過了,晚上下班我會來接你,請你不要單獨離開。”
“這怎麼可以?那已經不是你的工作時間了!不必要!完全不必要!我會跟媽說的!”
“不,我的工作時間已經調整了,和你的工作時間同步!也就是說,從現在起,我是你的司機了!”陳駱解釋。
陶子略驚,而後暗歎,嚴莊對她,實在是太周到了……
“你先趁熱吃吧,我還得給嚴董送份文件,有事隨時打我電話。”陳洛說完又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她,然後才離開。
陶子肚子早已經餓了,手捧溫熱的飯盒,忍不住揭開來看了看,只見飯盒裡最上面一層便是煎得油亮亮的蒜泥茄子,瞬間,心裡被溫暖包圍得嚴嚴實實。
嚴莊竟然知道她喜歡吃茄子……
要知道,寧晉平和寧震謙都是不吃茄子的,這道菜算是完全爲她一人而做……
自己總歸是幸運的,世上能像她這樣擁有這麼好的婆婆的人,該不多吧……
蓋上飯盒正打算回辦公室吃晚飯,身後又響起了汽車駛近的聲音,她回頭一看,只覺車十分眼熟。
待車上的人下來,她纔想起,這是駱東勤的車。
下車後的駱東勤,一身深灰色系商務正裝,短髮一絲不亂,和在老家遇上的他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不變的卻是他的笑容,不過於張揚,亦不過於收斂,手裡提了好幾個紙袋,可絲毫不影響他舉手投足的風采,此時正風度翩翩朝她走來,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她沒留心看,亦不知他是誰。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救命恩人吃頓飯?”駱東勤笑容瀲灩,走到她面前。
“這個……謝謝,我家人給我送了飯。”陶子舉了舉手裡的飯盒,對駱東勤的態度跟從前一樣不遠不近。
忽的,一個人影從駱東勤身後竄出,興奮的吼聲亦同時響起,“死丫頭!見了我居然聲也不吭!不認識我了嗎?”
陶子盯着眼前的人,微微蹙眉,而後亦欣喜異常,“林昆?居然是你!林昆!”
“死丫頭!總算你還有點良心!”多年不見,林昆怎不開心?上前居然抱起了陶子,抱着她打轉。
陶子倍感意外,興奮地笑着叫着,“啊——你這臭小子!快放我下來!”
林昆豈肯聽?一直轉圈,轉夠了才把她放下,嘖嘖端詳着她,“怎麼這麼輕?感覺你越長越輕了?還是小時候胖乎乎的樣子可愛!”
陶子也笑盈盈地打量他,嘴上不服輸,“你才越長越歪,怎麼就長成長豆角了?還是被蟲駐了的!痘哥!”
痘哥是林昆的外號,高中時的他臉上總是長痘痘,所以同學們都叫他“痘哥”。有一回吃了辣椒,一夜之間臉上百花齊放,陶子還極損地吟了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一時間廣爲傳唱。如今奔三的人了,隨着年月的增長,痘痘亦有所收斂,但總有那麼幾個頑固分子,在他臉上蠢蠢欲動。
林昆噴笑,“東勤哥,你看看她這張嘴,還是這麼不饒人!”
其實,陶子的話誇張了,如今的林昆,除了臉上那幾顆礙眼的痘子,長得瘦瘦高高的,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典型的陽光男孩。
幼時的冤家對頭,各自成長爲美好的樣子,仍然記得曾經鬥得你死我活的往事,卻早已不是那份情懷……
駱東勤看着陶子發自內心的興奮和笑容,目光漸轉柔和,笑道,“人家是著名女主播,你和人家鬥嘴皮子,不是不自量力嗎?”
林昆聽了,大聲慘呼,“兩人合夥起來欺負我一個人!不行!這可不行!”
