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突地一跳,既期待又有些小小的害怕。是他嗎?他會高興她來嗎?畢竟在他心裡,自己就和陌生人無異!最怕的是她現在搞成這麼一副慘狀,無故給他添了許多麻煩,他會不會嫌自己煩?電話裡的他就已經夠兇了,如今見着真人,她不是送上門來討罵嗎?他還不把她給罵慘了盡?
頓時心中怵怵的,突然期望這個即將到來的團長大人不是他了……
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那個……雷亮……你們團長……姓什麼?”沒準兒她跑錯了地兒,來錯了別的團呢?
這回輪到雷亮一怔一怔的了,嫂子是不是燒傻了?怎的不知道自己男人姓啥了呢?立時也緊張了,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嫂子,你沒事吧?團長他姓寧啊!能想起來不?”
呃……他居然以爲自己失憶了,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裝失憶啊……寧……姓寧啊……完蛋了……
她哀嘆的同時又鄙視自己,千辛萬苦的不就是想見他嗎?現在馬上要見到了,又這幅慫樣兒!陶子!你是要鬧哪樣?可是她就是害怕呀!嗚嗚…豐…
“那啥,如果你們犯了錯兒,你們團長會怎麼處罰你們?”她得先想想,自己的小身板能承受多大的底線……
“這個……要得看多大的錯兒了……”雷亮摸着頭,一頭霧水,嫂子問這幹嘛?糟糕!難道還是因爲自己昨天拿槍指着她嗎?她會告訴團長嗎?那說了可就完蛋了,馬上就哭喪了臉了,“嫂子,昨天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您!您可千萬別告訴團長,不然關禁閉跑圈兒負重公里跑,可會要了我半條命去啊!”
陶子無語,搖搖手,他哭個啥啊,現在要哭的是她好嗎?關禁閉……跑圈兒……負重……她被要去的可不是半條命……是一整條啦……那還不如不被救回來……死在路上少受點折磨啊……
她捂住胸口,高原反應的強烈壓迫感又來了,比昨天更甚啊……
她環顧這屋子,整整齊齊,陳設簡單,連個可以藏身的櫃子也沒有,“雷亮,你們這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起來讓你們團長找不到嗎?”
“你要躲到哪裡去!”
她話音剛落,門口炸雷似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她坐在牀上,頓時石化。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
這個時候裝暈可不可以?
對了!裝暈!
她“啊”的一聲驚叫,仰天直挺挺躺回了牀上。
“團……團長……你……把嫂子……嚇……嚇暈了……”雷亮磕磕巴巴地說。
拜託,雷亮!你自己也被嚇得不輕好吧……
“一邊兒去!”某個熟悉的聲音依然在炸雷。
“是!”雷亮兔子似的,立馬沒了影兒,出去的時候還貼心地幫團長把門給帶上。
房間裡只剩了他和她。
陶子緊閉雙眼,依然能感覺到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牀邊,他的陰影自上而下覆蓋着她,無形中產生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她感覺自己手心快捏出汗來了,腳在被子裡微微發抖……
心中揣測着他接下來會如何做,卻遲遲不見他有任何動靜……
她在心裡“一二三四五……”地數着,都已經數過兩百了,他還是沒有聲響……
艾瑪!這是和她打心理戰嗎?敵不動我不動?她認輸好嗎?再這麼耗下去,她撲通亂跳的心一定要罷工的了……
她身體僵直地一動不動,到最後,覺得渾身不自在,渾身都想動一動,要命的是,背心開始癢了,癢得難受啊!她真的很佩服唐僧,跟妖怪比坐禪的時候可以坐一天……也很佩服革命烈士邱少雲,烈火中永生啊……看來她真的不適合出家,也當不了英雄……
難以忍受地蹭了蹭背,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只一隻……
她驚得尖叫一聲,雙手立刻把眼睛給捂上。
要不要這麼嚇人啊!這麼一張大黑臉就在眼前,一雙烏黑的眼睛還直瞪瞪地瞪着她,那眼神,感覺她是階級敵人,要把她給撕碎了似的……
他剛要說什麼,忽然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輕輕靠近門縫,外面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還有壓抑的低笑,
勤務兵郝小海在那邊笑邊小聲說,“團長不會這麼猴急吧?直接就撲上去了,把嫂子給嚇得大叫……”
他暗哼,眸色暗了暗,猛然拉開門……
兩個傢伙收不住腳,哎喲聲中滾了進來。
待發現團長的臉黑得和鍋底有一比的時候,嚇壞了,慌忙站起來,朝他敬了個禮,“連長!我們是來給嫂子送吃的……吃的……”
雷亮的眼神在地下一搜索,那一碗雞蛋排骨麪已經在剛纔滾進來時英勇犧牲了……
“很閒是嗎?”他黑眸裡厲光一閃,“滾回去跑圈去!二十個!”