陶子再一次大笑。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的笑容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職業,能這樣毫無城府地大笑一次,有時候想想,也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胖囡!說吧!兄弟我大老遠的投奔你來,這晚飯你打算怎麼辦?”林昆賴上了。
高中時的林昆其實已經有小男子漢的品質了,非但再沒欺負過陶子,反而給了陶子許多的幫助,那時候爺爺年紀大了,家裡許多重活都是林昆幫着做的,尤其爺爺去世的時候,林昆在安葬和出殯的事情上都給她幫了許多忙,如今許久不見,陶子亦覺她該儘儘地主之誼纔是,於是道,“那是當然!走吧,我們……”
“我看這樣!”駱東勤打斷了她的話,“今天北京的天氣不錯,這個時候夕陽正好,陶子家裡也給她送了飯,不吃的話挺浪費的,不如我們溫習一下青春的滋味,林昆,你去跑跑腿,買些吃的來,那邊不是有個小花園,還有長椅嗎?我們就在那小花園曬夕陽野餐吧!”
“好主意啊!”林昆馬上附和。
“可是……這樣會太怠慢了……”陶子還真沒見過這樣請人吃飯的。
“我倆誰跟誰!說啥怠慢!差點成了我媳婦兒的人!”林昆不知死活地開玩笑。
“說啥呢!痘哥!”陶子狠狠瞪他,最不喜的就是別人開這種玩笑。
林昆嘻嘻一笑,“你不知道吧?我爹說的!小時候我皮,我爹揍我,我還跟他槓,結果我爹說,你再皮長大了就把囡囡說給你當媳婦!讓她揍得你服服帖帖!”
“……”陶子無語,這是要黑她嗎?她一直是被欺負的好嗎?
駱東勤一聽哈哈大笑,“林昆,你小子就丟人吧!這話聽着,像是隻有桃子一人才管得了你似的!”
林昆亦笑,“可見她小時候有多橫!我們幾個男娃被她揍得渾身是傷!你看,你看,這還是她小時候咬的呢,這疤去不掉了!我告訴你,胖囡!我這可是破相了,如果找不到媳婦兒,你就真把你自己賠給我!”林昆指着脖子上一個疤印給駱東勤和陶子看。
駱東勤勉強繃住笑,對林昆道,“快去買吃的去!囉嗦!”
“是!”林昆這才撒開腿跑了。
只剩陶子和林昆倆人了,陶子被林昆揭了老底,難爲情地紅了臉,“你別聽他瞎說,我可沒那麼兇悍!”
“女孩兒兇悍一點沒什麼不好啊!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不然,你難道由着林昆欺負你?”駱東勤輕柔地道。
駱東勤講話的聲音總能給陶子一種錯覺,就好像時光突然靜止下來不再忙碌流淌;就好像置身於烈日下的菩提樹蔭裡,閉目沉心,焚香梵唱……
陶子將之歸爲錯覺,是因爲,她的習慣和潛意識都不允許自己對任何除了寧震謙以外的男人產生不一樣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卻真真實實的來了,雖然不強烈,更不熱烈,可是,卻足以讓她全身的防禦系統自動啓動,告訴自己,這一定是錯覺!
她稍稍退了一步,莞爾,“也對!林昆那小子就不是好貨!”
駱東勤提着紙袋,晃了晃手腕,“先過去坐着等林昆吧!”
也是,他提着這麼多東西老在這站着累,於是和他一起先走進了小花園。
長椅還算乾淨,駱東勤卻猶不放心,先擦了擦,才讓陶子坐下。
“謝謝!”一個細心的,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對駱東勤的認識,又多了一層,可是,距離感也加大了一寸。
沒有了林昆在中間攪和,陶子覺得無話可與駱東勤說,冷場,讓她覺得尷尬,想起上次他的車送她回京的事來,道,“謝謝你送我回北京,你的腳好了嗎?”