“團長……我們真……”
“三十!”
“是!我們馬上滾回去……馬上滾……”兩人收拾了地面的麪碗,連逃帶奔地溜了。
重新關上門,這一回終於安靜了……
陶子有種預感,自己的死期也到了……
她真想大喊一聲,你們倆快回來……
他一步一步地朝牀走近,她一點一點地往牀內側移。
最後,她移到了牆邊,沒地兒可挪了,他,也走到了牀邊,坐了下來。
“你跑來幹什麼?”這是他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不再響炸雷,可是有夠冷夠嚴厲,感覺就好像是她的到來是個十惡不赦的錯誤,這會兒法官在法庭上審她似的。
“我……我不要跑圈!”她已經被剛纔那一幕給嚇到了,三十個圈……直接斃了她好了!現在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他微微一愣,顯然被她莫名其妙的話給震的,明白過來後,臉色卻是更嚴肅了,“不要偷換概念!說,你來幹什麼?!”
“我……”她委屈地癟了癟嘴,“媽媽……媽媽想你了……所以……讓我來看……看你……”其實是她想他了,好吧,她再一次沒出息地撒了謊……
他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這話也只有騙鬼才信,他已經和嚴莊通過話了,知道她是偷跑出來的……
“我買了機票,過兩天你身體好些了,送你去機場,你馬上給我回去!”他黑着臉道。
“不要!我不要回去!”開玩笑,千辛萬苦地到了這裡,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那在她陶子的人生裡將是多麼大的敗筆!
“我說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是不是已經不耐煩了呢?語氣已經不好了……
陶子心裡惴惴的,可還是決定賴到底,“反正我就是要見識一下部隊是怎樣的!我好不容易來了,絕不回去!哼,說不回去就不回去!告訴你,你要趕我回去我身體一定好不了!我保證!真的!過兩天我還會生病的!更嚴重!”
他皺着眉,有些哭笑不得的無奈,這生病還能預約?“你待在這裡不合適……”
“合適的!合適的!我發誓,我保證不給你添亂!真的!我就自個兒呆着,你該幹嘛幹嘛去!不該問的我也不問,我保證遵守紀律!行不?”她唯恐他強行送自己回去,急切地發誓保證,只差拉着他的衣袖搖了,話說她真有過這衝動的,只是手剛剛伸出去又膽怯地縮了回來。
他沒吭聲,也沒暗示好還是不好,站起了身。
“喂,你不能這樣!我不回去啊!打死我也不回去!”她以爲他還是堅持要送自己回家,這個問題沒協商好,怎麼能讓他就這樣走了?是以一時激動,從被子裡一坐而起,拉住了他的手。
猛然之間,才發現自己衣服袖子有問題……
她怎麼穿着睡衣啊?衣服被換過了!
正好他回過頭來,她對上他的眼睛,臉色突然變得緋紅,結結巴巴地問,“我……我的衣服怎麼換了?”
本來他聽了她那句“打死我也不回去”有點想笑的,多大點事兒啊?至於那麼嚴重嗎?還打死?可一聽她這話,臉色馬上又黑沉下來,“就你那一身,泥地裡滾球滾過來的,連軍犬都嫌!”
她努了努嘴,暗惱,那也是因爲你才滾的……可是,這話她沒敢說出口,而且,目前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她想問清楚,“那……是……是誰……換……換的……”之前一直在糾結害怕怎麼見他,所以沒怎麼注意,到現在,她是明白地感覺到了,她裡面都沒穿,顯然是被剝得光溜溜換了的衣服……
“這軍營裡,全是男的,你說,我讓誰去給你換衣服?”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又冷又幽。
“這麼說……是……你……”她覺得自己的腦袋還是有點不靈光。
“哼……”他沒吭聲了。
她吐了吐舌頭,臉色更紅了,可是……卻心生小小歡喜,“那……我的髒衣服呢?”
“洗了!”兩個硬邦邦的字。
“誰洗的?”她下意識地問。
“你說你希望誰給你洗?勤務小海嗎?”他再一次咬牙切齒,他還是第一次給人洗衣服……還包括女人的衣褲!那些兵蛋兒當着他的面不敢怎麼的,背地裡已經笑趴下了吧?還有老餘,他臉都快被老餘笑紫了!總之,她這一趟來部隊,他寧震謙多年樹立的光輝形象全給毀掉了……
“又是你?”她難以置信。忽然就回想起了十六歲那年躲在暗處看到芊琪和他玉樹臨風般站立的畫面,那時候,青澀少年躊躇滿志的他定是不會給芊琪洗衣褲的……
於是,就傻傻地笑了起來。
“放開!躺回去!”他粗聲粗氣地說。
陶子這才注意到,自己還一直拉着他的手呢,有些難爲情地一笑,乖乖縮回了被子,又到底是不放心,追問了一句,“你不送我回家了,對不?”
他給了她一個帥極了的背影,沒理她。
此時,她纔有閒心咬着被角欣賞她家兵哥哥的身影,一套冬常服穿在他身上就跟給他量身定做的一樣貼服有型,每走一步,軍裝下就會隱約突顯出他結實的肌肉輪廓,真是看着都讓人流口水啊……她敢發誓,這全軍上下,再沒有人比她老公穿軍裝更帥的了!她家老公是NO.1!
只見他轉身提了個大袋子過來,放在牀上,“看看是你的東西嗎?還少了什麼?”
“我……我的東西?”她記得自己是背了個大揹包來的,嗯,也對,那揹包估計也髒地不行,讓他給騰出來了!可是等等!他翻了她東西?他一定是翻了!他還給她換衣服了呢!怎麼會不翻她的東西?!天啊!她還可以更窘一點嗎?
所有高原反應的不適在這一刻都成了紙老虎,她一下就坐了起來,在袋子裡翻找。
該在的貌似都還在……就連她爲防萬一帶的衛生棉都還在……
她抓起那包衛生棉的時候,臉色通紅,偷眼看了他一下,他像瞪階級敵人似的瞪着自己……
她有些心虛,繼續往裡翻,可是,找來找去,獨獨不見了那個東西……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苦兮兮地說,“沒少……什麼都沒少……”
“真沒少?”他反問一句,語氣裡明顯地透着一股子狡猾的意味。
她知道泄了底了,頭垂得快要埋進袋子裡了,臉紅得像煮熟的蝦,低聲嘀咕,“知道你還問……”
“我說你到底是想幹啥?”他惱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來——一盒套,而且盒子已經開了,露出裡面一串四四方方的小塑料袋來,不知是他給撕開的,還是一路顛簸給擠壞的……
她惱羞成怒,伸手去搶,還強詞奪理,“誰讓你亂翻我東西?”
“我亂翻?”他動作迅速地一扔,那盒套準確無誤地進了垃圾桶,“是我亂翻?不出今天,全團都會知道我寧震謙的老婆帶着一盒套來慰問我!”
“全團?!”怎麼會?這下丟臉真的丟大了……她開始覺得寧震謙送她回家的決定是正確的……這讓她怎麼有臉走出這間房?話說一盒小小的套而已,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她想幹啥?她還不是未雨綢繆,出發前把能想到的全部準備了嗎?她一個大姑娘家去買這個東西夠丟臉了好嗎?
看着她傻乎乎的樣子,寧震謙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誰能理解他面對那一窘況時的心情?