“不用,只是順路而已。腳沒事了,不然我今天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他輕輕地道,目光間或掃過她的臉。
兩人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駱東勤暗笑,索性談起了自己的建廠計劃,陶子一聽,興趣就來了,一時和駱東勤侃侃而談,提出了自己的很多想法,駱東勤居然對她的意見很認真地對待,一一還做了記錄。
陶子有些難爲情,“我也就是一個外行,隨便瞎說的,你別當真!林昆可能懂得更多一些,他念的是農大,在這方面很有研究。”
“怎麼會是瞎說,當地的情況沒有人比你們當地人更瞭解,可惜當地的百姓卻沒幾個肯說或者能說出來的,你說的這些很有價值,我會在高層會上提出來的,至於林昆,我已經請他在廠裡任職了,你有興趣嗎?我誠摯地邀請你加入我們。”駱東勤一臉認真。
“這個我可不行!我也就能瞎說!所謂狗肉上不得正席就說的是我這種!”陶子呵呵自嘲地笑。
駱東勤也不堅持,而不遠處,林昆提了幾袋吃的,往這邊跑來。
“來,吃晚餐了!絕對豐盛的一頓!”林昆把吃的一一擺出來,啤酒、漢堡、蓋碼飯、燒烤、麪包蛋糕、還有一隻大烤鴨,而且還是沒片的……
“這真是中西合璧啊……果然豐盛……”陶子驚歎。
林昆撕下一隻鴨腿來,遞給陶子,“來!記得我們從前偷了村頭王婆婆家裡一隻雞在山上學武俠劇裡烤叫花雞吃嗎?那叫一個香啊!我們幾個饞得口水直流,可小震哥太偏心了!兩隻腿兩個翅膀都給了你,雞胸肉也給了你,我們幾個就光啃骨頭了!”
陶子正綻放着笑臉,驟然而來的這個名字如一根鍼芒扎入了她的心裡,她整個人都被釘住了,笑容也在臉上定格。
“接着啊!”林昆道。
陶子頭微微一歪,笑容復甦,也不和他客氣,接過鴨腿,和他們一起開了罐啤酒,泡沫洶涌而出,淋得她滿手都是,可那有什麼關係?難得張揚一次,難得青春一回,三罐啤酒在空中一碰,黃色的液體飛出,夕陽下透着不一樣的顏色。
“乾杯!”陶子暢然大笑,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酸澀的味道沿着喉嚨一直落盡心裡。
低頭放下啤酒罐時,眼前忽然多了一張潔白的紙巾,還有握着紙巾的白希的手。
“謝謝。”她接過紙巾來,輕輕地擦着手上的啤酒。
林昆過癮似的狠命咬了一口鴨胸肉,道,“還是小震哥當年說的對,這雞鴨就得整隻整隻捧在手裡咬,這才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過癮!自從那次以後就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雞了!可惜,一次就足夠了,我被我爸揍得一個星期下不了牀,小震哥也挺慘,賠了錢不說,還去王婆婆家幫忙幹了好幾天的活,不過,他是主動的!說什麼男人大丈夫敢作敢當……咦,囡囡,你在北京這麼久了,見過小震哥沒有?”
陶子聽他一聲又一聲地提着“小震哥”這三個字,一直悶不出聲,突然問到她頭上,她一時還不知怎麼回答,“見……見過……”
“是嗎?帶我去見見他吧!他現在是級別很高的軍官了吧?一定威武極了!”林昆對寧震謙一向崇拜,此時眼裡升起嚮往的光,“他最後一次來村裡那回,他還叮囑我呢,讓我千萬不可再欺負你,還要多照顧你!現在都在北京,輪到他照顧你了吧?”
她低着頭一笑,淡淡的,並不願多提,“是啊!正團,上校。很厲害。”對於他是否照顧她的問題,直接回避了。
“那我們時候去見見啊!我可是做了準備要來拜訪小震哥的!”林昆道。
“可是……他現在不在北京,在雲南……”陶子遲疑着說,不知道該不該把她和寧震謙的關係說出來。
“那太可惜了……”林昆不無遺憾地道,“可還是得去的!我爸還讓我帶了好些土特產來呢!小震哥不在,我就去拜訪拜訪寧伯伯和寧伯母吧!對了,囡囡,也有你一份!待會兒拿給你!”
“這個……不必了……”陶子潤了潤脣,道。
“你還跟我客氣啥!等下就給你送家去!也不用你自己搬!”林昆以爲她只是客氣。
“真不用……”陶子低聲道,“給他的……就是給我的……”
“啊?”林昆一口鴨肉卡在喉嚨裡,沒明白過來,“啥意思?”
“我……跟他結婚了……”陶子吞吞吐吐地說。
“怎麼可以這樣?!”林昆突然暴走了,“怎麼可以這樣!?還說讓我照顧囡囡呢!是讓我給他照顧媳婦兒啊!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小震哥怎麼可以跟我搶媳婦兒呢!?這太不厚道了這!”