昨天傍晚,好不容易完成一個重要任務回來,卻被餘政委叫去,說是抓住了一個可疑的人,還是女人,讓他去看看。
他沒當一回事兒,來不及歇口氣就去了政委辦公室,老餘則說,那女的高原反應很厲害,已經送去衛生所了,只把她的行李和相關證件給他看,老餘還尋思着說,“這名字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他拿起證件一看,頓時大跌眼鏡。老餘怎麼不熟?他打結婚報告的時候,老餘是見過這個名字的啊!
當下臉就紅得泛了紫,“是……是我老婆!”
“你老婆?”
至今,他還搞不清老餘那驚訝的樣子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只覺得他笑得很詭異。
“那這些都是你老婆的,你也知道,我們抓進來的人,肯定是要驗明身份的,所以東西也都搜查過了!”老餘指了指她那跟大泥球似的揹包,用別樣的眼神看着他,“你看看,有沒少什麼?”
當時他就覺得老餘的眼神有異,也沒懷疑什麼,她那包實在太髒了,見老餘辦公室有乾淨塑料袋,就拿了一個,把她包裡的東西往裡揀。
當他揀到那包衛生棉的時候,不禁臉發燙,手指也發燙,跟握着個地雷似的,手一抖就扔進了袋子,唯恐扔慢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撿出個更厲害的炸彈來!
當那盒已經破盒而出的套被他抓在手裡時,他不擡頭看,也知道老餘是什麼表情,手再次一抖,這一回,盒子沒落進袋子裡,而是落在了地上。
偏巧的,老餘的兒子小虎子來叫老餘回去吃飯,小孩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地上的東西,平時和寧震謙又隨便慣了,馬上就跑了過來,麻利地撿起那一串方方正正的塑料袋歡呼,“震叔叔!這麼多調料包啊!給我分幾包吧!我媽今晚正好做了手擀麪呢!要不你也一起去吃!”
調料包……
老餘那一刻再沒忍住,快笑岔氣了。
他恨不得把這臭小子拎起來給扔出去!
立馬把東西從虎子手裡搶了回來,剩餘物品亂七八糟往袋子裡一塞就直奔了衛生所而來。惹得虎子還在後面大嚷,“震叔叔小氣!震叔叔不給虎子調料包!”
而後,到了今早,凡是遇上他的人都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參謀長方馳州還直接拍着他的肩問,“寧子,聽說你媳婦兒怕你吃麪沒味兒,給你帶了好多調料包來?”
他一世英名盡毀於此啊!只能用官大半級的威力壓死方馳州!
這筆賬,要怎麼跟她算?
他虎視眈眈地盯着牀上這個人,卻見她臉紅紅的,伸出小指頭指了指垃圾桶,怕疼似的小聲嘀咕,“你把它們全扔了……會不會有人說你一天之內把它們全用光了……?”
他捂住胸口。他沒有在這次任務中流血,回來要被她給氣吐血……
話說她一個姑娘,就不懂得害羞嗎?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看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色/情小說!也不准你寫!你是沒記住吧?什麼不學!這些烏七八糟地全給學來了!”他沒好氣地說,說完把垃圾桶裡的袋子一收,還把袋口給紮了個緊。
“過兩天!等你好些了,你得給我寫檢查!寫保證書!寫清楚爲什麼從家偷跑來這裡,保證以後不再犯!還得保證不看不寫不健康的東西!”他怒意未消,打開門,準備扔垃圾。
門一開,門口卻出現一張大大的笑臉,“喲,寧團長,在生氣呢?那我來得可真不巧。這不,你嫂子做了點手擀麪,我尋思着弟妹病着,吃點麪食容易消化,就給端了碗來。”
“謝謝!”某人的臉一直黑着,把垃圾袋放門口,轉身介紹,“這是我們政委,老餘。”
“你好。”她躺在牀上,禮貌地問候了一聲,決不能給他丟臉啊……
“別客氣!這麪條我就擱這兒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老餘笑眯眯地放下面碗,末了,又加了句,“放心,這麪條用的是我們自己家的調料包……”
調料包?陶子倒是一頭霧水,某人的臉黑裡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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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哦~~!!