“林昆!別瞎說了!”陶子太瞭解林昆這不知死活胡說八道的嘴了,幾年都沒消息了,這會兒說搶媳婦一說,純粹製造混亂麼!
“我沒瞎說!”林昆盯着她,突然笑了,“我早就看出你們不對勁!村裡那麼多小孩,小震哥就把你一個人當寶似的慣!而你,卯足了勁要往北京考!原來是暗度陳倉!老實交代,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記得小震哥是有女朋友的啊,胖囡,你夠厲害!”
林昆越說越不成話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駱東勤開了口,“林昆!好了!快點吃吧,等下桃子還要上節目。”他叫她桃子,一直是這個“桃”字,明知是誤解,可習慣了,倒覺得這個字更襯她,襯她白裡透紅水嫩嫩的臉。
林昆停止了不靠譜的玩笑,可心情卻沒遭到絲毫破壞,笑嘻嘻地改了口,開始“小震嫂,小震嫂”地喊。
小震嫂……
這個稱呼,若擱在從前,她不知會有多喜歡……
“小震嫂!我代表村裡那一干皮崽子敬你一杯!僅藉此表達我們對小震嫂的敬仰,如滔滔江水!”林昆舉起了啤酒罐嬉笑。
陶子收回心思,微微一笑,“好吧,既認了嫂子,以後嫂子使喚你可別有半句怨言!”
幾對實欣。“豈敢豈敢!就算不怕小震哥我還真怕小震嫂來着,怕小震嫂的降龍十八咬,九陰白骨爪!”林昆依舊拿陶子小時候的事取笑。
陶子的手指於是彎成爪狀,朝林昆抓去,“讓你重溫一下我白骨爪的厲害!”
兩人打鬧着,一如最初,啤酒忘了喝,灑了出來,而駱東勤只是默默看着他倆鬧,獨自微笑。
一頓所謂的野餐,吃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所有的食物被三人一掃而光,當然,吃得最多的是陶子和林昆,駱東勤始終保持着矜持的紳士模樣,吃相極其斯文,倒是有更多的興趣看着他們吃,尤其聽陶子和林昆鬥嘴,不失爲一大樂事。
“我去扔下垃圾!”陶子把吃完後的垃圾全部收進袋子裡,往不遠處的垃圾桶走去。
兩個男人靠在長椅上,望着她的背影,各自若有所思。
最後,林昆笑了出來,“想不到胖囡也會嫁人!”
“什麼話?哪個女孩不嫁人?”駱東勤斥道。
“你不明白!”林昆搖頭,“囡囡小時候特胖,圓滾滾的,又白,像個小糯米糰子,眼睛亮亮的,極可愛!那會兒我總愛領着村裡的小孩欺負她,其實,還真不是想欺負她,怎麼說呢,就是覺得她可愛,想逗她玩,可不知怎麼的,就變成欺負她了……她打架還真厲害,抓、咬、石頭砸、玻璃片扎……只要她能想到的,保護她自己的,她通通往我們身上招呼,我都快被她打傻了!然而第二次繼續賤賤地去欺負她,繼續捱打……你說我們幾個男孩,真要打她難道打不過?不知怎麼的,捱打的時候就變傻了,傻傻地被她騎在身下打……”
駱東勤眯起眼睛笑,“你爹還真沒說錯!”
“是啊!我就被她收拾得最狠!”林昆想起幼年那些時光,再次失笑。
轉眼陶子已扔了垃圾回來,駱東勤和林昆亦起立,陪着她一起往電臺大樓走。
至樓下時,駱東勤把手裡的袋子遞給她,“我記得你上次救我時把箱子和衣服都落在山上了,我撿到了,現在完璧奉還。”
陶子接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的,包括她給駱東勤包紮的裙子亦熨得平平整整,還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陶子不覺失笑,覺得駱東勤這人還真和一般的紈絝子弟不一樣,這事兒若是擱在章之黎身上,那麼他必然會還給她一大摞新衣服,還絕對件件名牌價格不菲。
若是那樣的話,她必然不會收的,而現在,卻是自己的東西,有不收之理?只是內衣褲都被他清洗過,雖然深知必然不是他親自洗的,但總讓人尷尬,於是紅了臉微笑,“謝謝!”
駱東勤亦笑,“我們不必總謝來謝去,經歷過蛇毒一事,我們也算生死之交,我都大恩不言謝了,你還總把謝字掛嘴上,這不是諷刺我不懂禮嗎?”
陶子無言,只好以微笑相對。
“胖囡!改天我聯繫你!去拜訪寧伯伯和寧伯母!”林昆湊了過來,伸出雙臂,“來!安慰一下我媳婦兒被搶的破碎的心!”
林昆的故作心碎狀很好笑,陶子失笑之餘接受了他的擁抱,純粹的,夥伴之間的擁抱,溫暖的感覺,沒有絲毫曖昧之情。
“下回見!等小震哥回來要他請喝酒!”林昆鬆開了懷抱,退離。
夕陽下,陶子微笑着揮手,“再見!一定聯繫我!”
林昆和駱東勤正準備離開,忽見一老婦人極快的速度衝過來,轉眼間衝到了陶子面前,舉起了右手,夕陽的照射下,寒光一閃。
陶子此時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驚得睜大了眼,待想要躲開的時候,寒光已經迅速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她身邊的駱東勤飛快側身,以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陶子面前,雙臂抱住了她,將她緊緊護在胸前,而那閃着寒光的是一把水果刀,紮在了駱東勤肩膀。
驚愕下的林昆也反應過來,上前制住了老婦人,那老婦人卻紅了一雙眼,用力掙扎,聲嘶力竭地衝着陶子喊,“你這個踐人!狐狸精!我要殺了你!讓你勾/引男人!讓你勾/引小震!你這個狐狸精!踐人!狐狸精!”
“這人是誰?瘋子啊!”林昆抓着她的手臂,憤憤不平地問。
“你纔是瘋子!你是瘋子!”老婦人和林昆廝打,朝着林昆臉上抓,林昆臉上很快被抓出數條血痕。
“別說了!報警!叫保安!”血,已經滲透了駱東勤的衣服,他一手緊抱着陶子,一手去找手機。
“別!不要!”陶子驚魂之後冷靜下來。這人是芊琪的母親,若找警察或者保安,鬧大了必然和寧家有脫不了的干係,她不希望寧家捲入風言風語裡,也不希望自己成爲臺裡其他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然,猶豫之下,芊琪的母親馮佩紅居然一口咬在林昆胳膊上,林昆一痛,稍稍鬆了力,卻讓馮佩紅掙脫,再一次不要命地朝陶子撲過來。
駱東勤拉着陶子就跑,很快打開車門,躲進車裡,馮佩紅便拾起石頭來砸車,林昆前去阻止,她則用石頭砸林昆,弄得林昆只能捂着頭逃。
駱東勤發動了車,準備開走,馮佩紅卻不知從哪裡找到一大塊磚頭,擋在車之前,駱東勤無奈,只好停了車。
只見馮佩紅狠狠一磚頭,砸在車玻璃上,一聲重響之後,玻璃呈蜘蛛網狀裂開,索性沒有掉下來……
“不報警不行了!”駱東勤道。
“拿手機來!”陶子唯一的辦法只能給寧家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人了。
車外的馮佩紅拾起掉落的磚頭,再一次砸向車身,嘴裡還不斷地罵着,“你個狐狸精!讓你勾/引男人!勾/引小震還不夠!勾/引男人!狐狸精!踐人!勾/引男人!”
她鬧出的動向已經驚動了保安,大樓裡更有人探出頭來張望,指指點點不斷。
林昆趁着馮佩紅不注意,悄悄移到她身後,然後猛然用力,將她制住。
保安也隨即趕到,要將她帶走。
此時,卻有另一輛車開來,車裡第一個衝下來的是芊琪的父親莫剛,一路跑着喊,“等等!等等!”
而後奔到林昆面前,老淚縱橫,指着自己的頭部道,“她是我老伴,她有病,有病……”
精神病院的醫生也來了,七手八腳將馮佩紅制住帶上了車,莫剛急急忙忙跟上去,忽然又響起了什麼,站在了駱東勤車窗邊。
陶子心裡堵得難受,可見莫剛那一臉老淚的樣子,還是放落了車窗。
車窗外的莫剛含着淚,朝她深深一鞠躬,“對不起了,該賠的,我都賠,該罵的,你罵我,我老伴她這裡有問題,不敢求您包涵,但是,請不要告訴首長和夫人,不想再給他們添堵……”
陶子手裡的手機只輸了號碼,還沒來得及撥出去,聽了他的話,默默看着手機屏幕,無言……
莫剛恐她不答應,又道,“我莫剛保證,再不會發生同樣的事,否則,讓老天收拾我!”
陶子只覺得胸腔裡有一團巨大的氣體在膨脹,無處發泄,可是,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莫剛再次鞠躬,而後匆匆離去。
陶子盯着反光鏡裡那輛白色的寫着醫院的車,胸口那團氣膨脹到極限,且轟然一聲爆炸,震得她胸口難受至極,不由捧住頭,狠狠抓了一下頭髮,全身頓時虛軟無力……
猛然想到駱東勤的傷,擡起頭來一看,那水果刀已經被他自己拔了,此時鮮血直流……
頓時驚呼,“你的傷!趕緊上醫院!”
她趕緊下車讓出座位,讓駱東勤坐副駕這邊來,並讓林昆坐進了駕駛室。此時此刻,道謝什麼的都是廢話,最重要的,是讓林昆趕緊帶着駱東勤去醫院。
“你快上去!該播節目了!準備一下!”駱東勤反勸她。
按理,駱東勤因她而受傷,該她陪去醫院纔是,可是,節目播出在即,她只能以後再表心意了,再多言只是耽誤時間,讓駱東勤流更多的血,所以,她果斷點頭,“是!你們也快走!”。
林昆更不敢耽擱,調轉車頭,急速駛向醫院。
看着漸漸消失的車,陶子彷彿仍然不明白,今天到底發生了怎樣一幕……
芊琪的母親,竟然有精神病……
她想起那個火鍋店的晚上,想起寧震謙猶豫的眼神,想起她要離開時寧震謙緊緊抓住她包包的樣子,想起好幾次寧震謙接到電話就走的急迫模樣,想起剛纔芊琪父親剛纔哀求她時紅着的眼眶,一時心裡五味參雜,腦子如僵住了一般,再也無法運轉,無法思考任何問題……
她多麼希望,芊琪一切安好,生活幸福;多麼希望,芊琪的父母身體健康,她們家一家團聚。那麼,她和他是否可以活得不那麼累?不用像戴了緊箍咒一樣,那邊一念咒,她和寧震謙就開始在咒語的作用下疼痛、分裂、掙扎……
懷揣着沉重的心事,她緩緩回到臺裡。無論她多麼不願意,她還是成爲了八卦的中心,好幾個同事,從主播到技術人員都有,在她經過的時候都用異樣甚至鄙視的眼光看着她。
待她走過,更有人衝着她的背影吐,“什麼貨色!我還以爲真的那麼清高!沒想到是最能裝的一個!”
“就是!會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會騷的狐狸總是僞裝得最好!現在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呵!難怪看她經常有豪車接送!原來是勾/引男人破壞別人家庭!我看,好像勾/引得好不止一個!難怪我們從前給她介紹男朋友她總是不要!”
另一間辦公室的門打開,江楓走了出來,臉色冰冷,“閒着呢?說夠了沒有?”
幾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倒是閉了嘴了,不過,眼裡的意思卻很明顯:哈!又來一個男人!不知道狐狸精是不是和這個男人也勾搭在一起?
陶子默默進了辦公室,江楓隨之跟了進來,給她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邊,“還好吧?”
她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把今天要分享的書先讀給我聽!”江楓坐在她對面,輕道。
離播節目還有半個小時,她確實該整理整理情緒了,於是拿起了手邊的書本,稍稍醞釀。
她和江楓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練習,在新節目沒有充分把握的時候,會相互預聽,以從聽衆的角度給對方提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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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天加更,兩萬字,先一萬,還有一萬得3點鐘了,吉祥努力去,親們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